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大辽的优势在节节衰退,可也不能让耶律洪基从游猎的步伐中停下来。
南方的大宋只是感觉有些冷,可北方的大辽却已经冷的受不了了。
耶律洪基带着人在围猎。
这是入冬前的最后一次捕猎。
山林中那些吃的一身肥膘的兽类被驱赶了出来,然后骑兵驱赶绞杀。
耶律洪基连续射杀了一只虎、两头羊之后,满意的道:“晚饭朕要吃虎肉,烤来吃。”
边上有臣子建言道:“陛下,虎肉腥膻,还粗糙,您不如……”
马鞭挥过,这名官员的脸上多了一道鞭痕。他惨哼一声,低下头道:“臣妄言了。”
耶律洪基冷漠的看着他,“朕要做什么……难道还得听你的摆布?”
“臣不敢。”官员浑身颤栗着。
耶律洪基冷哼一声,“朕在大辽就是龙,龙腾于九天之上。而虎乃山林之王,合该给朕进补!”
边上的官员们都附和了起来,一时间耶律洪基仿佛化身为神灵在世间的代言人,下一刻就要变成一条龙,跑云层里去撒泡尿。
在民间的传说中,下小雨是龙打喷嚏,大雨就是龙睡觉流口水,超大超大型的瓢泼大雨,那多半是龙在愤怒的嚎哭。
所以在耶律洪基发怒时,没人敢去触碰他的龙威。
“回去!”
终究性子被打扰了,耶律洪基带着人马回去。
晚上一顿烤虎肉吃的他浑身燥热,随后有侍从带着两个少女来了。
“陛下,这是附近部族里的处子。”
侍从把两个战战兢兢的少女推过去,“臣等去仔细挑选过了,没有体臭,也没有缺陷。”
耶律洪基看了这两个少女一眼,脑海里全是厮杀。
让人厌恶的宋人不断在挑衅大辽的威严,该弄死他们!
朕该主动攻击!
大帐外,侍卫们听着里面的惨哼,却没有一点惊讶。
大辽必将在朕的手中重振雄风!
啊!
帐篷里传来了一声惨叫。
……
三日后,耶律洪基出现在了中京城。
“有何急事,非要让朕回来?”
留守的官员被当头喝问,急忙说道:“陛下,析津府那边的消息。”
耶律洪基冷冷的道:“看你失魂落魄的模样,定然就是坏消息。是了,沮丧的人总是会带来坏消息,等朕进了宫中之后再听。”
一路进宫,萧观音带着人来迎接。
她低着头,能看到白嫩的脖颈,以及一头乌发。
耶律洪基的目光越过她,盯住了后面的耶律浚。
“太子在想什么?”
这是耶律洪基近几年来第一次主动提及这个儿子的地位,以前他一直称呼这个儿子为‘浚儿’
早在数年前,耶律洪基就册封了耶律浚为太子,那时的他雄心勃勃,觉得这个儿子就是上天赐予自己的最好礼物。
耶律浚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但勤奋好学,而且箭术出色,颇有尚武之风。
这样的儿子让当时的耶律洪基很是欢喜,于是早早就册封他为太子。
时至今日,这对父子已经渐行渐远。
耶律浚颤抖了一下,说道:“臣并未想什么……”
萧观音干咳了一声,耶律浚改口道:“不,臣在想陛下远行辛苦。”
耶律洪基看了萧观音一眼,冷笑道:“你教的好儿子!”
他大步走了,留下萧观音母子呆立原地。
“娘娘,回去吧。”
侍女在劝,萧观音苦笑道:“许多时候,我更希望自己是一个平凡的百姓,和自己的官人,和自己的孩子平凡的生活着。”
“娘娘慎言!”侍女看看左右,耶律洪基的人还在呢!
可萧观音却不管不顾的道:“权力之下,夫妻成为对手,父子成为敌人,这样的日子不是我想过的,真不是我想过的……只求他放过我们母子吧。”
侍女急了,就给耶律浚使眼色,让他劝一劝。
可耶律浚已经被耶律洪基的威严和冷漠给吓住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陛下召集人议事了。”
有人出来召唤群臣。
萧观音带着儿子缓缓回去,背影看着格外的孤独无助。
而在殿内,耶律洪基正在大发雷霆。
“析津府驻扎了数万大军,数万大军竟然不能抓住一个沈安,竟然任由他潜入皇城之中,还顺带点了一把火……那是朕的军队吗?不,那是一群羊!”
“谁的罪责?”他淡淡的问道。
有臣子出班说道:“陛下,当时有文官误杀了……几个武将,不过那些人没看好皇城,被沈安潜入。”
这是在推卸责任。
所以天下文官对武人的戒备和排斥都是一脉相承的。
耶律洪基冷笑道:“什么叫做误杀?他们拎着长刀也杀不了那些勇士!告诉朕是怎么回事!”
