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二梅最终还是被陈洛被带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韩绛。
“老夫天没亮就出了家门,披星戴月来救你沈安,如今饿的厉害,赶紧弄了好吃的来。”
韩绛坐下就不想起来了,沈安笑道:“好说,韩相等着就是了。”
“还什么韩相……钱袋子都没了,以后老夫没脸被人称为韩相。”
三司的钱袋子是被沈安和赵顼给弄走的,所以老头有怨言也正常。
曾二梅还在缓情绪,沈安亲自出手,弄了大饼和鸡蛋,外加一大盆豆腐脑。
“加了辣酱,韩相,堪称是汴梁第一美味呐!”
沈安亲自示范,弄了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在碗里,然后加调料,最后加辣酱搅拌一下。
“这个就饼和馒头炊饼吃最好。”
沈安咬一口大饼,舀一勺豆腐脑。
“啊……”
油饼加豆腐脑,这就是神仙啊!
韩绛见他吃的香,就自己弄了一碗,一尝,就眯眼点头,“果然是大宋第一名厨,看来老夫得在你家住个十天半月的才行。”
“欢迎啊!”沈安哪里会怕这种威胁,“前院有客房,回头某叫人换了新被子,欢迎韩相入住。”
芋头在边上吃自己的早饭,他不时看韩绛一眼,显得欲言又止的。
老人都喜欢孩子,韩绛慈祥的问道:“芋头可是有话要说?”
“是呀!”芋头点头,“爹爹说……说谎的不是好孩子。”
韩绛赞道:“好家教。正是如此,你有话要实话实说。”
芋头指着他的眼睛道:“那里有好大一坨……好大一坨呀!”
韩绛顺手一抹,就在眼角抹了一大坨眼屎下来。
呃!
韩绛没洗脸?
沈安想忍,身体颤抖着。
韩绛板着脸道:“想笑就笑吧。”
“哈哈哈哈!”
笑够了,这事儿也得想办法解决。
沈安想再躲几天懒,可韩绛却正色道:“你建言正视冗官,可这批官吏若是不处置好了,后续很麻烦?人人都会闹腾!那冗官还怎么解决?嗯!”
这件事看似不大,可却隐藏着深层次的危机。
一旦这批官吏闹腾,反对新政的那些人就会鼓噪起来。不少人也会投身于他们的怀抱,从此和新政势不两立。
这个就是大局啊!
一路进宫,赵曙显然也得了消息,问道:“听闻有人闹腾,被你家女厨娘给打跑了?还被砍死了数人。”
这谁在造谣?
沈安苦笑道:“陛下,有人出言不逊,被我家厨娘一路追出了榆林巷,没有死伤。”
“哦,那就是以讹传讹。”赵曙突然话锋一转,“先前已经有了奏疏,说是这批官吏为大宋效力多年,一朝被人驱赶,孤苦无依,有人说担心天下官吏心寒,有人说这是无事找事……”
“此事拖到现在,是臣的错。”韩绛主动承担了责任。
“怪不得你。”赵曙冷笑道:“给钱不要,西北不去,可去西北难道不是做事?这也害怕,那也害怕,这样的人朕要他们何用?”
后遗症出现了,这批官吏以后没好日子过。
“政事堂可有这等人?”赵曙在冷笑。
政事堂可是大宋中枢,中枢的官员不稳定会出大问题。
韩琦自信的道:“陛下放心,谁敢闹腾,一律拿下。”
曾公亮淡淡的道:“非常时期,自然要用非常手段!”
赵曙点头,满意的道:“那些奏疏里看似一片拳拳之心,可内里全是威胁,但凡中枢出现些问题,他们马上就会群起而攻之。如今政事堂能稳住就是头等大事,其次……三司的那批人如何处置?”
这是要动手啊!
韩琦摇头,“陛下,此事不能动手。一旦动手,后果不可收拾。”
“陛下,此事只能怀柔!”曾公亮阴测测的道:“他们闹事的背后有没有挑唆之人?臣以为必然是有的,如今先怀柔,等事情平息了之后再算账,新账老账……咱们一起算!”
殿内的温度马上下降了些,连陈忠珩都在看着曾公亮。
所有人都觉得有些诧异。
老曾竟然这般狠?这不是喝多了吧?
曾公亮历来给人的印象就是稳,而且很少有态度尖锐的时候,有人说假以时日,这又是一个文彦博。
可这人今日却换了张面孔,狠辣的吓人。
曾公亮大概也发现不对劲,他呵呵一笑,又装作菩萨模样。
“沈安……”
赵曙看去,就见沈安靠在柱子上,双目炯炯有神。
不错,年轻人就是精神。
“此事是你起的头,你来说说。”
沈安看了装菩萨的赵顼一眼,说道:“陛下,此事臣也以为当怀柔,可算账的话,臣以为当场就算最好。拖到后面没得弱了朝中的威信。”
他说话间自信满满,让赵曙心中一动,“你有把握?”
