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从赵曙走了之后,赵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赵曙在时,他只需努力的学习,努力的去琢磨就好了,不需要承担什么。
那时候他觉得日子很苦闷。
现在他奉命监国,按理该不苦闷了吧?
哎!
清晨,赵顼早早就起了。
身边的女人动了一下,赵顼说道:“你无需管。”
女人赶紧坐了起来,一股子属于女子的气息扑过来,赵顼不禁心中微动。
但他随即就想起了沈安的嘱咐。
年轻人,现在不节制,小心以后用不上。
他没学会自家老爹的痴情,不,更多的是高滔滔给他选的媳妇向氏不算彪悍,所以他能肆无忌惮的做小蜜蜂。
这个女人长相妩媚,让他爱不释手。
不过女人不可骄纵,就算是喜爱也不能形于色。
他起床洗漱,然后吃了早饭,就去了朝中。
韩琦和富弼去了北方,剩下的是包拯,外加一个文彦博,这就是一个小朝廷。
“范阳一下,剩下的就是幽州,这是决战,有陛下在大名府坐镇,大宋定然能获胜。”
文彦博很遗憾,觉得自己没能参加北伐,而韩琦却去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摸摸大腿。
哎!
赵顼是监国,大部分事情只是听,然后简单表态。
文彦博和包拯是老臣子,文彦博更是前首相,两个臭皮匠处理政事的速度超快。
没多久事情就差不多了。
最后一个议题,包拯面色凝重。
朝政中,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议题往往都不小。
赵顼眯眼看着虚空,仿佛是在神游物外。
这是姿态。
——我没想过沾染权利!
皇家父子就是这种常态。
“今春的雨水多。”包拯看了看笏板,“只是却比往年多了些,三司有人下去查验了,臣就有些担心会不会发生水患。”
黄河就在汴梁的不远处,蜿蜒如长龙。
这条长龙的脾气不好,特别是有人想让它换个地方时,那必然是要咆哮的。
文彦博干咳一声,准备说话。
黄河对于他而言不怎么友好。
先帝时他担任首相美滋滋,结果就有人炮制了河图事件,捅了他一刀子。
而河图就是黄河最有名的出产。
哎!
想起这个,连赵顼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同情。
河图事件大伙儿都知道是假的,但当时的局势需要这个事件,于是就变成了真的。
文彦博说道:“此事要谨慎,如今千头万绪,北伐最大,一切都要以北伐为主。”
这是基调。
老臣就是老臣,这一记警钟敲得恰到好处。
包拯没吭气,稍后散去,他径直去了三司。
韩绛很忙。
“三司的事务本就繁重,北伐一起,事情多的让老夫只想一头撞死在值房里。”
韩绛看了一眼墙壁,包拯非常耿直的道:“那墙壁撞不死人。”
韩绛捂额。
包拯很认真的道:“那年老夫任职三司使时,有个官员贪腐,抓他时他一头撞在了墙壁上,结果头上撞了个大包,人却没死,只是后来疯疯癫癫的。”
“希仁……”
韩绛想和包拯决斗,但觉得自己不一定有胜算。
他放开手,“你说的粮草之事……托这几年风调雨顺的福,加之大宋解决了西贼,所以粮草积蓄了不少,可你知道的,北伐一起,大军就是吞金的饕餮,粮草更是流水般的送过去。”
“希仁。”他身体微微前俯,“可是为了春雨之事?”
宰辅就没有良善之辈,韩绛顷刻间就猜到了包拯的来意。
包拯点头,“此事老夫在想,可否拨些钱粮……好歹把河堤修补一番。”
“难!”
韩绛看来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你要知道,老夫这个三司使如今只盯着北伐,北伐成功,什么事老夫都能接受,希仁……”
韩绛放低了些声音,却面露凶狠之色,“这是大宋百年来的唯一一次机会,说句……”,他看看关闭的房门,再度把声音放低了些,“说句不该说的话,只要北伐成功,就算是黄河决堤了,老夫……”
他用力捶打了一下桌子,呼吸急促了起来。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而韩绛显然是选择北伐为主。
……
宫中,赵顼已经把王雱等人召了来。
“今春的雨水你等可有发现?”
王雱孤傲,苏轼含笑。
“今年的雨水多了些。”苏轼说道:“春雨缤纷,可今年却是春雨磅礴,某的诗词却少了些,不该。”
赵顼看了他一眼,觉得苏轼作为供品挺合适的。
王雱微微仰头看着虚空,“此事不可小觑。”
赵顼颔首,王雱继续说道:“黄河一旦决堤,沿岸……关键是河北路会倒霉,朝中的宰辅们定然是关注着北伐,至于黄河决堤,某以为,就算是决了,只要北伐胜利,他们都认为值得。”
苏轼干咳一声,“为何不能修补?招募民夫,这个不是问题。只是钱粮罢了。”
王雱看了他一眼,“北伐耗费的钱粮多的吓死人,关键在于,要看北伐持续多久,若是耶律洪基加派援军,到时候再打一两个月,子瞻,那钱粮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此时多留些钱粮,到了那时才能多出几分胜算,所以宰辅们才会这般狠。”
苏轼以手托腮,“也就是说,北伐多久能结束,这才是最要紧的。”
王雱用欣慰的目光看着他,“对。”
大哥,你别再出馊主意了行不?
