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升官了。
杭州市舶使。
这个消息瞬间席卷汴梁。
少年得意莫过于此啊!
有人说苏晏太年轻了些,官家此举有些过了。
旋即占城国主夜袭使团驻地的事儿就被传的到处都是。
占城国主竟然敢袭击大宋使团?
无数人义愤填膺,极少数人却在冷笑。
“是我们夜袭占城王宫。”
说占城主动袭击使团是正义的需要,但苏晏自然不会瞒着沈安。
说完后他仰头看着沈安,就像是个刚做了一件大事,期盼大人夸赞的孩子。
“很出色,有汉唐使者的威仪。”沈安很欢喜。
在汉唐之后,中原的使者就一茬不如一茬,而原因就是外敌一个比一个厉害。
如今苏晏在占城扬威,堪称是给大宋来了一针兴奋剂。
爽了吧?
从官家给苏晏升官为市舶司的举动就能看出,朝中的君臣大抵已经是半疯状态了。
“市舶司是大宋对外的一个窗口,做好了,以后升官发财自然不在话下……”
苏晏有些难为情的道:“山长,您不是教导我们别奔着升官发财去吗?”
“那是因为你们那时候还年轻。”沈安微笑道:“人有欲望,不管是男女之事还是权财,是人都会因此而生出贪欲。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有人会不择手段去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有人会恪守底线,不走偏。
当年你还是学生,对这个世间的认知并不完整,自己对未来的路也是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所以某只能用那些话来引导你们往正道上走。如今你大了,某能告诉你的也只有一句话,不走偏路,不走夜路!”
“走了偏路,再想回来就晚了。走多了夜路,小心会遇鬼!”
苏晏回家把沈安的教导告诉了苏义。
苏义端起酒杯,看着酒杯里的好酒,良久不说话。
这是儿子回来了他才舍得去打的好酒。
他喝了一口,眯眼,满足的不行,然后张嘴呼出一口酒气。
“大郎,郡公说的是对的。是人就有那个什么……欲望,为父笨,这些东西教不来,不过郡公说得对,走了偏路就回不来了,走了夜路会遇鬼啊!”
儿子归来,苏义极为高兴,没多久就喝醉了。
苏晏把他扶到了卧室里安置。
“大郎……”
“大郎……”
苏义在喊,苏晏在边上应了。
“去看看你娘,记得去看看你娘。”
“是。”
第二天天还没亮,苏义父子就起床了。
他们出门去买了祭祀用品,然后一路去了苏晏母亲的墓地。
墓地简单,坟头上嫩草点缀着,能看出有人经常来收拾的痕迹。
一番祭祀之后,苏义嘀咕了许久。
回到城中后,苏义觉得气氛好像不对,就去问了一个相熟的店铺掌柜。
再回来时,他面带喜色,说道:“官家要给宝安公主招婿呢!”
他念叨道:“宝安公主说是很得帝后的欢喜,这若是谁能娶到她,以后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呢!”
苏晏摇头道:“爹爹,那是尚公主。尚了公主就不能再有实职了。”
“没有实职又怎么了?”苏义笑道:“只要能衣食无忧就好。”
普通百姓的要求只是衣食无忧就心满意足了。
可对于某些阶层来说,衣食无忧从来都不是他们考虑的问题。
“学生只想问问,以后可能考中进士?”
下首跪着的是王诜,上面坐着的是一位闻名汴梁的大儒。
大儒按着几份文章,看了他一眼,“此事……需从长计议。”
不知从何时起,文人圈子里说话就喜欢婉转,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他们非得要转几个圈子。
所谓九转大肠就是这个意思。
而从长计议,就是暗示王诜,你的文章那个啥……要想中进士,还有的磨啊!
从长从长,就是需要很长的时日。
计议计议,就是要努力学习。
看看,一番话经过九转大肠之后,就成这样了。
你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他们说话你压根就听不懂。
王诜抬头,目光炯炯。
大儒点头,示意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他教出了三名进士,有这个资格担保。
小子,你的文章想中进士?差远了。
王诜深吸一口气,把失望掩藏了,然后恭谨的道:“小子自问勤勉……辛苦先生了。”
大儒微微一笑,“你的勤勉好学人尽皆知,上一科不中,那不过是少年意气罢了,这一科你若是参加,是必中的。”
这同样是九转大肠。
王诜说自己勤勉,就是让大儒保住他的名声。而‘辛苦先生’,就是你老先生拿了我家的好处,就得办事,为某扬名。
大儒也非常有职业操守的答应了。
勤勉是一个年轻人最好的招牌,上一科不中是少年意气,就是说文章火气足了些,考官看了文章觉着考生锋芒太盛,就压一压。
这些都是睁眼说瞎话,而说这一科王诜必中,更是瞎话,不过是收了王家的好处得出力,为王诜造势罢了。
王诜起身,“多谢先生。”
他一路回家,去见了寡母卢氏。
“娘。”
王家不差钱,卢氏寡居,看着却有老封君的气象。
她喝了一口茶水,幽幽的道:“你当年说自己才高八斗,你所交往的那些人也在边上吹捧你,说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于是你洋洋自得,以为自己迟早能进政事堂一展抱负。可娘却知道你的才干平平,不过是祖上的遗泽让你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外加咱们家的人脉让人觊觎,那些人才会和你交好。
可这样不长久,所以……娘寻了那位大儒,让你去请教,就是想让你看看自己的才干有多少。他,怎么说?”
