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老夫人没想到唐氏连这一层关系也想不到,更加觉得她不适合继续留在白家了。
闵老夫人轻声解释道,“你家老太爷是什么人?那可是白家当下的掌权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家里的大事小情哪样躲得过他的法眼?就比如今儿我让易妈妈去给你送药,就比如你能从院子里走出来到我这里,你以为都是谁的关系?要是没有你家老太爷的点头授意,你以为凭你的努力做得到吗?”
唐氏瞪大了眼睛,一脸地不敢置信。
闵老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白老太爷也是相信自己清白的?可他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解释,还一口一个‘**’地称呼自己?
但正如闵老夫人所言,如果白老太爷真的听信了那个叫宋孚的人的话,为什么又会让易妈妈去给自己送药,自己又能从院子里走出来而没有遭到阻拦呢?是不是白老太爷背地里早就做出了安排?
唐氏发觉自己越来越理解不了白老太爷这个人了。
而且闵老夫人一口一个‘你家老太爷’的称呼他,好像和他分得清清楚楚隔阂很深的样子,根本就不像鹣鲽情深的夫妻俩,反而像是合作伙伴一般,你敬着我,我敬着你的。
闵老夫人见唐氏的眼珠转来转去的,知道她一时间肯定想不通这么多东西,她索性不再多说,让唐氏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恰好外头小丫鬟回来禀告说,“老夫人,素面做好了,要不要送进来?”
闵老夫人抬头看了唐氏一眼,低声吩咐道,“送进来吧。”
小丫鬟轻手轻脚地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素面用青花瓷的大碗盛着,乳白色的骨汤配上劲道润滑的面条,上面缀着青翠碧绿的香葱和香菜,闻着就香气扑鼻。一旁还有四蝶下饭的小菜,有爽口的甜酸萝卜、酱豆、水晶豆腐和清拌竹笋。小丫鬟把东西摆到唐氏一旁的角桌上,抬头向闵老夫人看了过去。
闵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小丫鬟这才退了出去。
唐氏见状幽幽叹了口气,和闵老夫人相比,过去自己的院子简直就是菜园子,也难怪自己贴身的东西都会被人拿去了。
她这会儿心火交加,胸口堵得直恶心,哪还有胃口啊。看着眼前的食物却提不起兴致来,还是闵老夫人见状劝慰道,“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为肚子里的孩子多考虑,为了他也要逼着自己往下咽啊!你才多大的年纪,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可能会遇到比眼下更凶险危急的情况,还能次次都等死不成?留着你这条命,好好养育孩子,早晚有一天你会因为他们挺直了腰板光明正大地走回到唐家来,让今日陷害你的人好好看一看,你也不是随便能打倒的人。”
唐氏怔怔地望着唐老夫人,好半天才反应过劲儿来啊。
是啊,她要好好地活着,一定要让陷害她的人看看。
想到这里,她也不知道从哪生出了一股子力气,含着泪吃起了面条来。闵老夫人见她狼吞虎咽的,不放心地说道,“慢点吃,小心噎到了。”
等唐氏吃完了面条,丫鬟撤下了餐具后。闵老夫人忽然道,“你听,外面的雨停了。”
唐氏侧耳倾听了一番,果然窗外已经听不到雨声了。
唐氏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四下空寂无声,虽然让人心中隐约觉得不安,但也慢慢地静了下来。过了许久她才有些担心地看向闵老夫人,“我这样冒冒失失的过来向您求助,会不会给您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啊!”
毕竟闵老夫人过去向来不插手白家的事情,像是一个养在白家的闲人一般。要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搅乱了她的生活,唐氏会非常的内疚。
“你这会儿才想起这些已经晚了。”闵老夫人淡淡地笑着说道,“你举步维艰,这会儿子真有心思就好好琢磨琢磨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吧。至于我,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在白家足有能力自保,要是真有人因为我帮你出了主意就来对付我,那就更好了。我正愁日子像滩死水似的无聊着呢,正好拿他解解闷。”
唐氏听得冷汗都要掉下来了。
什么叫解解闷?
