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将近半夜十一点了,冻冴子还醒着,甚至连睡衣也没有换,她果然在担心结果吧。
津田良平要了一杯红茶醒酒,带着尚未平复的兴奋心情,向冻冴子一一道来。
“什么,你要去波士顿?”冻冴子倒掉杯子里的开水,沏上红茶,表情有些疑虑地问。
“有必要才去。杉原先生说,这此是个好机会,让我先答应下来。”
虽说酒喝了不少,津田良平咬字倒不含糊。灼烧般的热度和柠檬的清香滑入喉中,让他心旷神怡。
“不好说,我倒觉得不太可信呢。”
“为什么?”津田良平惊讶地说。
“就算她看好销量,开出的条件也太好了,畅不畅销也得等书出了才知道……”冻冴子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而且,又不见得一定能证明,大哥的假说。”
“只能说,她对国府大哥的原稿太着迷,或者执印画廊想借机少交税,也可能是挥霍惯了。”
“谁让良平你不懂人情世故……”
冻冴子笑了。除去做研究,津田良平在其他方面,就跟小孩子一个水平。像执印这种知名画廊,应对缴税的解释,的确说得通,不过,很难想象会牵扯上素不相识的外人。
“我还以为你一准会高兴呢。难不成……你不乐意我再碰浮世绘?”
“怎么会。这是大哥的书,不用说肯定高兴啊。这下我对良平也放心了。”
冻冴子似乎一扫先前的疑虑之色,津田良平却无言以对。
“其实我真是很在意呢,最近良平你只顾着看推理小说,连画集都不翻了,我还以为你当真把浮世绘给忘了。”
不管对方打着什么算盘,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津田良平在时隔多年之后,重新寻回了倾注满腔热情的对象。虽然表面上粉饰太平,但他到底无法适应日常生活,这恰是最让冻冴子挂心的问题。
“良平你果然不能缺了浮世绘呢。”冻冴子笑着说。
“放心吧,就算去美国,也就十来天。”
津田良平觉得:冻冴子是害怕寂寞,才表示反对的。两个人还没有要孩子,津田良平一走,就只剩冻冴子独自在家了。她有图书馆的工作在身,津田出国期间,也没有办法回冈山的老家。
“我没有问题,你别担心。倒是你,资料没问题吧?”
盛冈这地方和东京不同,想找一本书很不容易。如果只是北斋的画集,图书馆里也有,不过,专业书或者刊登在研究杂志的论文就难办了。
津田良平点头道:“刚才敲定了,最近就去东京的画廊签合同,到时候,顺路再去神田的旧书一条街看看,再不行就去大学露个脸。就算研究室关了,资料总该留着。”
“你还愿意去学校?”
随着写乐赝品案件的解决,西岛俊作的行径随之曝光。虽然他已经遇害了,但同样脱不了责任,校方索性关闭了研究室。打那之后,西岛门生始终备受校方冷落。
“还能有什么办法,要是被这些事情绊住,猴年马月也交不了稿。”
“要不然,你把杂志名字或者刊号告诉我,我让其他图书馆帮忙复印。国会图书馆的话,基本上什么书都有,你不用勉强去学校。”
虽然说多多少少得花掉一些时间,但是,至少不用费工夫到处收集。
“那也得知道具体页码才行,要不然只是浪费钱。我直接去学校找更快。”
资料应该都被移去大学的图书馆了,那儿的熟人多,说明原委应该就能够借到。
“幸好国府大哥的遗物当中,就有基本书目,像饭岛虚心的《葛饰北斋传》或者楢崎宗重先生的《北斋论》,花上多少年也别想找到。”
两本书都是关于葛饰北斋的基本文献。在明治二十六年(1893年)刊行的《葛饰北斋传》,被视为北斋研究的开端,前些年还出了复刻版,弄到手并不困难。不过,楢崎宗重博士受到高度评价的《北斋论》,就只有昭和十九年(1944年)的唯一一版。当然,这并不是说对北斋的研究,已经进展到不需要这些文献的地步,在这个快餐读物泛滥的时代,这就是现状。
在浮世绘被评价为世界级艺术的同时,这一领域的研究人员,却在逐年递减,原因之一就是难以获得基本文献。东京还算好,如果住在其他地方,想读却读不到的书,真是数也数不清楚啊。
“良平开始亮看家本领了,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冻冴子的玩笑话,逗得津田良平“扑哧”一笑。
“如果大哥也在这里……”
或许回忆起了国府洋介,住在府中的那段日子吧,冻冴子眼中溢出了豆大的泪滴。
“对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冻冴子平复了情绪,随即问道。这毕竟是她大哥提出的假说,感情上岛然愿意相信,不过就原稿看来,并不足以服众;津田良平想要将之证明,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另外,说来惭愧,冻冴子并不具备,足够跟津田良平探讨葛饰北斋的基本知识。大哥的论文太过专业,像她这样的初学者,根本如读天书。虽然对作品论和改号问题很有兴趣,可惜,这些基本算是众所周知,根本派不上用场。
“我觉得吧……最好从北斋的入门知识写起。既然这回不当学术书来做,应该好好说明一下北斋的基本情况。”
“否则,读者同样也会摸不着门道吧。”冻冴子心里如此琢磨着。
“入门知识啊……我也只知道公式化的部分,怎么也没想到,会摊上添补的任务啊。”
“足够了。授课要追求简洁。”
津田良平点了点头,帮冻冴子回顾基本数据,顺便也是一种自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