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才将走出来,就看到了沈安准备后退,而金成俊在上前。
他心中一凛,同样是担心金成俊动手,就喝道:“还不回来!”
这话听着就像是召唤自己的坐骑,让沈安不禁笑了。
他这一笑,金成俊的眼中竟然多了喜色。
这货莫不是疯了?
沈安心中一动,就止步,此时严宝玉已经上来了,有他在,沈安自然安全无虞。
“你这是……”
沈安觉得有些美好的事情将会发生,就笑的越发的亲切了。
金成俊上前一步,“沈国公,高丽多山,山水俊美,我可有幸为您带路赏玩美景呢?”
呃!
沈安一怔,旋即就想爆笑。
这货竟然是想做带路党?
而杨朝却已经要气疯了。
昨日他把锅扔在了金成俊的头上,但也只是预防。按照他的推算,此次双方的谈判会很顺利,也就是说,金成俊最多是没功劳罢了。
可这厮竟然敢独自向沈安示好,可见就是在反击他。
这是要作死啊!
杨朝觉得肚子有些抽痛,他希望沈安能呵斥金成俊,如此两全其美。
沈安却笑眯眯的道:“沈某来到了高丽,看到了友谊,更想看到高丽的山水,以及热情。如此,沈某就翘首以待了。”
金成俊昨夜想了许久,觉着自己必然会成为炮灰,最后才想到了这一招死中求活。
你杨朝不是要抢某的功劳,顺带想让某背锅吗?
那某就锅给掀开,把功劳夺回来。
他是三司副使,从四品,而杨朝虽然是正三品,可礼部和三司不是一个系统,他怕个屁!
既然如此,那就拼了吧。
不得不说,他的话深深的打动了沈安。
有这么一个搅屎棍在,杨朝就和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秉承着让对手难受自己就爽的原则,沈安笑的越发的和气了。
随后的行程里,金成俊紧紧跟在沈安的身边,不时介绍着沿途的风景,偶尔也会说说高丽的现状。
这个带路党真是不错。
沈安笑的很是舒爽。
晚些借着金成俊离开片刻的机会,杨朝近前说道:“沈国公这是想游览高丽吗?”
“呵呵!”沈安打个哈哈。
杨朝低声道:“金成俊和老夫有些龃龉,沈国公,此乃小人。”
这等话竟然都说出来了,可见杨朝的焦急。
沈安点头,“某知道了。”
你知道了你得表个态啊!
杨朝此次是想谋取大功,为再进一步打下基础,可被金成俊这么一搅和,他觉得事情有些失控了。
“那人……沈国公多留意吧。”
杨朝终究没办法拉下脸来,沈安却笑道:“杨尚书放心,某自然有数。”
你有数就好啊!
杨朝心中稍安,晚些看到西京时,外面来了好些人迎接。
一队难得一见的骑兵列阵相迎,更难得的是……
“大王出迎了。”
杨朝赶紧下马,沈安却缓了一下。
众人下马过去,王徽带着百官走来。为了迎接大宋使团,他特地从开京赶到了西京。
“哈哈哈哈!”
王徽突然笑了起来,按照对等的原则,沈安也得跟着笑。王徽笑多久,他就得笑多久。可他这一路有些累,就捅了苏轼一下。
苏轼的笑声……众人都说豪迈,就果果说很吵。
“哈哈哈哈!”
苏轼也大笑了起来。
高丽那边的官员脸一下就黑了。
大王高声大笑,这是给你面子,你沈安竟然不笑,让个副使出头,这是什么意思?
王徽也觉得很尴尬。
作为高丽国王,他亲自出迎就是给大宋面子,给沈安面子,可沈安好像不大感兴趣。
他看了杨朝一眼。
就在昨夜,杨朝派人快马来报,说沈安很是亲切,还答应了给好处。
所以他才会大笑。
现在沈安却给了他一个冷脸,这个台阶怎么下?
缺德带冒烟的都不足以形容王徽此刻对沈安的评价,而对于杨朝,他觉得自己是所托非人。
“哈哈哈……”
“哈哈哈……”
王徽只能继续笑下去。
他觉得苏轼笑不了多久,如此大伙儿一起停下来最好不过了。
可他却不知道苏轼最喜欢的就是大笑和长啸。
在沈家,只要听到长啸声,连花花都会躲起来,连绿毛都会用翅膀挡着耳朵。
为啥?
因为苏轼的肺活量太好了,一口气能笑许久。
“哈哈哈……”苏轼游刃有余。
“哈哈……哈哈……”王徽开始喘息了。
“哈哈哈哈……”苏轼觉得自己还能再笑一刻钟。
和苏某比大笑?
呵呵!
他觉得王徽真是自找没趣。
“咳咳咳!”王徽止住了笑声,身边马上有臣子出来解释,“大王见到沈国公,很是欢喜,不胜欢喜啊!”
沈安笑道:“外臣见到大王就觉着亲切,竟然心生感动,一时哽咽,不能出声,失礼了。”
操蛋!
高丽君臣都觉得眼前的沈安纯属是个泼皮。
什么叫做心生感动?什么叫做一时哽咽,刚才这货还在笑,哽咽能笑?
不要脸!