闵老夫人继续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要教你怎么做。路是你自己的,怎么走你自己决定,我不过是仗着比你多活几年,见多了人情冷暖,所以倚老卖老给你出个主意而已。是去是留,你自己拿主意。你也不用特别担心,就算你要硬留在白家,以后我也会特别关照你一番的,不会让你吃特别多的亏。但要是照顾不到,那便没有办法了。”
唐氏感动地红了眼圈,起身跪在了地上,“您放心,我这辈子都会铭记着您的大恩,也会告诉两个孩子您对他们的照拂关照,以后一定让他们孝顺您。”
闵老夫人对这些似乎并不在意,听了也没有特别的高兴。只是自己做了好事能得到别人的真心感激,她也觉得欣慰。见唐氏跪在地上,她快步走上前去扶起了她,“你心眼也太实诚了,这么凉的地你说跪就跪,也不想想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也是际遇坎坷,还没来到世上就陪着自己的母亲经历了这么多,等出生之后也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光景。”
一边说,一边无奈又心疼地叹了口气。
眼看着时候也不早了,唐氏准备告辞。闵老夫人没有多留,让她好生照顾自己,慎重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唐氏出门前,闵老夫人从书房的柜子上找出一个深棕色的木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雕着喜鹊的玉佩。那喜鹊活灵活现,踩在一枝梅树上,加之白玉洁净无双,让人看着就喜欢。
闵老夫人把玉佩塞到了唐氏的手中,“这是我出嫁时,家里给我的陪嫁,可不是白家的东西。这玉佩有个彩头,叫喜鹊登梅吉祥见喜。你这会儿日子艰难,最该冲冲喜,我就把它送给你了,全当取个好兆头吧。”
唐氏见那玉佩洁白无瑕,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她推辞着说什么都不肯收。
闵老夫人道,“你只管拿着,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你回到院子后又要被拘禁起来,再想出门就不容易了。回头要是你决定回杭州,我也不好再去见你。这玉佩就给你留个念想,也算我给你肚子里这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彩头,盼望她一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无灾无难到百年。”
唐氏听了,这才感激地收了下来。
闵老夫人没有告诉她,这玉佩共有两块,取得是成双成对的好意。她成亲出嫁时,闵家把其中一块作为陪嫁让她带到了白家来,另一块则还收在闵家之中。
唐氏趁着夜色出了门,闵老夫人也没有送她,站在门口看着吴妈扶着她,主仆二人很快便隐匿在一片黑暗之中。
易妈妈见状走过来,小声请示道,“老夫人,都这个时辰了,事情也办妥了,您是不是也该歇着了?”
闵老夫人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尽散的夜空宛若被清水洗净了一般,空气中透着令人舒心愉悦的草木清香。她毕竟上了年纪,熬得这么晚又说了这么多的话,这会儿已经疲惫不已。不过她却没什么睡意,摇着头道,“反正都到这个时候了,干脆再多待一会儿,看看日出再休息吧。”
易妈妈叹了口气,扶着她往前厅走去。路上她时不时地偷瞄闵老夫人几眼,眼神里全是不解。
闵老夫人便轻声笑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总这么藏在肚子里,不止你难受,我看着也跟着难受。”
易妈妈便皱着眉头问道,“老夫人,您干嘛非要去插手管三少夫人的事儿啊?这个时候撇都撇不清呢,您看长房和二房,把自己撇得多干净,就您急巴巴地把事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我看三少夫人就是个提不起来的阿斗,就算您有心,也得她自己争气才行啊,到最后可别救不成别人再惹一身的泥。”
闵老夫人闲庭信步地说道,“我只是看她不容易,不想让她被人鱼肉罢了。至于其他的,也没想那么多,就当做一件善事吧,要是老天能因此保佑闵家太平无事,我就再没什么可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