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依旧没完没了。
三司组织了一批精通水利的去巡查河道,前脚刚出发,后脚就传来了消息。
“官家去了河间府。”
包拯想仰天长啸,可最近上火,咽喉痛,最终变成了咳嗽。
“咳咳咳……”
“哈哈哈哈!”他想到官家会遭遇危险就怒了,可随即想到汴梁城中那些瞠目结舌的家伙,不禁就捧腹大笑。
就在大王决定要修河堤之后,汴梁往大名府去的快马就多了数十匹。
那些信使带着奏疏,直接准备告御状。
大伙儿正在翘首以盼来自于官家的怒吼,谁知道官家竟然一溜烟往河间府去了。
喔嚯!
白跑了。
关键是官家离汴梁更远了。
鞭长莫及啊!
“官家啊!”
汴梁的某个衙门里,一个官员冲着北方在哭嚎着。
他哭的眼睛都肿了,看着分外的忠心耿耿。
“他派了人去送奏疏,笃定官家会发怒,所以很是大张旗鼓,这下好了,官家去了河间府,大王怕是要弄他。”
“不会吧,大王没这等手段。”
“大王监国,哪里会弄臣子。”
“也是,若是弄了犯忌讳。”
“所以他的运气不错。”
邙山书院开学的没多久,王雱重新坐在了二楼喝茶。
十余名乡兵正在屋子里等候命令。
王雱喝了一口茶水,看着外面的春雨,淡淡的道:“何金东以为大王不敢动他,所以此次派人去大名府告状,他最显眼。如此,那就拿他来开刀。”
他想了想,“何金东此人堪称是旧党的铁杆,家中原先有高利贷的生意,他以为无人知晓,可却被咱们查探了个清楚。你等可去……扮作是缺钱,抵押物就用雅楼……”
一个乡兵问道:“王郎君,雅楼难道是咱们的?”
雅楼在汴梁城外,每年往来汴梁的人那么多,雅楼就是做那些人的生意,不算高档地方。
虽然不算高档地方,但架不住能挣钱啊!
王雱点头,“雅楼的背后那人有把柄在某的手中,你等只管去,稍后地契和文书都会送过来。”
稍后果然文书就送过来了。
“这是抵押,就借贷四万贯。”
有乡兵拿着去了,有人担心,“王郎君,这不是给他好处吗?”
“拿到手了才是好处,那雅楼外表看着还行,内里早已腐朽不堪,那家人准备重修……某会告诉他们,换个地方也不错。”
雅楼值钱的是牌子,那些人听闻雅楼的名字就会怀念,这才是最大的价值。
“何金东哪里知道商业的奥妙,一个雅楼的牌子就能价值一万贯,可借贷文书里却没有这一条。”王雱笑了笑,“书院里有教授这些,你等也可学学。”
这个坑人的手段竟然不见血,但却让人脊背发寒。
果然是王雱啊!
晚些何金东果然就上钩了,迫不及待的让家人悄然用四万贯换取了文书。
河堤视察工作结束了,各种消息汇总,最后决定动用五万余民夫,在危险的七处河堤一起动工。
三司的钱粮在不断流出去。
有人在上疏。
“这是置官家和北伐大军于不顾。”
“一旦粮草断绝,北伐大军将会不战而溃。”
“不能阻拦……我等都是罪人啊!”
哭诉的人多了不少。
这时候哭诉,到时候真出事了,他们就是忠臣,而支持修补河堤的就是佞臣。
而这么一哭诉,赵顼就被架在了柴火堆上,只等火星了。
赵顼依旧很沉稳的在理事。
朝堂之上,重臣们多了忧思。
“昨日三司拨了钱粮,河堤已经动工了,只是后续还得不断拨钱粮下去。”
韩绛很是忧郁。
赵顼说道:“钱之事无需担心,若到时差了,我这里来想办法。”
韩绛苦笑道:“是。”
“有捷报!”
外面只是一声喊,殿内的人全都转身看去。
一个内侍欢喜的在外面蹦跳,稍后信使被带了进来。
“大王,诸位相公,北伐大军攻破了范阳城,此刻已经围住了幽州。”
“好!”
“范阳一下,我军就有了根据,进可攻,退可守,好啊!”
包拯激动的道:“随后围住了幽州城,有火炮在手,定然不会重蹈覆辙。”
赵顼心中大石头落下来一半,他微笑道:“把消息传出去。”
文彦博想了想,“此刻要看敌军的援兵如何。”
众人都点头。
当年的北伐也是围住了幽州城,最终却被援军击溃了。
消息传出去后,城中一片沸腾。
“范阳城被攻下了。”
庄老实欢喜的不行,叫陈洛去杨家报喜。
“娘子可知晓了?”
“知晓了。”陈大娘看着喜气盈腮。
“毛豆,你爹爹又立功了。”
后院,杨卓雪看着身前的毛豆,欢喜不胜。
“爹爹!”
毛豆仰头,看着很是疑惑。
果果说道:“毛豆忘记了吗?”
