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前世在厂子里干过多年,从一个懵懂青年到老油条,把最好的一段时光丢在了那里,对其中的许多事儿堪称是门清。
厂里的弊端很多,但最根本的还是大锅饭问题。
沈安觉得大宋就是一家大型企业,赵曙是董事长,韩琦就是总经理,再往下曾公亮等人是副总……
沈安觉得自己就是某个车间的车间主任,上面一堆领导整天在瞎比比,不懂装懂。
“所谓分解,就是把船厂内的事务分解开来,比如说看大门的,他的职责是什么?看守大门,验证每一个进出者的身份,按照船厂的规矩拦截违规进入者,拦截提早回家的工匠……这就是他的任务分解。
还有工匠,一艘船上有许多工序,哪个负责哪里……一艘船就这么分解开来。”
“把事情分解细致了?”赵曙觉得这个很有趣,但是也很麻烦,“会不会太繁琐了些?”
哎!
沈安觉得赵曙真的保守了些,“官家您想想军中。军中分为步卒、骑兵……再细分下去就是斥候、弩手、刀盾兵、长枪手……”
赵曙举起手,皱眉沉思着。
“军中是因为厮杀,所以需要斥候去打探消息。而船厂……”
他想了想,“船厂需要什么?”
“更快更好的打造出战船。”
沈安觉得这两个并不矛盾,“您想想,把一艘船的建造过程分解开来,根据最快、最省事的法子来分解,臣不懂造船,就举个例子。譬如说安装木板,那么可否分解为运送木板,把木板吊上去,搬运到位,这些由几个人去做。而安装船板是个细致的活计,又是哪些人来做……”
“细分……细分……”
赵曙低头,“宫中的内侍和宫女……”
着啊!
沈安叹息一声,看了陈忠珩一眼,那种独孤求败的气息让陈忠珩想找他PK。
某只是一番话就让官家明白了分工的重要性,大锅饭要不得,这份功力果然了得啊!
陈忠珩冲着他冷笑了一下,觉得这厮真的是太嘚瑟了,下次怂恿官家收拾他一下,好歹打掉他的嚣张气焰。
“有人负责灯火,有人负责洒扫,有人负责搬运……这就是分解,把宫中的事务分解细致了,根据事务的大小轻重安排合适的人手……任命合适的官吏。”
沈安不禁讶然。
官家竟然一下就悟透了这些道理?
“小到一家,大到一国都有无数事务要做。让武人去厮杀,让文官来治理国家,让百姓去耕地,去经商……让儒者去教书,让女子去做针线……”
赵曙抬头,有一种喜悦之情感染着大家。
“是了,朕是帝王,统御大宋。一国之大,事务纷杂,千年来无数帝王把一国之事务分解开来,一一安排官吏去做,这便是分解……而你所谓的目标考核,可是考功?”
啧!
刚得意了没多久的沈安就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碾压了。
“是。”
赵曙点头,“让你去安装船板,一年安装多少,可你却没做完,这便是懈怠懒惰,或是没有这份本事,如此当责罚,或是换人。”
沈安无言以对。
赵曙见他一脸的憋闷,不禁就笑了起来。
稍后出去,陈忠珩专门相送。
“你这个……官家好像比你聪明。”
陈忠珩负手缓步而行,一脸高人形象。
“是啊!”
沈安很平静。
“要谦虚,少得罪人。”
陈忠珩被沈安坑的次数太多了,此刻得了报复的机会哪里会放过。
而在宫中,赵曙召集了宰辅们,把自己先前的感悟说了一遍。
“……这道理一通百通,诸卿可仔细思量,各处都要管好,都要做好分解……有的事太多,有的事太少,这样的要尽量避免。”
“陛下英明。”
正所谓一通百通,赵曙随即安排人对各家官营工坊开展巡查,发现问题及时整改,把分工做好,并实行类似于考功的准备。
文彦博得了具体消息,忍不住下衙后喝了几杯,大呼痛快。
第二天遇到包拯时,他微笑着说道:“沈安的这个解决之道,老夫琢磨了一宿,不就是治理之道吗?帝王掌总,就是员外。宰辅治理州县,这便是员外请的掌柜。州县那些就是伙计,天下就是这么治理过来的,他沈安的法子也不过如此,希仁你何必为此和老夫生分了。”
文彦博和包拯之间的关系真的很亲密,但在沈安这件事上却遭遇了阻碍。
包拯有些憋闷,但却输人不输阵,“此事……若非是沈安提醒,谁人想到了?”
嘴硬!
文彦博笑了笑,这件事就这么放开了。
“沈安呢?”
