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田良平提着沉重的纸袋,进入指定的酒店,摩衣子已经身在大堂里了。
同旧书店店主的交谈,让津田良平切身体会到“执印画廊”的厉害.而自己居然让堂堂女社长久等,津田连忙诚惶诚恐地冲上前去致歉。
“我也刚刚才赶到呢。”
摩衣子毫不介意地,为津田良平介绍了身边的宇佐美一成。
津田良平之前就经由《现代美术》的杉原允,久闻宇佐美一成的大名,听说他已经年近五十,但实际看起来,比津田想象中年轻太多,过分瘦削的高挑个子,和黑色西服十分搭调。
宇佐美一成向津田良平略一点头,一双细目透过眼镜,投来充满评估意味的视线。和摩衣子的亲切截然不同,宇佐美难以接近的严厉,让津田良平有一瞬间心生畏缩。
“资料嘛……看来你收获不小。”摩衣子看着津田良平拿来的纸袋,微微一笑,“行李都放在房间里就行,如果有收据,请交给宇佐美先生。”
“这些书的收据吗?不用了,我自己出钱。”
“是我托你收集资料,当然由我埋单。”宇佐美一成也顺着摩衣子的意思,暖昧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样我会过意不去,往后就不好意思再买了。”
不管自费购买多少资料,都是为了约定好的稿酬,津田良平并不希望自己太受照顾。
“话不是这么说,若非受我所托,这些资料本来没有必要买。”
一番你来我往,津田良平最终接受了摩衣子他们的好意。不过,自己出于喜好购入的书,却让对方付款,津田总有些不踏实。
“你也太为别人着想了,我还以为年轻人嘛,该更懂得把握机会。”摩衣子讶然盯着津田。
“嗬,原来北斋这等有钱啊。”宇佐美一成托着酒杯,数度沉吟。
一行人正位于酒店顶楼的展望餐厅,虽然2去地下的酒吧,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听说津田从白天就空着肚子,摩衣子当即更改了场所。
摩衣子似乎是这间餐厅的常客,桌上盛着摩衣子推荐的橘子酱烤鸭。津田良平还是头一回吃鸭肉,好在橘子的清香,让他食欲大增。
“真有趣,就连令兄国府先生的论文里,也没有提过。”
“试着计算之后,连我也大吃一惊,虽然之前就预感北斋不穷,但是,委实没有料到,他会这么有钱……”
这确实是津田良平从来也没有想过的数额。
“我也没有料到,你接受委托不到半个月,就会带来如此意外的发现。我果然没有看走眼。”摩衣子一脸满足地点了点头,“虽然没办法说,就此破解北斋之谜,至少是条线索吧?”
津田良平坦然说道:“对不起,我没有这方面的自信。”
“那么,去美国怎么样呢?……美术馆里的藏品非常可观,听说上水准的作品,大多被运到了美国……”摩衣子建议道,忽然朝桌上一低头,“哎呀,请继续用餐,冷了就不好吃了。”
“就证明美国对北斋的高度关注,不如说,在对北斋的研究上,他们已经走在日本的前头。特别是波士顿和弗瑞尔艺廊两家美术馆,对寻找北斋的作品,简直不遗余力,恐怕很难在他们的地盘上,有什么新的发现。”
“可是……据我所耳闻,不时也会有相当稀罕的作品,上拍卖会来竟标。”
“这个嘛,拍卖另当别论。商品总是往出高价的地方集中。眼下就属美国和日本,能够把北斋拍出最髙价,当然会吸引全世界的买家,带着藏品上门。”
摩衣子不吭声。
“不过,说到底,您的目标,只是发掘北斋不为人知的新作,能从拍卖会上,轻易买到的作品就太无趣了,而且,新作的价格会被炒上天。”
“只要符合目标,价格倒不成问题……不过,你说得很对,花钱就能买到,确实没有什么意思。而且正因为是新发现,一上拍卖会就会传遍全世界,即便弄到手里,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最多只是得了个‘所有者’的名义而已。”
津田良平点了点头,这才开始进餐。叉子在餐盘上叮当作响,他很少在别人的直视下用餐,紧张得有些食不甘味。
始终冷静观察着津田良平的宇佐美一成,一边拆着一包没开封的云雀香烟,对津田良平问道:“为什么北斋能在美国,引起那么大的轰动,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都是托了费诺罗萨的福。特别关系到手绘这一块,现在普遍认为:世界范围内,是美国人最先认可了北斋真正的价值。”
“你说的费诺罗萨,就是让法降寺梦殿的救世观音公之于世的那位吧?”
