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太仿佛想到了娘家嫂子那副求而不得的模样,脸上笑意盈盈的。
黄氏也是心直口快的性子,差点儿直接问出“既然李家小姐这么好,为什么没介绍给自力认识呢?”,可她反应还算快,急忙止住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自己和张太太虽然性情相投,但毕竟是儿女亲家的关系,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说不得。说不定张太太的娘家早就有过撮合之心,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没有谈成罢了。
张太太这人没有坏心眼,而且有什么说什么肚子里装不住话。黄氏相信她是一番好心,要是这么明晃晃的乱问,不但张太太会觉得尴尬,还会觉得黄氏误会了自己的心意,以后就不好相处了。
黄氏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赔笑道,“你嫂子也是有趣,大概是真瞧中了李家的小姐。”
张太太还不知道黄氏这么会儿工夫心里已经百转千回地想了这么多,顺着她的话道,“谁说不是呢,我听了之后就觉得嫂子想一出是一出的也太好玩了。她每次见了我都会提到李家六小姐的好,别说六小姐文静淑贤,哪怕什么也不会做娶回来摆在屋子里都觉得赏心悦目。她自己和李家做不成亲家也就罢了,还特别喜欢给李家小姐做媒,逢人便说李家小姐的好,你还别说,李家三小姐的婚事就是她亲手促成的。”
黄氏像个局外人听故事似的,并没有把张太太的话往心里去。一是觉得徐州离杭州实在有些远,相看起来也不容易,二来总觉得这事儿听起来有点儿不靠谱。何况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要是李家六小姐真像张太太说得那样美貌,她也怕唐家养不住。何况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李家的门风品质到底什么样,唐家可是一点儿都不清楚。
而且她和唐崧舟十分开明,早年就商量过了,几个孩子的婚事都会问过他们自己的意思,毕竟她和唐崧舟年轻时见过太多的盲婚哑嫁,最后不但生活不幸,连带着家门都跟着受影响。
唐学茹和张家的婚事黄氏也偷偷问过她自己的想法,唐学萍自己点了头她才敢给媒人和张家回话。
因此唐学荛的婚事,黄氏肯定也会征求他的意见,以她对儿子的了解,未必真想娶一位事业帮不上自己的忙只能摆在家里观赏的妻子回来。
心有所想,黄氏听张太太的话也就没那么走心。张太太也是做母亲的,自然能懂黄氏的想法,她笑着与黄氏道,“我跟你说,听说那位李家六小姐不但容貌拔尖儿,才学也不输男人。李太太一连生了六个女儿,对身体的损伤很大,一年中有多半年的日子都是在床上躺着度过的。早前李家大小姐没出嫁时都是她来管家,后来李家大小姐出阁之后,管家的事情就落在了李家六小姐的身上。你别看她那时候小小年纪,站起来都没有多高,常常要踩着板凳吩咐示下,可交代事情却是井井有条赏罚分明,李家上上下下没一个敢小瞧她的。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这个聪慧的小女儿是李老爷的掌上明珠,一直当儿子栽培的。听说最初本打算把李家小姐留在家里招赘,一直养在身边由她养老送终的。”
黄氏听了就觉得这事儿更不可能成了,“虽说唐家的家底没多少,但学荛被我们娇惯得心高气傲,他怎么也不会去入赘的,这事儿看来是没戏了。”
要是换作别人家,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太太就不该再往下说了。可她却喜欢唐家人的直爽开明,因此格外认真地看着黄氏道,“你急什么,我都说了是最初的打算,李老爷这会儿早绝了这个想法。”她叹了口气,感慨地说道,“你和我都是女儿家,未出嫁在娘家时因为招赘祸乱家族最后闹出事情的情况听得还少吗?何况就算招了赘还有三代归宗的说法,到最后家业还是要交到别人手里的,李老爷也算想开了,听说他已经立下了遗嘱,死后财产三成入李家家祠,余下的七成则分成七份,每个女儿各得一份,多出的一份要交给长女,以后李老爷和李夫人的后事都由长女和大姑爷负责。”
“哎哟哟……”黄氏听得一脸惊奇,“招赘的事情我听得多了,但这样分家产的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位李老爷不禁有胸襟更有气魄,活着时就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真是少有的明白人。”
“谁说不是呢。”张太太叹着气说道,“我听说这件事儿之后还和我们家老爷研究过,要是把我们换成李老爷和李夫人,只怕未必有这样当机立断的本事。”
崔妈妈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李老爷这样安排后事,李家的几位小姐也都赞成吗?”
“李家小姐自然没有异议,几位姑爷更是什么话都没有。”张太太一边说一边笑,“不过李家家族里的人却不赞成李老爷的做法,提议过继给李老爷一个儿子,由他来继承李家的家业。”
早前许多无儿无女的人家的确会从宗族中过继香火,这也是为了家业不会落到外姓人手里最好的办法。
黄氏和崔妈妈都听过这样的事情,家族有家族的考量,各为其利,外人是说不出什么来的。
张太太接着道,“不过李老爷却不同意这样的做法,按照他的话来说,女儿虽然嫁了人但骨子里还流着他的血脉,将来生下孩子那也有他李家一半的传承,他留三成家产给李家已经算仁至义尽了,想他们这一支当年因为水灾不得已才举家搬迁出来求一个活路,白手起家举步维艰时族中也没出手帮助过,李家自打发迹后,修缮宗祠祖坟,每年还要拿出一些钱来供养族中读书向学的孩子,自打李老爷当家之后,李家的买卖更上一层楼,他对宗族亲人更为宽待,可宗族里不少人却拿他当冤大头似的,有事没事地跑到李家来要钱,今天要修房顶明天儿子要成亲,恨不得猪下崽子都要拿出名头来伸手要钱……”
黄氏撇了撇嘴,“这样的亲戚有时候还不如近邻,遇难了帮不上忙,看到你过上好日子了,立刻水蛭一样的贴上来,怕是连脸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
张太太赞成地点着头,“你跟我的想法简直是不谋而合,要不怎么说咱们两个能谈得来呢。李老爷顾念着同出一门,又有血缘关系,家里不差这点儿开支,很多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李家那群人却觉得他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两次李老爷见他们拿来的理由实在太没眼看,就没有给钱,他们回到家后把李老爷好一顿指责,言语中明里暗里地说他忘恩负义。李老爷后来干脆停止了对李氏一族地供给,他们又上门闹了好几次,李老爷对他们视而不见,他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请来了族中的长辈出面调停。李老爷最后答应继续支持族中子弟后人读书,但其他的却说什么都不肯管了。”
黄氏瞧不上这样的人家,鄙夷地说道,“人要脸树要皮,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没什么意思。要真觉得李老爷一家过得好,自己更该拼力奋斗才是,在人家的羽翼下吃着嗟来之食,能有什么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