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沈安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墙壁。
太安静了吧?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每日早上被头陀报晓的声音弄醒,随即就是小贩叫卖的声音,毛豆嚎哭的声音……
这人就是贱皮子,在嘈杂的环境里待久了,反而不适应太过安静的地方。
他不由的想起了白马寺的那个茶舍。
止语茶舍!
于是他拥被坐起来,努力盘膝,深呼吸……
有人说人的智慧大多在极度安静时出现,所以从古至今有许多闭关修炼、闭关问道的故事流传下来。
沈安在想着这些事儿,渐渐觉得心灵澄净,一种淡淡的喜悦生起……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沈安摸了一把嘴角,还好,没口水。
他精神抖擞的起床,觉着回笼觉真的不错,回头他准备这样的闭关每天早上都来一次,想来经过数十年后,定然能飞升仙界,与天同寿……
“郎君,有人求见。”
外面传来了黄春的声音,听着有些那个啥……
受惊了?
沈安穿好衣裳,揉着眼睛开门。
“早饭叫他们弄汤饼别放那个油,腥味太大,话说他们熬油不知道要放姜的吗?那个……那个……”
沈安正在揉眼睛……猛地一下用力,眼泪马上就出来了。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肤色白皙细嫩,一双颇有特点的凤目微微眯着,嘴唇微启,讥笑道:“在青涧城时听闻你闻鸡起舞,如今才过了没多久,你就懒惰如此,可见你在汴梁乐不思蜀……”
沈安看着她,微笑道:“你可知道上次某为何能一眼就看出你是女人吗?”
男子摇头,“听闻你在汴梁颇为得意,许多女子都愿自荐枕席,想来夜夜笙歌也不在话下,自然眼力不凡。”
这话带着讥讽之意,而且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因为你没有喉结!”沈安指指她的咽喉。
男子伸手摸了一下咽喉,再看看沈安的咽喉,不禁叹息一声,“先前有人说穿衣领高一些的衣裳,我却令人仗责了他,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
“但你不会认错。”边上黄春递来了热毛巾,沈安接过洗脸。
“我当然不会认错,这个世间谁也无法让我低头。”
“是吗?”沈安在漱口,刷牙,仰头啊了一阵子,然后吐出漱口水,又用毛巾擦擦嘴,洗漱就此完毕。
他回身看着男子,伸手过去,“梁兄,久违了。”
男子愕然,下意识的伸手,随即就被沈安握住了,还摇动了几下才放开。
男子面色微红,轻声喝道:“无礼!”
“吃了吗?”沈安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自顾自的往下走。
男子跟在后面,冷冷的道:“我在一个时辰前就吃了早饭,此刻很饱。”
“那说明你的消化不好。”楼下有几个陌生男子,见沈安下来就盯住了他,等看到男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时,一脸见鬼的表情。
“兴庆府的食物不怎么好。”沈安对此很头痛,“只能勉强吃吃。”
“那在你看来哪里的好?”男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汴梁。”沈安抬头,笑的很是真诚,“汴梁的早晨从头陀报晓开始,一切都为你准备好了,无数美食,无数宾至如归的服务,那就是世间的中心。”
“是吗?”男子笑了笑,“可据闻皇城里的人脾气不大好,我不敢去。”
“那是谎言。”沈安毫不犹豫的担保道:“你若是去了,我担保你的安危和尊贵。”
“你……”男子突然展颜一笑,很是灿烂,“那你可愿进宫?”
“哪个宫?”沈安放下了筷子。
男子指指王宫的方向,沈安干笑道:“可进去之前得割一刀,某却不愿意。”
男子起身道:“如此也好,我走了。”
“好。”
沈安起身把她送到了门外。
男子回身,因为个子比沈安矮小,所以得仰头,“你不怕我把你抓住,用于和南边谈条件?”
沈安盯着她,正色道:“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条件。”
“你的脸皮真厚!”
沈安摸了一下脸颊,说道:“听闻有人和你争夺家业?”
男子点头,自信的道:“我能掌控一切。”
“你掌控不了的是人心。”沈安认真的道:“辽人在虎视眈眈,知道吗,辽人希望你失败……”
“为何?”男子淡淡问道。
沈安伸手过去,轻轻的拍了一下男子的肩膀,让他身体一颤,眼中多了恼怒之色。
“因为你读过书,你读过许多中原的书。”
男子深吸一口气,皱眉道:“希望你能活着回到汴梁。”
“当然。”沈安笑的很是自信,“你将会很快来见我。”
“你想多了。”男子冷冷的道,然后被簇拥着远去。
沈安回身,微笑不改。
“郎君……”
黄春和严宝玉等人都在看着他。
“没什么可奇怪的。”
沈安上了二楼,然后把凳子搬到窗户边,人坐在那里,任由冬日的阳光晒在自己的身上,很是惬意。
“她就是梁氏。”沈安打个哈欠,“她在试探,某在担保,可这些只是虚情假意,刚才周围定然全是她的人,若是可以,她会毫不犹豫的拿下某。”
严宝玉出去问了一下,回来时说道:“郎君所言不差,刚才客店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黄春笑道:“可她人在这,咱们能控制住她。”
沈安笑了笑,“这是个疯狂的女人,若是你以为控制住她就能为所欲为的话,那么你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黄春心中一凉,“郎君,您是说,这个女人不怕死?”