毛豆是真的忘记了。
“那是爹爹!”
杨卓雪低声教导着。
果果走了出去,见芋头在院子里淋雨,就没好气的道:“你这是想发热了不上课吗?如此……”
“姑姑,我错了。”
芋头一溜烟就跑了。
……
何金东也得了消息,他唏嘘道:“竟然这般快吗?”
北伐大军的进军速度让许多人吃惊,但何金东目前最关心的还是雅楼。
四万贯借出去了,他希望那边最好还不上。
人说心想事成是一种欢喜。
所以当那家人传来消息,说是还不上了时,何金东不禁狂喜。
“收了!”
他是官员自然不好去,就派了家人去收雅楼。
“收抵押物?好说!”
雅楼的掌柜看样子也接到了消息,他毫不犹豫的令人开始搬家。
何金东的家人笑眯眯的看着那些人在搬运东西,等看到连厨房的锅都搬了出来时,不禁腹诽道:“竟然这般吝啬,可见是真的亏钱了。”
不过何家早有准备,各等器物都在打造之中,只等这边腾出来就搬运。
搬家持续了一天多。
第二天晚上,何金东乔装来了一趟。
“看看!”
他走在楼道里,笑道:“都是脂粉味。”
青楼的味道自然就是脂粉味,可等进了屋子之后,脂粉味之外,还有那种朽木的味道。
他走进了房间里,皱眉看着孤零零的那张床,说道:“怎地那么难闻?”
朽木的味道很古怪,你说臭也不臭,但却很是固执,不管你用了什么掩饰,依旧会混杂在里面告诉你:这地方不行了。
“这雅楼得有二十年了吧?”
“有了。”
何金东说道:“二十年也不该如此吧。”
身边的管事说道:“郎君,这个得问问。”
“去吧。”
有人去问了,可得不到消息。
“那些人不说。”
“给钱!”
何金东觉得这都不是事。
砸了十贯钱之后,管事得了确凿的消息。
“说是这楼的地势有问题,潮湿,所以木头都朽烂了。”
管事小心翼翼的看着何金东,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何金东皱眉,“不会吧。”
说着他猛地跺脚。
呯!
何金东的身体猛地就陷了下去。
“救命!”
他惶然呼救,可实际上只是一条腿陷进去罢了。
管事急忙拉了他一把,等拉上来后,发现何金东的小腿多处受伤。
这都不是事。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去看看!”
何金东要疯了,“各处去看看!”
管事带着人在雅楼四处查看,不时能听到跺脚的声音。
“郎君!”
管事带着人回来了,一脸的如丧考妣。
“如何?”
何金东坐在那里,裤腿已经被拉了上去,小腿看着血淋淋的。
管事低下头,“郎君……”
何金东只觉得心中一冷,“说话!”
管事抬头,“朽烂了!都朽烂了呀!”
何金东只觉得头晕,他喘息道:“那往日为何不闻?”
青楼若是朽烂了,客人自然会不满意。
管事说道:“来往这里的人多是没什么钱的……”
没什么钱的人来青楼,哪里会管什么危楼不危楼的,只管完事闪人。
“这是骗局!”何金东捶打着地板喊道:“这块地皮最多值三千贯,这是骗局啊!”
何金东被骗了三万多贯的消息在一个小范围内传了出去。
吕诲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报复。
“这会不会是大王的报复?”
司马光摇头,“大王不会冒险弄他,不值当。”
“这手段很阴啊!”吕诲叹道:“让人不禁想到了沈安。”
沈安最喜欢坑人,不过这手段比沈安的还阴。
“亏就亏吧。”司马光说道:“此事不可传出去,否则何金东会被弹劾。”
吕诲突然说道:“那人会不会把事情捅出去?不会吧,这等骗局捅出去他也没法做人了。”
司马光点头道:“这等丑事谁会捅出去?安心好了。”
吕诲和他说了些事,然后就告辞了。
刚出谏院,就见到几个官员迎面走来。
“那苏轼竟然弹劾何金东,说他暗里放高利贷,还买卖青楼,不堪为官。”
“咱们谏院此次可是落下风了,得赶紧下手才是。”
“好,某马上写奏疏弹劾何金东!”
吕诲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缓缓回身,然后又去寻到了司马光。
“君实,苏轼弹劾了何金东。”
司马光嗯了一声,然后抬头,万年木然的脸上多了惊讶。
“是……大王?不,王雱!”
“是他!”吕诲怒道:“这等赶尽杀绝的手段,就是王雱!他好狠的手段,先是设局坑了何金东,后续更是令苏轼弹劾,这是不给活路啊!”
王雱出手了!
就在苏轼出手的那一瞬,汴梁官场就得出了结论,何金东被王雱干掉了。
何金东此次上蹿下跳的反对修河堤,大伙儿都在暗中赞叹。
有人说何金东就是旧党的干将,此次更是冲锋陷阵的猛将……
可这位猛将兄却被不吭声的王雱一刀斩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