王诜低头不语。
卢氏长叹一声,“果然是如此吗?”
她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并没有那等经天纬地之才,可终究还是奢望他能在科举上有所突破。
有宋一朝,科举就是登天梯,不过了这一关,你就别想出人头地。
那位大儒是她托关系找的,为此要给不少钱财。
这便是圈子。
一个个的关系连着,只要你有利用价值,那么你就能在这个圈子里厮混。
而王家的利用价值就是曾经的人脉。
不过人脉是越用越少,所以需要这一代出个人才,重振王家的声威。
如今看来这个愿望是无法实现了。
卢氏摩挲着手中的珠子,淡淡的道:“官家为宝安公主招婿,大家都说你才高八斗,英俊不凡,以前有人戏说你该去做了官家的驸马,你不屑于此,说做了驸马再无抱负,如今呢?”
王诜只觉得浑身燥热,那种难受劲让他想咆哮。
他抬头,眼睛发红,看着很是骇人,“娘,没有名师了吗?”
他依旧想走科举这条路。
卢氏摇头,“你今日见的就是最好的名师,娘传话给他,若是你能有希望科举,便让他留下你,可他留了吗?”
王诜低头。
“我的儿,这人就是这样,老天爷让你现在蛰伏着,那你就乖乖的蛰伏着,静待天时。”卢氏苦口婆心的道:“尚了公主,你以后荣华富贵自然都有了,不好吗?”
“可公主尊贵,奈何?”王诜想到自己要毕恭毕敬的对待公主,就恨不能把眼前的一切都砸了。
“呵呵!”卢氏笑了笑,很是从容的道:“儿啊!你却不知道当今的几位公主,其中这位宝安公主最是娇憨,何为娇憨,你可知道吗?”
王诜抬头,“是个傻子?”
“对。”卢氏得意的道:“对于我等权贵而言,各种手段只是家常便饭,娇憨的公主,那在你的面前和傻子有何区别呢?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你施为?”
王诜轻轻叹息,“孩儿任凭娘做主。”
卢氏微笑道:“如此就好。娘这便去信各处,让他们为你造势。这皇家招婿,看的不就是名声吗?咱们家可不差。”
……
赵浅予要招女婿了。
果果得了消息就激动的不行,说是要进宫去看看。
“你还小,和你没关系。”
杨卓雪觉得小姑子最近的功课多了些,得了机会就想往外跑。
天气暖和了,沈安给果果安排了不少功课,准备把她从冬季的懒散里纠正过来。
这样的日子真的苦啊!
若非是知道沈安绝不会把小姑子嫁到宫中去,杨卓雪都要怀疑他的用心了。
“去吧去吧。”
沈安正在和赵顼研究西南局势,很是开通的同意了。
果果却问了赵顼,“仲鍼哥哥,宝安可寻到女婿了吗?”
“是夫婿!”赵顼微笑道:“还在寻。”
“那我去给她出主意。”
“去吧去吧。”
等果果走后,赵顼指着占城说道:“若是占城能胜,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交趾?”
“肯定会。”
西南孕育着瘴疠,也孕育着野心。
“但他们打不过交趾人。”
沈安的语气太过笃定了,赵顼不禁问道:“你为何这般肯定。”
“就是觉着他们打不过。”
因为交趾就是西南一霸,除去被中原收拾过之外,就再无对手。
这是历史验证了的,沈安当然笃定。
“若是你能肯定,下次朝议时我就以此为据,驳斥一干重臣。”
“为何这把激动?”沈安觉得这和他一贯不掺和朝政的作风不合拍。
赵顼怒道:“昨日朝中商议西南局势,有人说此次苏晏锋芒毕露,让占城人警惕了,弄不好他们以后会成为大宋的对手。若是西南交战,他们定然会趁势席卷交趾,成为大宋的另一个对手。”
马丹!
沈安心中微怒,冷笑道:“你只管照着这般说,若是占城能席卷了交趾,某就带着妻儿回雄州去,从此不问政事!”
那些重臣怕是连在地图上找交趾和占城都要花费点功夫,就特么敢指点江山,对苏晏的功绩抱着怀疑。
那就给他们一巴掌。
什么占城席卷交趾?
在整个大宋就只有沈安知道一件事:只要交趾愿意,占城随时都会被打成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