宇佐美一成毕竟师从执印岐逸郎,学习日本画多年,好歹算是知道费诺罗萨。但是,似乎忘了他对浮世绘也大为关注。宇佐美自身对浮世绘不感兴趣,也是原因之一。加之日本画画家只会拿狩野派、土佐派,这类本画系统的作品当作参考,浮世绘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费诺罗萨是日本绘画的恩人。”
欧内斯特·费诺罗萨,1853年(嘉永六年)生,1908年(明治四十一年)死去。过于复杂的经历一言难尽,此处引用河北伦明氏的简洁归纳。
东亚美术史学家,尤其作为日本美术研艽家、批评家,对明治初期美术界影响巨大。
欧内斯特·费诺罗萨是个西班牙裔美国人,出生于马萨诸塞州塞勒姆。一八七四年毕业于哈佛大学,一八七八年被选送到日本,在东京帝国大学任教授,主讲哲学及经济学。在校任职约九年,经以冈仓觉三(天心)、有贺长雄为首,包括井上哲次郎、三宅雄二郎、坪井久马二、高田早苗、坪内逍遥在内的诸多学生介绍,加之自身兴趣,费诺罗萨开始关注日本美术。他研究古画鉴定、查阅历史,最终形成独立的日本美术观。尤其是在一八八二年(明治十五年)的龙池会试讲(后整理为《美术真说》),一举奠定费诺罗萨的批评家身份。
演讲排斥当时流行的文人画、西洋画,推崇正统派(狩野、土佐派)日本画,成为明治十年日本画复兴之契机,也是其生涯的显著事迹。
此后,费诺罗萨受美术团体鉴画会指导者狩野芳崖、桥本雅邦影响,成为隶属于政府的古代美术调查委员,对日本美术的研究,也随之迈上新台阶。
随着一八八七年东京美术学校的设立,费诺罗萨以美术史教授身份,与冈仓觉三共同成为新日本美术运动的中心。一八九〇年归国,成为波士顿美术馆亚洲美术部管理者。后于一八九六年(明治二十九年)再度赴日,进入东京高等师范学校任教授。后期云游各地,研究范围更为广阔,撰有集大成之遗著《东亚美术史纲》(1912年)。
费诺罗萨最终于旅行途中客死伦敦,遵照其生前愿望,将遗骨安葬于日本大津法明院。
——《平凡社世界大百科事典》
河北伦明的解说很得要领,但有一点需要纠正。
费诺罗萨先后赴日一共四次,在师范学校任教,是明治三十一年第三度赴日期间的经历,最后一次是在明治三十四年五月到同年九月。工作上的需要是一方面,反观费诺罗萨的年谱,给人的印象是,只要资金和时间允许,他就会动身前往日本。他是如此深爱这片土地,埋葬于斯也并非偶然。
此外,费诺罗萨的兴趣,并不局限于美术,对日本能乐同样倾心,实际他就曾拜入梅若实门下学习谣曲,还自译五十篇,把日本谣曲推向世界。对日本文化的公正介绍,使他成为明治时期最为重要的人物。
“简单地说来,费诺罗萨看出了北斋手绘的价值,便将它们不断搜集起来,卖给波士顿美术馆或者弗瑞尔艺术画廊,帮北斋在美国打响了名声。版画作品方面倒是法国的布拉克蒙和龚古尔,率先承认了北斋的天才。费诺罗萨毕竟长居日本,所以,他有更多机会接触手绘,谁让当时洋人的兴趣都集中在版画上呢。如果说得更详细些……”见摩衣子兴昧盎然地点头示意,津田良平便继续介绍起来,“其实费诺罗萨最初很讨厌北斋。”
“讨厌北斋?有意思。”摩衣子笑着说。
“或者也谈不上讨厌,只是相比其他日本画家,他对北斋的评价更低……可以说,他只是为了对抗路易·更斯,才硬是扯上了北斋。”
“路易·更斯是什么来头?”