苏轼叹道:“可某就是信安北。”
王雱笑了笑,赵顼同样如此。
赵顼眯眼,王雱知道他是要做决断,就招手,等王崇年过来后说道:“弄些酒来。”
王崇年看了一眼赵顼。
赵顼摇头,“我还不需要用酒来帮助自己下决心!”
对于优柔寡断者来说,酒精在许多时候就是他们的勇气。
王雱听出了些味道,就说道:“如此某去御史台。”
赵顼点头,苏轼茫然,“某去做什么?”
王雱起身道:“子瞻你可去打探消息,看看今年的春雨可会导致大水。”
“好!”
苏轼是个诚恳的人,稍后就径直去了城外。
才出城他就遇到了春雨。
春雨贵如油,春雨润物细无声。
可今年的春雨却不小。
苏轼倒霉了。
他一路挣扎着到了距离黄河三十里的地方,马儿咆哮,人立而起,把他摔了下来。
他差点被这一下给摔背过气去,等爬起来后,马儿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这背时的!
他跌跌撞撞的往边上的村里去。
村子不大,可此刻外面大雨,大家都蹲在家里无事可做,有打孩子的,有打媳妇的……
就在这热闹中,苏轼来了。
“敢问……这雨水,今年可会发大水?”
浑身如落汤鸡般的苏轼让村民们很是好奇。
几个年轻人说不会,然后被一个老人骂走了。
“赶紧走!”
老人也准备赶走苏轼。
“老人家。”
苏轼可怜兮兮的道:“某是御史,来访查民情的。”
“御史?”
老人问道:“可有证据。”
苏轼遇到了一个谨慎的老人,但等他拿出被浸泡的没法看的一份半成品奏疏时,老人不信,最后他拿出了私章,盖了一下。
“车婆……”
一个据闻是村里最有学问的男子来看了印章印出来的字,疑惑的道:“车婆是什么?”
苏轼仰天长叹,“是东坡啊!”
我去!
某不是婆,是汉子!
这一刻苏轼想死。
“不认识!”
老人依旧不搭理。
苏轼绝望了,关键是又累又饿,还有些冷。
他觉得自己讨要一点热水和汤饼定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就摸出了一串铜钱。
老人的眼中多了亮光,“今年的春雨,比那年黄河决堤时还大。”
苏轼低头看看手中的铜钱,只想抽自己一巴掌。
这是要给钱才肯说实话啊!
他觉得民风不够淳朴,不够好。
于是他再度出钱租借了一头驴,就这么斜坐着回去。
一路有个大汉跟着他,说道:“苏御史您别管他,他……他家大郎病了,为了治病,家里都折腾光了。”
苏轼有了些明悟。
在许多时候,坚强也得向现实妥协。
但他骄傲的觉得自己不会。
到家后,他开始奋笔疾书,然后倒下。
“交给……交给元泽!”
苏轼发烧了,但依旧记得自己的职责。
当王雱得了这份记录时,皱眉道:“子瞻太实诚,可为友。”
他没动。
晚些来了几个消息。
“说是今年的雨水太大了些,说不准,不过发大水是一定的。”
“黄河边上的渔夫说了,今年若是不发大水,他就把自己的渔船一把火烧了。这话是他收了一贯钱后说的,某告诉他,若是谎言,皇城司会寻他说话。”
“……”
就在赵顼说出了那番话之后,王雱就已经做出了安排,这些人手就是去黄河附近打探消息的。
王雱稍后进宫求见。
“各处的消息都是今年要发大水。不过发大水是否会决堤,这个不好说。”
苏轼的消息就被放在了这些消息的里面,显得格外的不打眼。赵顼翻看到了之后,说道:“子瞻是个好人。”
他继续往下翻看消息,等看完后说道,“如此……我知道了。”
王雱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想如何做?退缩?还是硬顶上去。”
赵顼跪坐在席子上,深吸一口气,说道:“有人说皇子监国当无为,可我却不能坐视黄河泛滥。”
他随即召集宰辅重臣们议事,提及了今春黄河泛滥的可能性。
怎么办?
臣子们也很为难。
“招募民夫,修补河堤!”
赵顼的决定马上就引发了反弹。
各种意见都有,但支持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