沈安笑了笑,“这等时候,就算是没把握,臣也要挺身而出,否则如何对得住陛下的隆恩,如何对得住俸禄和尊荣。”
忠臣呐!
赵曙觉得在这等时候还能挺身而出的就是忠臣,他满意的道:“你做事活络,不拘一格,朕尽知了。如此……诸卿如何看?”
韩琦说道:“沈安做事吧……臣觉得还是稳妥。”
曾公亮点头,“臣附议。”
这群老狐狸在这等时候自然不会接锅,让小年轻沈安去打头阵,若是沈安抵挡不住的话,他们再出来接盘,到了那时,他们观战良久,自然胸有成竹。
这便是为政者老辣的地方。
包拯自然知道这个,但却不会阻拦。
出了大殿之后,沈安扶着他缓步而行,包拯说道:“你立功太多,终究得慢慢消磨。此事你就算是弄不好也无事,算是个教训。”
“是。”沈安很是平静。
“你要知道,这些人……他们并无差错,所以许多人都在同情他们。至于他们没什么本事却无人关注,更有那起混日子的,当年老夫在三司时清理了一批,这才几年,竟然又出来了,可见吏治要严,不可有一刻松懈。
此事不好办。下狠手不妥,温言以对也不妥,那些人的背后有人,他们会不断蛊惑这些人,不给好处怕是不肯低头……”
“可他们有事做啊!”沈安觉得这种思维很奇葩,“西北差了大批官吏,他们可以去,若是觉着自己本事了得,也能领了钱去自谋生路,为何同情他们?”
“许多事,你不懂,不,不是你不懂,而是……让你去西北去不去?”
沈安想了想,“大概不想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包拯没好气的道,“官家大概也是你这般想法,只是不能说。”
这句话一旦公开说出去,马上就会天下震动,君臣各自不安。
包拯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叹息道:“你太急切了,你要去捅他们刀子,小心他们找你拼命。你……”
他侧身看着沈安,“记得出门的时候弄钢板。”
沈安不禁摸了摸腰子那里,觉得一股子凉气袭来。
捅腰子啊!
但他旋即就笑了笑,“无理取闹罢了。”
大宋的冗官实际上并不严重,只是那些冗官不肯去下面罢了。
下面缺官员,这是共识。
在许多州县,有时候县丞就是最高长官,代理知县的职务。
这是为何?大宋少人?不少,只是因为那些州县太糟糕,无人愿意去而已。
站在皇城外,沈安眯眼看着太阳,说道:“找到那些人,让他们去钱庄。”
那群人此刻正在一家酒肆里吃饭。
酒肆被包下来了,为首的男子站在中间,大声疾呼道:“咱们在三司兢兢业业的干了多年,如今一朝被遣散,这凭什么?!”
“凭什么?”更多的人站了起来,神色悲愤。
“因为有贼子在中间挑拨!”为首的男子叫做夏铮,原先是三司度支勾院的官员,算是这一批人里官职最高的,于是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带头大哥。
夏铮愤怒的道:“他们说去西北,可西北苦寒,还有西贼残余和羌人作乱,更有番人不时攻打,哪里能去?他们说给钱弄什么买断,为官多少年就给多少钱……可咱们哪里知道如何做生意?这不是逼迫咱们吗?
咱们如今走投无路,该怎么办?是听从他们的吩咐去西北,还是和他们斗到底?
某自然是要斗到底的,不为什么,就为了……这等人……都是国贼!某和国贼势不两立!”
“国贼!”
众人面色涨红的在振臂高呼。
酒肆的掌柜开始见这么多人来吃饭,欢喜的把娘子都拉出来帮忙,可听到这些激进的话之后,他忍不住说道:“诸位官人,我等也是什么都不懂呢!可为了活下去,只得一步步的试着来,亏了就帮人做事挣钱,等有了些继续继续又去试一次……小人就是弄了十余年才开了这家酒肆……”
夏铮斜睨着他,“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若非这里不是三司,某定然要叫人打肿你的嘴!”
掌柜还想说话,他的娘子一把把他拽到了后面去,骂道:“这些年你难道还没吃够亏?遇事别管,遇事别管,我爹当年告诫你的话你可还记得?”
掌柜涨红着脸说道:“可……可沈龙图说过……”
他的娘子冷笑道:“沈龙图说的话有屁用,有本事他沈龙图让咱们的日子好起来,那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在此之前,去干活!去挣钱养活孩子才是正经。”
掌柜低下头,叹道:“为夫知道了。”
“有客人来了。”
外面来了客人,掌柜赶紧出去。
来人是闻小种,他冷冷的看着在说话的夏铮,说道:“我家郎君让你等马上去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