众人再看曾绍权的眼神都变得诡异起来。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心思居然缜密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走一步想百步,实在令人细思极恐。
大家七嘴八舌地奉承起曾绍权的智谋来。
人群里只有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始终沉默不语,似是在算计什么。这人姓胡,认得他的人都会叫一声胡师爷。过去曾是个举人,但家道中落,差点儿饿死在路边,后被一个逃难的商贾救了一命,因为认字,便在对方的府上做了个账房先生。后来几经周转得到了还没有成为代总理的曾绍权的青睐,做了他府上出谋划策的师爷。此人心思阴狠诡谲,十分善变,普通人根本猜不到他的心思,也最是为人忌惮,但却颇得曾绍权的信赖,一有大事小情总要找他商量才行。
此刻见他沉默不语,曾绍权立刻问道,“老胡,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胡师爷想的专注,居然没听到曾绍权的呼唤,他又叫了几声,胡师爷这才回过神来,“总理,您叫我?”
曾绍权微微一笑,并没有动怒,“想什么这么专注?”
胡师爷捋了捋胡须,低声道,“小人在想总理刚刚说过的话……”
“哦?”曾绍权很是好奇,“我说了什么?”
“您说……”胡师爷眼眸一暗,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道,“姚培源手下不顾百姓死活开战,致使平民血流成河,这样的情况实在惨烈,足以让世人记住他了。俗话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姚培源走到这一步咎由自取,气数已尽。”
曾绍权神色微凝,“我也不过是顺嘴一说,毕竟现在还没有伤亡统计,谁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说不定只是往没人的空地上放几声空炮吓唬人呢?”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胡师爷淡淡地道,“战火一起,可不是姚广义想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他想抽身也得看您答应不答应才行。”
姚广义便是姚培源的独子,被娇惯得没了样子,目空一切,觉得天下人没一个能比过自己的,对谁都不服气,要不是姚培源余威尚在,这会儿他早就跑到天上去翻腾了。
曾绍权道,“你这个老东西,总是说一半藏一半的,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计谋只管说出来,正好大家一起商量研究。”
胡师爷不屑地扫了其他人一眼,似乎根本就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平静地道,“死伤人数有多少,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您说死了多少,那就死了多少,总之是一顶大帽子,扣在姚培源的脑袋上就是了。难道这次还要给他们争辩反抗的机会?当然是一棒子打死,以绝后患!”
他说话时脸上面无表情,语气中也没什么波动,听着阴恻恻的,尤其吓人。
曾绍权的脸色微变。
一旁有人早就看不惯胡师爷这副舍我其谁的嘴脸,阴着脸道,“胡师爷此言差矣,曾总理虽然身居高位,但下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就算想要诬陷姚培源,可也不能做得太惹眼明显了,否则被人传扬出去,以后谁还能信服?”
胡师爷冷冷地道,“谁说要诬陷了?”说着还横了对方一眼,一脸轻视地道,“我说你是猪脑子,偏偏你还不服气!”
对方立刻道,“你说得轻松!姚广义没做的事情你非要说是做了的,那不叫诬陷是什么?之前听说胡师爷饱读诗书,如今看来……也读得不怎么样嘛……”
胡师爷哼了一声,“他做没做过外人怎么知道?只要变成他做得不就行了?”
他说着,越过众人直接向曾绍权看去。
曾绍权一凛,“你……你是准备……”
胡师爷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枪炮无眼,既然已经开战了,死几个平民百姓算什么大事?只要人死了,我们再适时地煽风点火,保证让姚培源百口莫辩,失了民心,他还有什么可豪横的?”
曾绍权大为震惊,没想到胡师爷会想出如此歹毒的嫁祸之计。
一旁立刻有人不满地道,“这怎么能行?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胡师爷道,“自古成就大业者,从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总理的前途,死几个人算什么?等有一天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我也要为之献出生命,难道你们还能说不愿意?”
周围的人都觉得他是个疯子,已经有些魔怔了。
曾绍权却对他的忠心十分满意,只不过他也觉得胡师爷的计划有些不妥,沉吟着道,“这件事容我仔细斟酌一下再决定。”
胡师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您可要抓紧些,今天早上才传来秘报,姚培源的病情逐渐好转,已经有苏醒的征兆,大概用不了十天半月的毒性就会散去了,只要他一睁眼,若是战事还没开打,自然会立刻召回川军,到时候您辛苦布置的局,就只能草草收场,反而还帮着姚培源历练了儿子,您看值不值当!”
曾绍权阴沉着脸没有开腔。
胡师爷也不催促,抱着胳膊一脸轻松地站到了窗前,望着外头的南京城道,“秋来南京风景如画,满地都是梧桐叶。哎,只是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我还有没有机会站在这里看风景了。”
众人都听出他这是拿话激曾绍权。
偏偏曾绍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众人哪敢开口,一个个眼露惊恐,都觉得此时的曾绍权为了权利不择手段,和当初那个礼贤下士的人已是截然不同。
不少人甚至在这一刻起了退隐之心。
曾绍权到底没有下定决心,等众人都退出去了之后,他用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过了很久对方才接了起来,曾绍权道,“你晚上想办法进城一趟,我有事情要和你单独商量。”
对方的声音略有些低沉,“电话里说不行吗?”
“不行!”曾绍权表现得非常强硬。
“知道了。”对方把话说完,直接挂上了电话。
曾绍权听着话筒内传来的盲音,过了许久才骂了句,“小兔崽子!”
等到了夜里,曾绍权坐在书房里仍旧没有睡。曾夫人穿着睡衣走了进来,诧异地看着他道,“您这是想什么呢,还不睡吗?”
曾绍权随意地应付道,“嗯,我还有事,你先去休息吧。”
曾夫人点了点头,临出门前又问,“我看泊舟也没睡呢,要不要让他过来陪你说说话?”
“不用了。”曾绍权刚刚拒绝,转念一想又反悔道,“好吧,你去将他叫来。”
曾夫人觉得今晚的曾绍权十分奇怪,但还是没有多打听,快步去找了管泊舟。
管泊舟一脸纳闷地走进曾绍权的书房,“舅舅,您找我?”
曾绍权点了点头,指着书桌对面的椅子道,“这里没外人,不用这么拘束,坐下来说话吧。小时候你整天抱着我的脖子撒娇,非得用胡子狠狠地扎你一通才行,如今也跟舅舅生分起来了……到底是长大了啊。”
管泊舟笑着道,“那是一定的,我现在再抱着您撒娇,别人还不得以为我脑子有问题?”
曾绍权哈哈大笑,“谁敢说?你把他叫过来,瞧我怎么收拾他。泊舟啊……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管出了什么事儿,都有舅舅帮你撑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