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
赵曙点头,陈忠珩就过去交涉。
男子本就不想宰杀了零散卖,见陈忠珩嘚瑟,就报了个价。
“如何?”
陈忠珩心中也没底,但却不肯吃亏。
“差不多,比市价还低一些。”
于是这买卖就成了,男子拿着钱,欢喜的道:“先帝在时就说免了这等零碎的税,可下面的小吏奸猾,那些税又开始收了。
如今可好,官家发怒了,下了文书,下面有御史管着,咱们这等自家出的零散东西都不用缴税,以后就正大光明的来卖,这价钱比在村里卖还高些。”
陈忠珩板着脸道:“这是谁给的好处?”
“当然是官家。”男子喜滋滋的道:“先是免役钱,接着又是钱庄,官家想着咱们呢!”
“是啊!咱中原有皇帝好些年了,可就从没见过有皇帝这般为百姓着想的。”
陈忠珩听到这话就欢喜,看了赵曙一眼,发现他的眼睛很亮,脸微微红润。
一行人往前走,不时有人抱怨,说州桥的人这两天特别多,都没法走动了。
“……你这是胡说八道!”
左前方的一家酒楼外面,此刻人山人海,里面有几个人在争执。
一个中年男子说道:“你所说的三代之治没谁看到过,可你所说的汉唐青史斑斑。你说文景之治出众,可文景之治是什么?无为而治,与民休息。也就是说,是休养生息。
大宋在先帝时就已经休养生息了数十年,怎地,不是盛世?”
沈安眨巴着眼睛,吸吸鼻子。
“官家,是杨继年。”
张八年低声介绍着。
赵曙点头,“我认识。”
杨继年的对面是三个男子,当前一个打开折扇扇了几下,冷笑道:“当然是盛世……”
“是盛世,何为盛世?”杨继年此刻看着和往日的古板形象压根就不搭边,咄咄逼人,“文景之治与民休息,及至武帝悍然一击,却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大汉,府库空空如也!
当今官家继位以来,北打辽人西贼,南灭交趾,可国中如何?府库充盈,今年三司放话了,结余当有百万贯之上,这是何意?
这是大宋依旧富裕之意!
大宋四处征战,可依旧没有伤筋动骨,这样的官家可是明君?”
那三人用折扇遮着脸嘀咕了一阵子,有人微笑道:“自然是。”
“可你等为何说这些都是先帝的遗泽?”杨继年道出了争执的缘故,“先帝仁慈,可当今官家却弄出了免役钱,让百姓脱离了职役,更是压住了高利贷,让百姓无需去借那高利贷……近日官家更是废除了百姓的零散赋税,这些可是遗泽?
不,这些是当今官家的恩泽!”
杨继年盯着三个男子,语气坚定的道:“你等振振有词的说什么官家经常吃宵夜……无耻之徒,难道你等不吃?难道帝王晚间吃点东西就是十恶不赦?
帝王仁慈不在于是否加餐,而在于他的心中是否有百姓。”
杨继年肃然道:“当今官家的心中就有百姓!此话不是老夫说的,你等可听听百姓的心声。”
他缓缓环视一周。
“对,官家万岁!”
周围马上就传来了欢呼声。
“官家的心中有咱们呢!”
赵曙在微笑。
陈忠珩在边上低声道:“官家,杨御史……臣听闻杨御史古板,不肯说话,可今日却话多。”
赵曙微微眯眼,“他在为我辩驳,话如何不多。”
一个平日里古板的老男人,突然话多了起来,而且咄咄逼人。
这便是忠心啊!
而且杨继年先是用道理压制住了那三个男子,随后又发动了百姓,一鼓作气,把这股子歪风邪气打了下去,手段高明。
“你丈人不差。”赵曙只是说了五个字,评价却极高。
沈安点头,此刻他想起了先前妻子说的话,说老丈人不喜欢管闲事。
杨继年的性子摆在那里,什么帝王被冤枉,关我屁事!
他只是担心沈安犯忌讳,所以才主动站出来引导舆论,告诉大家,这些事儿都是官家做的,都是官家主导的。
沈安的丈人亲自表态,这个能消融掉许多猜疑。
这个丈人啊!
沈安看到有个男子面红耳赤的指着杨继年,就径直挤了出去。
“老匹夫你先前污言秽语的说什么?”
男子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先前看着风度翩翩,此刻却凶神恶煞,可见人心隔肚皮,君子小人不过是一线之隔。
杨继年看着是个老大叔,他们还是三人,大伙儿一起上,难道还收拾不了他?
杨继年本是准备挥拳,等看到冲来的沈安时,就负手不理。
男子正在高兴,侧面冲出来的沈安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另两个男子见状就扑了过来。
“是沈龙图!”
边上有人幸灾乐祸的喊了一嗓子。
“那是沈龙图的丈人,你们竟然敢动手?”