瞬间高丽君臣对沈安的评价马上就变成了负面。
于是他们都不时看杨朝一眼。
这个老东西,竟然把沈安说成了对高丽亲切的友好人士,这下打了大王的脸,回头有他的好看。
“哈哈哈哈……”苏轼还在笑。
沈安干咳一声,苏轼这才停住了,然后意犹未尽的道:“某胸中有正气,不笑不畅快。”
“这是……子瞻先生?”
王徽笑道:“子瞻先生文采风流,让人崇敬,今日得见,我不胜欢喜,回头还请多多赐教。”
他觉得夸赞了苏轼,沈安定然会不自在。
但这等挑拨离间的手段,对于沈安来说完全免疫。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进了西京城。
沈安等人被安排在驿馆歇息,晚些宫中准备了晚宴,款待他们。
洗澡更衣之后,沈安叫来了黄春。
“那个金成俊要盯着,此人弄不好就是咱们此行的一个收获。”
黄春点头,回去交代了,再回来时,他说道:“郎君,那金成俊怎会变成这样了?”
金成俊在汴梁时很是风度翩翩,可怎么就变的这般低三下四了呢?
苏轼不解。
外面有人来寻沈安,沈安说道:“某去去就来,你若是无聊就去寻黄春说话。”
他的谋划许多都和黄春交代过了,苏轼可以去寻求解惑。
苏轼去寻到了黄春,问了金成俊的变化。
“这个?”黄春说道:“在从汴梁出发之后,郎君对金成俊很是亲切,这让他有些得意。人一得意就会忘形,郎君不失时机的答应了他一些虚无缥缈的请求,这人就飘了。”
“可安北后来冷落了他。”苏轼对这等手段完全不懂,让黄春有些头痛。
这位竟然如此的傻白甜……
傻白甜是沈安用来形容那等无忧无虑的人的用词,黄春觉得用在苏轼的身上一点都没错。
“郎君无视了他,金成俊的心中就难受了。”
“怎会难受呢?”苏轼的胸襟堪称是海洋般的宽阔,不觉得这等事儿值得难受。
黄春想哭,“就是高低起伏,原先郎君亲切,后来无视了他,他就难受。”
这等事儿叫做心理落差,落差过大,心理素质差的人就会情绪崩溃。
“高低起伏……”苏轼想了想,还伸手起伏了几次,“某怎么想到了有些事呢?”
黄春想死,苦笑道:“后来郎君对杨朝亲切,甚至答应了给予高丽支援。于是金成俊就羡慕嫉妒了,后来……那一夜乡兵目睹了杨朝对金成俊施压,欺辱他,于是金成俊就彻底的崩溃了。”
“也就是说,安北先是让金成俊心中难受之极,随后又挑拨,于是他们就离心了。”苏轼不算笨,让黄春松了一口气。
“是,关键是杨朝想吃干抹净,不给金成俊分润功劳,这才是郎君的谋划能成功的要紧之处。”
苏轼点头,“那……有何好处?”
黄春笑道:“那金成俊如今已经豁出去了,和杨朝撕破了脸,后续郎君就能在中间得利。譬如说从金成俊那里获取消息,甚至是把功劳给了金成俊,杨朝会如何?”
“会怒不可遏!”苏轼叹道:“安北怎么就满脑子的阴谋估计呢?罢了,这等事让他去想,某还是装菩萨吧。”
这是沈安给他的任务,就是装高人,装菩萨。
随后就是晚宴。
虽然比不上大宋的繁华,但沈安的到来让高丽上下很是重视,所以准备了许多珍馐美食。
当然,珍馐美食是他们的认知,等进了大殿时,大宋使团看到那些酒菜都不动声色,觉得太过寻常。
“请!”
王徽来了,亲自邀请沈安坐在自己的下首。
“歌舞何在?”
王徽端坐,看着竟然有些威严之意。
少顷有一队宫女来了,乐声起,舞蹈起。
众人举杯畅饮,不时说些雅致的笑话。
酒过三巡,王徽放下酒杯,说道:“辽人不断威胁高丽,要求高丽出人出钱,帮助他们在上京道剿灭那些叛逆。我自然是拒绝,只是担心辽人后续会大兵压境……”
众人都在看着沈安,心想他会怎么答复。
不,是大宋会怎么回复高丽。
给钱,给兵器。
这是二选一的答案。
王徽希望是钱。
来个二三十万贯也好啊!
那些作陪的臣子纷纷放下酒杯,含笑看着沈安。
这是此行最关键的一个表态。
沈安缓缓说道:“外臣出行前,陛下说了,大宋和高丽世代友好,如此,外臣……”
他看着群臣,突然怒道:“辽人跋扈,大宋不会坐视!”
好啊!
高丽君臣不禁心中欢喜。
不坐视就好啊!
沈安目光俾睨的道:“大宋随即可派五万大军入驻高丽,帮助高丽抵御辽人的侵袭!”
他说完了。
殿内很是安静。
王徽的眼角抽搐,想砸酒杯吧,却忍住了。
杨朝想吐血。
他没想到亲切的沈安竟然会变脸那么快。
驻军五万!
这五万大军若是调转刀枪,顷刻间就能让高丽处处烽烟。
狼子野心!
高丽君臣被这话气得不轻,可却没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