“对。”沈安把窗户拉上,自信的道:“但她会回来。”
……
王宫中,已经换回了女装的梁氏负手而立,冷冷的道:“沈安狡猾!”
梁乙埋先前带队在外围布控,此刻心情不大愉悦,“娘娘,拿住沈安,咱们就能和宋人谈条件。”
“愚蠢!”梁氏淡淡的道:“上次在青涧城时,沈安敢一人来和我见面,这样的人,你以为他会怕这等威胁?”
梁乙埋低头,“果然是名将。”
梁氏的脸颊颤动了一下,“原先我认为此人贪生怕死,如今却觉着他是个男人。”
“那些人如何了?”梁氏坐了下来。
“他们每日都在聚会,我的人跟了几次,都被杀了。”梁乙埋有些恼火。
“这是紧锣密鼓啊!”梁氏伸手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凤目中多了厉色,“沈安暗示辽人怕是进了兴庆府,你去查一查。”
梁乙埋急匆匆的去了。
殿内烧了炭火,温暖如春。
梁氏披着薄纱伏在榻上,肌肤若隐若现。
两个侍女在给她按摩身体。
西夏占据了丝绸之路多年,不但收获了税收,也收获了许多异国宝贝。
淡黄色的油被倒进手里,两只白嫩的手相互揉搓,然后覆盖在细嫩的肌肤之上,侍女的手在轻轻按压推送……
肌肤渐渐有些泛红,梁氏听到了脚步声。
“娘娘,国相回来了。”
“嗯!”梁氏趴在榻上没动。
“娘娘。”梁乙埋进来了,“我的人刚才突袭了一处住所,死伤惨重,里面就是辽人。”
细嫩的肌肤上瞬间全是鸡皮疙瘩,梁氏抬头,“可拿住人了吗?”
梁乙埋摇头,“死六人,无活口。”
梁氏猛地坐起来,薄纱滑落,白嫩乍现。
梁乙埋低着头,继续说道:“剩下两人竟然突了出去,后来被围住,他们在大笑,很是轻蔑,说……”
“说了什么?”梁氏冷笑着把薄纱围拢,遮住了身躯。
“说大夏就靠着一股子蛮劲在厮杀,就是蛮子,蛮子不可久,如今连宋人也打不过。大辽苦心孤诣练兵许久,若是大夏敢向宋人低头,那便是自寻死路……”
“大军入侵吗?”梁氏冷笑道:“大夏不怕任何对手!”
梁乙埋点头,“咱们谁都不怕。”
殿内安静了下来。
“可内部的敌人却让人无奈。”梁氏幽幽的道:“沈安暗示那些人会动手……他到兴庆府多久了?”
“才数日。”
“数日就能看出局势,果真是名将。”
“娘娘,那些人怕是要动手了。”梁乙埋咬牙切齿的道:“我问过那周边的人,辽人是前日才进的兴庆府,他们进来做什么?我以为是进城来和那些人商谈,谈条件。若是谈妥了,那些人就会在兴庆府发动,外面也有人围攻,咱们……四面楚歌啊!”
“大姐!”他向前一步,恨恨的道:“那边的兵力比咱们的多!”
“我知道。”梁氏盘腿而坐,神色从容,“沈安说我会回去求他,那就拭目以待吧。你去一趟,代表我告诉那些人,我会放开朝堂……”
梁乙埋抬头,“放开朝堂……这是引狼入室啊!那些人一旦进了朝堂之上,他们定然会抱作一团,到时候咱们如何是对手?”
“只要他们来了,我自然有办法。”梁氏身体微微前倾,自信的道:“他们不读书,哪里知道那些手段!”
梁乙埋去了。
第二日……
第三日……
“娘娘,他们说怕您下黑手,所以不会来了。”
梁乙埋看来没少被埋汰,颇为狼狈。
梁氏叹息一声,“他是对的,辽人确实是希望我败落。”
梁乙埋不解的道:“为何?我们也能答应那些条件!”
梁氏冷笑道:“因为那些人蠢!蠢人最好掌控。而我……”
她想到了自信满满的沈安,“而我却读过书。”
梁乙埋嘶声道:“那咱们的路怕是绝了!”
梁氏看着他,淡淡的道:“不到最后一刻,胜负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