那两个冲上来的男子瞬间就想止步。
可人一旦跑起来,再想玩急刹车却艰难。
膝盖那里首先是一阵酸痛,接着上半身就扑了出去。
沈安正准备动手,两个男子就扑倒在身前。
这个算是什么?
不战而屈人之兵?
“是官家!”
有人认出了后面的赵曙,顿时现场就混乱了起来。
“别挤!”
沈安一把拽过老丈人,刚想带着他往前面的酒楼跑,就被堵住了。
“官家……”
无数双手在挥舞,张八年面对这等情况也毫无还手之力。
“退后!”
“保护官家!”
隐藏的侍卫们都冲了过来,把赵曙父子围在中间。
无数人在欢呼,那些手密集的就像是树林。
赵曙的面色微微发白,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都让开些,让官家出去!”
最后还是沈安打头,他招呼着那些商贩,大家一起高喊,“让开一条路,官家要回宫!”
那些狂热的情绪在继续,但却没有再继续拥挤。
前方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通道,沈安在前方,身后是赵曙等人。
“官家!”
能在这里见到活生生的大宋官家,让那些百姓激动不已。
赵曙缓缓走在通道里,两侧是侍卫,再过去就是百姓。
他在看着那些眼睛。
有狂热,有欢喜。
但就是没有愤怒。
很有趣啊!
他一直回到宫中依旧在想着此事。
“官家今日可是犯险了?”高滔滔闻讯赶来,见赵曙平安,这才放心,继而就开始了唠叨。
“我在想……这等民心之下,大宋大有可为啊!”
……
老丈人为了自己出去造势,沈安心中感动,带着他回家后,就亲自下厨弄了几个菜,翁婿在一起喝点小酒。
杨卓雪在后面和果果说话,正好马潇潇来了,同行的还有王定儿。
“好可爱的孩子。”王定儿见到毛豆就喜欢,伸手摸摸脸蛋,又捏捏小手,恨不能抱回家去。
毛豆也很给杨卓雪面子,只是咿咿呀呀的,没嚎哭。
“先前杨御史在州桥为官家说话,官家和沈龙图也在,后来沈龙图还打了人,引发了围堵。”
王定儿只是漫不经心的话,却让杨卓雪心中微动。
“果果,你可知道吗?宫中最近在给宝安公主相看驸马呢!”
马潇潇最近的追求事业依旧是那样,闻小种压根不搭理。
“宝安啊!”果果很忧郁的道:“宝安是好人,可上次找的那几个都不好。”
她和宝安算是多年的好友,提及此事自然焦虑。
“大王经常出宫,就是去寻访那些人家。”马潇潇得意的道:“我娘家那边就有一人入选,只是他不愿意,说自己要考进士为官。”
杨卓雪正抱着毛豆逗乐,闻言抬头,眼中有些遗憾之色。
马潇潇是贵族之女,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可是不妥吗?”
杨卓雪低头不语,马潇潇就学男子拱手,央求道:“嫂子教我。”
这个厚脸皮,果果哼了一声,心想这是我的嫂子,不是你的。
杨卓雪看了果果一眼,心想为小姑子卖个人情也不错,不过却要卖在明处。所以先前她不说,等马潇潇哀求了才开口。
这便是人情往来。
“此事吧……他应当用别的借口。”杨卓雪真的觉得很遗憾,“譬如说自己有些隐疾什么的,或是性子不好,担心吓着公主都行,用想科举为官来做借口……”
她笑了笑,“科举可是有殿试,殿试时,官家可一言而决。就算是他过了殿试一关,以后的宦途可就难了。”
马潇潇心中一惊,“官家不至于吧?”
呵呵!
杨卓雪笑的很贤惠,“官家……难说呢。”
沈安说过,当今官家的性子比较小气,爱记仇。
杨卓雪就是依据这个判断得出了答案。
“若是这般,他还有什么前程?”
马潇潇起身行礼,然后急匆匆的去了。
她一路回到家,给母亲杨氏说了此事。
杨氏一听就皱眉道:“那可是官家,不至于吧?”
官家不该是宽宏大量的吗?
马潇潇跺脚道:“娘,这是沈龙图的娘子说的,表哥若是这般,怕是就不好了。”
杨氏没办法,等马林下衙后就说了此事。
马林一听就愣住了,良久说道:“沈安和皇室关系密切,此话怕是……”
这事儿关系到杨氏的侄儿,她坐不住了,“官人,去沈家问问吧。”
夫妻俩一路到了沈家,顺利见到了沈安。
“此事……”沈安淡淡的道:“那不是帝王,而是父亲。”
马林瞬间就懂了。
“赶紧认错!”
他回到家就吩咐杨氏找来了那个娘家侄子,一阵暴打,打的脸上青紫,然后又让他顶着这张脸去皇城外蹲守。
这人蹲守到了第二天,这才堵住了赵顼。
“大王,某错了。”
赵顼见到这张脸,第一反应就是笑,等听了他的认错后,就淡淡的道:“知错就好。”
马林的诚意很足,下手很重,赵曙很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