“和倾心歌麿的龚古尔一样,是法国掀起的‘日本主义’热潮的先驱,也是有名的美术评论家。更斯在明治十六年,编写了两本一套的巨著《日本美术》,其中反复出现对北斋的过高评价,惹得费诺罗萨极度反感。”
津田良平放下汤匙,慨叹一声,端正身子说道。
“更斯的确是著名评论家,但是,他不曾踏上日本的土地,难怪费诺罗萨觉得,他什么都不懂就瞎胡扯犊子。后来费诺罗萨在日本国内,发行的英语报纸上,长篇大论地唱起对台戏,结果倒成了雪舟被恶意贬低的诱因。当时,费诺罗萨把雪舟,视为日本画的顶点,更斯却把他排在北斋之下。如果不是和北斋做比较,估计费诺罗萨也不会那么恼火。”
“肯定啊,雪舟和浮世绘,在层次上是云泥之差,能做比较才怪。”宇佐美嗤之以鼻。
“费诺罗萨指责更斯,根本没有看过几幅画就想当然,对文字存在误读,还有年代上的谬误。总之把他批得体无完肤。自然,对北斋的过度抬高,也成了他的攻击目标。”
让我们直视事实,并遵从日本评论家的意见,做如下强调。
要我直言,北斋的作品之所以低俗,并不在于采用了低俗的主题,抑或其卑贱出身;而是其作画手法,和一贯卑俗的构思所致。
北斋确实是拥有伟大创造力、和旺盛活力的设计师,其木版绘本显示出值得惊叹的过人本领,主题涉及的范围较其他日本画家,来得更为广泛,此事毋庸置疑。
(中略)
然而,就算北斋在滑稽类版画和漫画的创作上,无人能出其右;就算他的木版画,不像手绘那样,存在技法上的明显缺陷。但是,无论手绘还是木版,从设计的角度来看,他的作品没有哪一点,能够凌驾于拥有壮阔构思的东西方巨匠,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其中又以手绘尤其糟糕,上色肮脏剌目,构思拙劣不堪,多数作品流于平庸。比如他笔下的众神,给人的印象就只是身着豪华衣装的苦力,或者大声吆喝的演员。那些神衹残忍的容貌,和一切美好相去甚远。邋遢生硬的笔迹,用药材铺买来的各色颜料,混出的肮脏色彩……这些都是北斋广为人知的特征,就算他有过人的创造力和活力,也远不足以抵消自身的巨大缺陷。
活力、创意、效率,这是一切伟大画家必须具备的资质,使之集中服务于高尚的美术目的,才能诞生出伟大的作品。然而,北斋和同时代浮世绘画师的创作目的异常低微,对从未在日本大城市,和庶民有过交际的外国人而言,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不以严肃的美术目的出发,用浮世绘呈现日本人的生活众生相……
“真是丝毫也不留情面啊!这下子,北斋岂不是颜面扫地了?”摩衣子不无诧异。就算费诺罗萨再怎么对更斯的见解持怀疑态度,这番批判也太过严厉。
“怎么说……以现在公平的眼光来看,费诺罗萨的观点并没有大错。倒不如说,比起单纯把浮世绘,当作异国情调向往的更斯,反而是费诺罗萨冷静地,看穿了北斋的本质。在当时,恐怕外国人里头,就只有费诺罗萨明白,浮世绘并不是什么高雅艺术,充其量不过是庶民玩意儿而已。就像宇佐美先生刚才认同的那样,拿雪舟和北斋做比较,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津田瞄着宇佐美,“只是……看过这番过激评价的人们,绝对想不到吧,才过了不到十年,费诺罗萨就对北斋如痴如醉,甚至在波士顿美术馆,为他举办展览。”
