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修尧的想法中,闵老夫人是个十分非常精明之人,手段也异常厉害,能和她不相上下的人,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随着白修朗一起,恭恭敬敬地向唐老夫人问好。
唐老夫人见两个年轻人如珠如玉,风华正茂气宇轩昂,顿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从前她每次见到白修治,都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总觉得治哥一点儿都不像唐家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气派与潇洒,而这又不是刻意为之或是装模作样,而是骨子里的浑然天成,是与生俱来的优雅从容。
在这一点上唐家的三个孩子望尘莫及,便是白蓉萱因为生于唐家长于唐家,也没办法相提并论。
这才是真正的世家风范。
唐老夫人忙让两个人起来,又吩咐他们入座。李嬷嬷恰到好处地奉上了茶,因为知道的来得是贵客,所以一点儿都不敢含糊,沏得都是今年最上等的茶叶,平日里老夫人都舍不得喝,留着待客用的。
可就算这样,两位年轻人也一点儿都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仿佛一切本就应该如此一般,理所应当地接过茶杯,向李嬷嬷点头致谢,然后就放在手边的桌子上,看也没看一眼。
李嬷嬷暗暗心惊,觉得白家到底是钟鸣鼎食之家,两个外房的公子都这样,内房的人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她比从前更加谨慎,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唐老夫人便问起两个人一路上的情况,如同一个慈蔼的长辈,关心的全是旅途顺不顺利,有没有遇到特殊状况的琐事。既没有问来意也没有打听白家近来的情况,仿佛对此根本就不在意一般。
白修尧忍不住多看了她老人家几眼。
白修朗一一回答,“回老夫人的话,我和尧哥虽然第一次出远门,但路上有管事的照应,何况上海距离杭州不算太远,所以路上非常的顺利。至于家中为何派我们两个来,为的却是江家向萱妹妹提亲的事情。我母亲说,像江家这种跳梁小丑本不用理会,就算他们往上再攀三辈祖宗也够不着白家,异想天开也该有个限度才是。只是事情关乎到萱妹妹的声誉,要是白家不出面,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所以得和江家说个明白。”
唐氏在一旁听了,脑海中已经能想象到则大太太说这番话时不屑厌恶的神情。
这原本就在唐老夫人的预期之中,她也没有表现出诧异的神情,而是淡定地点了点头,“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过去,我让家中的管事送你们去。一会儿你伯父就回来了,我让他给你们接风洗尘,只不过唐家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这件事儿他却不便出头。”
白修朗自然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笑着道,“原就该这样的。”
说话间,唐崧舟带着唐学荛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双方见了面,见了礼打过招呼,唐老夫人便问起白修朗两个人的年纪。问过才知道,原来白修朗和唐学荛同年,唐学荛的生日月份比对方大两个月。
大家按照辈分论起了关系,排名最末的白修尧忍不住挠了挠头,尴尬地叫了声哥哥。
唐崧舟和唐学荛见到白修尧唇红齿白的俊秀面貌,都露出和其他人一般无异的震惊神色。白修尧早就习惯了,不以为意地冲着二人礼貌地笑了笑。
唐老夫人又问起白修朗二人的安排。白修朗答道,“出发之前就已经订好了客栈,晚间就在那边落脚。等江家的事情一处理完,我们就要启程回上海了。”
唐老夫人听了没有开口。
倒是黄氏觉得毕竟是则大太太那一房来的人,怕太怠慢了不好,忙热情地说道,“都到家里来了,怎么还住在外面?要是不嫌家里窄小招待不周,就安心住在家里面,怎么也能给你们腾出个空来。而且难得来一回,千万别这么快就走,好歹多玩几天,让我们家你哥哥陪着你们四处转一转,杭州的美景天下闻名,来都来了,怎么能什么都不看就走呢?”
唐学荛听了心中一惊。
江家的事情就是在西湖边上发生的,这会儿还让他陪客出去转,再惹出其他的乱子怎么办?白家这个叫白修尧的小少爷眉目清秀,举止文雅,外貌甚至比蓉萱还要精致剔透,带出门肯定特别的惹眼,万一招上谁注意怎么办?
他真是一百二十个不乐意。
白修朗笑着说道,“唐伯母的盛情我们心领了,只是来之前母亲特意交代过,不许麻烦伯母一家人,何况客栈早早地便定好了,我们去那边住也是一样的。至于游玩以后还有得是机会,家中还有其他的事,我们还要抓紧赶回去才行,不然父母还指不定要怎么惦记呢。”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各家父母心尖上的人,黄氏也不敢强留,唯恐招待不周惹出什么笑话来。何况家里现在实在是没地方住,就算留下也是个麻烦。而且两个年轻人锦衣玉食自由惯了,真住到别人家里来也怕不舒心,万一这两人要是在唐家出了什么事儿,哪怕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难办。
黄氏想到这些,也就没有强留,但说什么都要两人留下来用顿晚饭。
白修朗没有拒绝,笑着答应了。
黄氏向唐老夫人打了声招呼,亲自出门张罗去了。
唐老夫人便问起白修朗和白修尧父母的身体,关心大多点到为止,即全了亲戚间的寒暄问候,又不会让人觉得在打探别人的家事,尺度把握得非常好。
白修尧听了觉得唐老夫人果然如伯父所说一般,是个非常厉害的老人。难怪当初三伯母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唐家来,唐家二话没说就留了下来,这些年还把母子三人照顾得体贴入微。单是这份胸怀,就是许多人比不起来的。
白修尧猛然想起了外三房的崔夫人,名义上也是她的三伯母,只不过她和唐氏的命运却是截然相反。都是丈夫早逝,唐氏却能在被人陷害后全身而退,回到娘家受到母亲和哥哥的照拂,两个孩子不但健康长大,而且听说他那位治表哥博学多才,书读得非常好,中间肯定少不了唐氏的教导和娘家的帮助。可崔夫人与唐氏相比,那就不止差了十万八千里了。自从三伯父白元宥死后,她也带着一儿一女过日子,可惜一直唯唯诺诺的,见了谁都不敢抬头看人,只知道伏小做低的夹着尾巴做人,不但家业至今仍被二房控在公中不肯交还给她儿子白修贤,她娘家更像是吸血虫一般,隔三岔五便要上门打秋风,一住便是十天半月的不说,整日都要好酒好肉的招待,走得时候更要大包小包地往家搬。
外三房的产业如今在白修睿的手中,账目被管得乱七八糟,逢年过节崔夫人去领应得的收益,也常常得不到什么好脸子,钱款数额更是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她连置喙的余地也没有。外三房的日子过得苦兮兮的,长要靠别人接济,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焉知不是崔夫人自己不争气娘家不给力的原因?
思虑间白修朗问起了远在南京的白修治,“表弟最近身体可好?我常听母亲念叨起他,按说我们兄弟应该是最亲近的了,可还是极小的时候见过两面,现在就算在路上碰到了只怕也不认得了。”
唐老夫人笑道,“你表弟别的都好,就是有些挑食,这个不爱吃那个嫌有味的。他在南京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用家里人惦记,回去跟你母亲说,让她尽管放心。等治哥大学读完也该回上海认祖归宗去了,到时候你们兄弟自然有见面的时候。”
白修朗听着点了点头,对唐氏道,“我记得早些年有一次和母亲去立雪堂做客,正好赶上表弟在吃鱼,他嫌鱼腥有味,说什么都不肯吃,乳娘和丫鬟婆子在后面追,他就在前面跑,后来被抓回去仍旧咬紧牙关怎么商量都不开口,我母亲当时就说他是个有刚性的,将来肯定能有一番作为。三婶还记得这件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