禀告的官员低着头,“陛下,当时皇城中起火,那些人就说是有军士监守自盗,随后纵火,就令人射杀了几名武将……”
“果然不出朕的所料!”耶律洪基问道:“后来可是发现了沈安的痕迹?”
他真的希望有谁能弄死沈安,当然,活擒最好,他会把活着的沈安丢进母熊的地盘,或是把他丢在狼群的外围,让他在狼群的围杀之下绝望。
“是,陛下英明。”
吹捧上官不只是中原的传统,这是升官发财的要诀,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
“沈安在宫中留了字。”
“什么字?羞辱朕的吗?他也只有这等偷鸡摸狗的本事了。”
耶律洪基很是不屑,只是想到皇城被烧就有些肉痛。
“是……沈安来此一游。”
耶律洪基有些意外,随即冷冷的道:“随后没有追杀吗?”
“他是趁乱逃了出去,随后析津府派出大军绞杀,数次都找到了他的痕迹,最后却追丢了。”
“一群蠢货!”耶律洪基疲惫的道:“来人。”
外面进来了一群侍卫,百官不禁畏惧的看了耶律洪基一眼。
“去析津府,把那些栽赃的文官全数拿来。”
这是必然的,众人心中不禁一松。
“析津府的武将全数重责三十,令他们备战。”
“是。”
侍卫们出去了,耶律洪基起身道:“沈安出现在析津府,必然是打探析津府的防御,也就是说,离宋人北上不远了,朕的判断,明年宋人必将大举进攻,为此各处都要戒备,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不过要提防宋人的奸计,咱们全数布防于南京道,若是宋人出西北呢?”
一个武将说道:“宋人自从夺取了西夏之后,频繁越境查探,臣以为,要提防宋军声东击西,直接攻打西京道。”
另一武将说道:“西京道一旦有失,上京道就在宋人的马蹄之下。而且他们随即可以夹击南京道,如此……大辽就艰难了。”
耶律洪基赞许的道:“正是如此。西京道不容有失,告诉大同府的那些蠢货,要盯紧了宋人,但凡有所发现,立即来报。”
“是。”
武将们轰然应诺,士气如虹,让耶律洪基很是满意。
可文官们却显得沉默了许多。
析津府(大宋称之为幽州)的那一次内讧,成功的让大辽文武之间的隔阂加深了不少。
耶律洪基心中微动。
若是以往的话,他会压下这些隔阂,用帝王的威严来让文武之间和睦。
可那是全盛时期的他。
现在的大辽成什么样了?
西夏被宋人攻占了,大辽在做什么?
束手无策。
这样的大辽如何能服众?
这样的帝王如何能服众?
而数次败给了宋军更是让人沮丧,于是军心士气都受到了影响。
大辽无敌于天下!
这是曾经的骄傲!
可现在这份骄傲却被宋人给击的粉碎,带来的严重后果就是辽人开始怀疑自己的霸主地位。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耶律洪基的统治期内,让他的威信不断被削弱。
在这等情况下,他必须要有所作为。
比如说学宋人的皇帝玩制衡,在文武之间制造些可控的小矛盾,让他们没法形成合力,如此他的帝位才会稳固。
想到这里,耶律洪基淡淡的道:“析津府那边要多看看,盯着些。宋人……北伐的诱惑对于赵曙而言难以抵御,所以西京道要防御,但南京道才是最要紧的。”
他说着就笑了笑,“大辽的疆土太大,以至于要处处防御,哈哈哈哈!”
这话很是自恋,但群臣都出言附和。
随后各自散去,几个文官走在一起。
“以前的大辽疆土也这般大,为何不担心外敌入侵?”
“因为那时候的外敌……咱们直接说吧,那时候的宋人唯恐咱们的大军南下,哪里敢北顾?”
“如今宋人步步紧逼,记得以往析津府的驻军不算多,也不是去戒备宋人的,而是经常过去打草谷。如今却变了。”
“什么意思?”
一个官员冷笑道:“这个消息封锁了,但某知道。宋人的骑兵如今经常越境……”
“他们越境想做什么?”
那官员别过脸去,很艰难的道:“打草谷!”
“宋人竟然敢来咱们这边打草谷?”
“你说呢?”
众人呆立原地。
一个内侍在附近洒扫,他捶打着酸痛的后腰,突然指着天边赞道:“好美的夕阳!”
寂静被打破。
这些文官都是饱读诗书之辈,有人叹道:“前唐李商隐有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大辽……和这夕阳真像。”
天边的夕阳无限壮美,但渐渐的,这些壮美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