“那不是出尔反尔?”摩衣子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在对北斋进行激烈批判的同时,也增加了费诺罗萨观察作品的机会,结果,费诺罗萨反而开始感受到他的魅力吧。不过嘛,听说费诺罗萨这个人非常好强,可能最初只是因为更斯赞赏葛饰北斋,他才故意对着干。”津田良平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不管怎么样,既然能点破北斋的本质,至少证明,他对北斋是有兴趣的。或许是不甘心被人抢了先吧。”
“这下子多少能够说明,他为什么不再关心版画了,他想做和法国人不一样的东西。”
“费诺罗萨对北斋的研究,居然是从对他的激烈批判开始,的确很讽剌;但这也说明,他的眼光是冷静的、科学的,所以,他能够最终成为世界公认的首席北斋鉴定家。他光凭画风和画号,就能够立刻判断,这是哪个时期的作品,总之一句话,厉害。”津田良平露出了极其佩服的神色,“反倒是日本的美术商,得向费诺罗萨请教创作年代呢,他对北斋,简直精通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对一个外国研究者来说,他可谓是达到了最顶峰的天才。”
津田良平的解说,终于告一段落。
“波士顿美术馆跟费诺罗萨之间,又是什么关系?”摩衣子好奇地询问道。
之前造访美术馆时,展示在那里的“费诺罗萨藏品”数量之庞大,让她甚为惊讶。而且,其中多有精彩杰作,如果留在日本,无疑会被归为国宝。
“从哈佛毕业之后,费诺罗萨就抱着成为美术评论家的志向,进入刚刚建校的波士顿美术馆,附属绘画学校深造。虽然前后只读了一年,但是,那也是他的母校。”
这些知识的大半部分,都是从国府洋介的遗稿中现学现卖的。如果要对北斋进行研究,就绝不可能避开费诺罗萨。津田良平也是立刻找来费诺罗萨的传记,开始研读,现在已经对他的一生,有了相当详细的了解。
“国府大哥的原稿之中,并没有写到这些内容,算是出于好奇的一种扩展吧……有必要添加进去吗?”
津田良平大口吃着冷掉的烤鸭,向摩衣子确认一下。
“是可以考虑,但是,也不能让费诺罗萨喧宾夺主……”摩衣子沉吟着,忽然抬头问道,“北斋到底有多少作品,被费诺罗萨带去了美国?”
“我想不会少于五百件,但是,没有办法说出具体数目。还有很多成了他的私人收藏。”
“五百件?真不得了。”
宇佐美一成顿时目瞪口呆。或许是心理作用,相比最初见面时,他似乎也对津田敞开了心扉。
“不过,其中似乎混入了相当多的赝品。就算是归波士顿美术馆所有的那部分,之后也被查出不少赝品,都撤展了。”
“费诺罗萨也会看走眼?”
“并不奇怪。如二位所知,学习浮世绘是从临摹师傅开始的,北斋的弟子当中,就有人模仿得惟妙惟肖。其实严格来说,这也并不算赝品,只不过用了相同的署名,就给弄混了。”
“相同的署名?”
“北斋总是频繁更换画号,旧的都让给弟子了。”
“原来如此,就是所谓‘卖画号’换钱吧。”
宇佐美也知道这种程度的典故。这是广为人知的趣谈,说葛饰北斋被贫困压得喘不过气,会把自己的有名画号,卖给富裕弟子。
“只是趣谈嘛,实际真相谁也不知道。总之最容易被弄混的弟子,就是二代戴斗,他本身也很有实力,不多加注意,根本没有办法区别,画面上没有注明‘二代’的例子也多……”津田良平娓娓地解释着,“还有一种情况,是把弟子作品的画号去掉,改换上北斋的。因为年代相同,要动手脚非常容易。骗过费诺罗萨的假货,大半都是这两种情况。”
“这也从侧面证明,市场对北斋的需求量之大吧。基本都是手绘吗?”