从那一天开始,沈安就连大门都不出,整日蹲在家里不知道干些什么,让习惯了他三天两头折腾的大宋君臣很是不适应。
沈安在家里回忆。
他一点点的在记录着自己记忆里那些关于管理方面的经历。
五天后,一份对于后世而言相对粗糙,但对于大宋而言堪称是秘籍的管理方法出炉了。
他伸个懒腰,把整理好的记录收好,然后去吃了一顿超豪华晚饭。
舒坦!
第二天早上,沈安早早吃了早饭,刚想出门,毛豆就开始嚎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杨卓雪都哄不了,让沈安有些好奇。
“是想要出门呢!”
“放他下来。”
沈安觉得不能再这么放纵孩子了。
杨卓雪心疼孩子,但沈安是父亲,一家之主,在管教孩子的事情上还得要听他的。
一松手,毛豆就躺在地上开始翻滚。
他一边翻滚一边嚎哭,沈安见了满意的道:“这地上看来不用洒扫了,就让他一直滚,滚到满意了为止,途中不许人去拉扯。”
百姓家兴许能这么管教孩子,但在权贵家中绝无仅有。
果果央求了一下,沈安只是摇头。
“哥哥你要去哪里?”果果锲而不舍的追到了门边。
“某去船厂,这天气不错,你若是想玩耍,就让你的那些朋友来家里做客,让曾二梅那边提前准备些吃的就是了。”
“好!”
这种时候聚会最合适,果果等他一走就让闻小种去下帖子,晚些来了几个好友。
“你家那么有钱,为何不换了大宅子呢?”
一个少女是第一次来沈家,很是好奇。
果果回身道:“我哥哥说了,房子大小只是其次,一家子就这么几口人,弄了个大宅子,从这边走到那边要许久,这哪里是家,分明就是客舍。”
王定儿赞道:“是呢!家太大了,也就冷清了,亲情也淡漠了。”
那个少女皱眉道:“可有钱为何不享受呢?你看你家的摆设,好寻常。”
说完她发现其他同伴都在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些揶揄。
“你们怎么那么看着我?”少女不悦的道:“我是觉着果果好,所以说话才不加遮掩。若是要违心,我也能说些什么淡雅如菊,正是读书的好地方这类话,可那不是太生分了吗。”
果果笑道:“正是。”
愿意说真话的朋友兴许有些小讨厌,但却不用去揣摩她的心思,这是极好的朋友人选。
王定儿笑道:“沈家的一砖一木……你怕是不知道,他家的一块砖都有来历。那些木料就更不用说了,这地方你看着普通,行家来了估摸着要赞不绝口。”
随后果果给她说了沈家曾经的改造,少女不禁赞道:“今日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等人家。”
果果笑道:“哥哥说那些把家里装饰的富丽堂皇的,这便是炫耀。沈家不缺钱,所以无需炫耀钱财。沈家最值得炫耀的就是那些字画……”
少女捂嘴笑道:“沈龙图这些年一直为你寻找名家字帖,整个汴梁无人不知。果果,你有这等哥哥真是好福气。”
“是啊!若是我哥哥有这般好就好了。”
连王定儿都忍不住羡慕果果。
“去看看你收藏的字帖吧。”
“好!”
一群少女去了果果那里,随即被果果收藏的字帖给惊住了。
“还有好些在哥哥那边。”
果果很得意的展示着自己的收藏。
“当朝宰辅的全有!”
“这里……全是苏御史的,不不不,他们父子三人的,那么多啊!”
“官家和大王的也有,哎哎哎!定儿,你来看,果果竟然有郡王的字。”
王定儿笑道:“沈家和郡王府多年的交往,有郡王的字不稀奇。”
“郡王的字从不出外的,如今那些人想求了几个字都不能,可果果这里却有一长篇,还是李白的蜀道难,太难得了。”
一阵大呼小叫之后,少女们心满意足的坐下来喝茶闲聊。
“果果,先前有人说,你哥哥前几日可是吃了文彦博的亏了。”
“哪有?”
果果是不会相信自己哥哥吃亏的。
“真的。”
提及此事的少女家中父兄都是官员,消息还算是灵通。
“说是你哥哥本想坑文彦博一次,谁知道没坑成,被文彦博反手给坑了。”
果果坚定的道:“不会,我哥哥从不坑人。”
……
沈安此刻已经到了船厂,高越带着人跟在身边。
“这几日你等自省发现的问题,某都汇总了一番,这里想到了些解决之道。”
高越欢喜的道:“还请沈龙图指教。”
沈安拿出了那本册子。
“这便是某编写的管理方略,你等可好生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