“版画原则上不存在假货,造假太费钱费力……”
这里进行简单地说明:浮世绘分为“手绘”和“版画”两种,虽然都以市井民俗为主题,但手绘一次只有一幅,单价也高,因而能够印刷好几百份的版画,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不过这也是在当时,现在全世界仅存一幅的,浮世绘版画也不在少数,所以,完全按照当时技术还原的复制品,同样具有相当价值。不同于从照片翻印,用原始方法重制的效果非常精巧,尤其是明治或者大正年间,制作的歌麿、北斋复制品,本身就带了古色,和实物相比毫不逊色。
“为什么是‘原则上’呢?”
“因为可以修改。比如给复制品做旧;相反,也可以对褪色的作品进行修补。”
“这些能够一眼就识别出来吗?”
“复制的话,基本上凭画纸手感,就能够分辨出来,不过,前提是要实际摸过真东西。市面上的假货,也就是骗一骗没什么经验的生手。其实下足功夫修改,也能够骗过专家,怛起码得有写乐级的回报,才值得折腾一回……如果是格外高价的作品,再费劲也有赚头。”
宇佐美一成的表情有所缓和,看来他挺中意津田良平的说法。
“用不着担心,津田一定没有问题。”摩衣子向宇佐美打了包票。原本宇佐美是对津田的能力,有所怀疑的吧,现在他也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没有办法指望,在美国有什么新的发现……那日本呢,什么地方比较有希望?”摩衣子还不甘心。
“硬是要说的话……”津田良平皱起眉头,“可能是长野县东北的小布施一带。”
“小布施?栗子很出名的那个地方?”
“是长野县的小布施。”
“就是一个地方嘛,那儿的栗羊羹味道很棒。”
津田良平并不清楚什么栗羊羹,他只知道那儿有北斋陈列馆。
“怎么会想到那座镇子?”
“葛饰北斋晚年,曾经在小布施住了很多年,创作量也很可观。挺久之前,那座镇上就建了北斋陈列馆,收集了不少手绘,我记得前不久,还花好几亿从国外回购了手绘作品。现在,小布施应该是全日本,最能把葛饰北斋的画卖出高价的地方了,对北斋的情报也很敏感。”
“原来如此,纪念馆愿意花大价钱购画,自然会吸引全国的买家。”
“没错。赝品当然也很多,不过,去那儿打探的话,有所收获的可能性很高——这是我的个人意见。”
“听起来可行。”
看着宇佐美激动得探出半个身子的模样,摩衣子也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那很简单,长野和松本,都有我们手底下的画廊,让他们收集情报就行,说不准很快就能有收获呢。你能做鉴定吧?”宇佐美说得轻巧。
“老实说……”津田良平苦笑着难为情地摇头说,“我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因为恩师很讨厌手绘。”
亡师西岛的模样浮现在津田的脑海。
“先别操心,这些都是后话。等到真有什么发现,颜料或者纸质之类的技术鉴定,都由我们的专人负责,你只需要看着画面,凭着感觉判断就行,有任何疑点就请立刻指出。这种程度肯定没问题吧。”摩衣子不给津田推诿的机会,“说了这么多,你去过小布施没有?”
“说来惭愧,我还从来没有去过。”
虽然津田良平总想着去一趟,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尤其是在搬回盛冈之后,更是凸显和长野县的距离。
“那最好尽快动身。先不说发现新作的可能性,光收藏着北斋手绘,这一点就不能不去。对你来说,也是很好的参考吧?”
“这是自然。”
虽然对摩衣子的独断独行略感犹豫,津田良平也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激昂。没想到有人资助的研究,竟是如此轻松,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验。
“只去两、三天的话,应该能够请到假。”
“就两、三天。”
“你看三周后的星期天怎么样?那几天我刚好也没有安排,正好一起去。”
“您也同行吗?”
“对啊,偶尔抽空,来一趟悠闲的旅行也不赖嘛。住宿方面由宇佐美安排,你就放心吧。”
这么说……小布施之行,只有我们两忽然人吗?
虽然津田良平的悸动越发激烈,却也没有漏看,宇佐美重归严峻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