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地图被摆在木架子上,韩琦指着河东路那边说道:“陛下,大宋一旦对西夏动手,辽人就会纠结,但他们不会坐视,麟府路那边自然就不能动。折继祖首要是防备辽人,保德军在后面待命。”
他挥舞手臂,“若是麟府路被攻破也无妨,只要能打下西夏,大宋能承受这样的损失!”
众人都点头。
他们是大宋的头脑,自然知道舍小就大的道理。
包拯说道:“事关国运,当然要从大势。”
赵曙看着麟府路,皱眉道:“夺取了绥州之后,努力一番,能否让绥州和麟府路连上?”
他还是想两全其美,让麟府路能有支援。
韩琦点头,“陛下英明,臣以为可行。”
“呵呵!”赵曙觉得自己颇有统帅的才能,不禁笑了。
“沈安那边和西夏使者虚与委蛇,朕却在琢磨怎么攻打西夏,哎!”
赵曙看着有些唏嘘。
韩琦马上就劝道:“陛下仁慈,只是既然要动手,那就是国战,万万不可心软啊!”
他真的担心赵曙变成了先帝那种性子,那大宋还开个什么疆?
“什么仁慈?”赵曙诧异的道:“朕只是觉着何时能琢磨攻打辽国更好。”
呃!
韩琦尴尬。
但却欢喜。
这个官家还是那个脾气啊!
这样的脾气对于一心想洗刷前耻的韩琦等人来说最好不过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众人脸上带笑,不禁想起了那些出嫁时的新娘。
老夫是首相,下面的都是女子吧,好好的听话就是了。
“那王韶一番话让朕有些茅塞顿开,这西北啊!还得要顾着羌人。”
“是,羌人在那盯着,若是突然插手,咱们得有这个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韩琦看着地图,赞道:“那王韶确实是不错。”
曾公亮说道:“沈安甘愿让他去主持谈判,可见是看好此人。”
“谈判……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想来王韶没问题。”赵曙看着地图,恨恨的道:“若是大宋早年就收复了西贼,有了战马,何惧辽人?”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
“这便是天意啊!”
欧阳修显然是个封建迷信的受害者,“陛下您想想,当年大宋才将准备振作之际,西贼就突然暴起,让大宋在西北多了个对手,哎!这一下就没法全力对付辽人了。”
西夏那块地盘大宋一直没怎么控制,比较混乱。后来更是大打出手,直接闹翻了。
但一提到天意,赵曙就怒不可遏,他挥手道:“没有什么天意!若是有天意,大宋此刻就能逆转了这天意。所谓的使者,不过是贼人罢了,若非是要顾全大局,朕哪里会通同意派人和他们谈判?直接打出去就是了。”
官家生气了,赶紧哄哄啊!
曾公亮摸着韩琦的肥腰,韩琦心中一凛,可曾公亮却只是温柔的摸了摸,就像是对昨夜的小妾一样。
啥意思?
韩琦楞了一下,曾公亮低声道:“官家不高兴了,小心犯病。”
经历多了之后,宰辅们也知道了赵曙犯病的规律。
大喜大悲,恼怒生气这些情绪最容易导致赵曙犯病。
情绪越激烈,犯病越快,越严重。
韩琦想想也是,就说道:“陛下若是想,臣就能把他们打回去!”
赵曙见他‘虎背熊腰’的,不禁就笑道:“朕信。”
韩琦不禁得意洋洋的道:“不是臣吹嘘,在文官里,就臣最能打……”
众人想起了他骑棺杀敌的事迹,不禁都夸赞不已。
赵曙赞道:“韩卿当年若是弃文从武,想来我大宋会多一员猛将。”
一屁股能把人做大小便失禁的,这不是猛将是什么?
“陛下,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外面来了个内侍。
陈忠珩沉声道:“陛下在呢!慌什么?”
是啊!
朕在呢!
怕什么?
赵曙点头,那内侍进来禀告道:“陛下,咱们这边和西夏使团打起来了。”
韩琦一听就乐了,“沈安带的头吧?定然是打的鼻青脸肿的。”
曾公亮没好气的道:“此事不好大张旗鼓,难听。”
殴打对方使团,这个传出去丢人。
韩琦瞪眼道:“什么丢人?都要动手了还怕什么?”
西北苦寒,出兵的话得等明天开春了。
不过在此之前大宋需要做的准备工作不少。
操练军队,调派军队、粮草、军械……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个说的就是战争。
战争打的就是钱。
不管是北宋还是南宋,能支撑这么多年,金钱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
咱就是有钱,怎地?你厉害,咱就用钱来砸你!
赵曙觉得沈安带队打架应当不会吃亏,“说说。”
内侍说道:“两边开始议事,后来那边的副使叫嚣。”
马丹!
对沈安叫嚣,这不是作死吗?
君臣相对一视,都觉得那位副使李勋就是在作死。
内侍自豪的道:“沈郡公自然不会给他脸,当即喊弄死他。”
操蛋的小子啊!
赵曙黑着脸,“这是国事,不是泼皮无赖打架。”
打一架就罢了,弄死了怎么交代?
内侍却觉得沈安此举大快人心,只是不敢说出来,“沈郡公把书一扔,可王承旨却更快,直接……”
“等等。”韩琦打断了他的话,“沈安在看书?”
内侍点头,很嘚瑟的道:“是啊!沈郡公就是在看书,压根看不上那些西夏人。”
这内侍自豪的很啊!
赵曙也觉得自豪,但依旧没好气的道:“后来呢!”
叫你去压阵,你却捧着本书看。
这是渎职啊!
“后来王承旨一人打好几个,还打赢了,再后来咱们这边的人一拥而上,把西夏使团的全给打倒了。”
赵曙意外的道:“那王韶竟然文武双全?”
韩琦想起自己才将说文官里就数自己最能打,不禁有些纠结。
“陛下,沈安求见。”
这厮来请罪了!
赵曙冷着脸道:“让他来。”
稍后沈安来了,觉得殿内仿佛是吹着冷风,一看赵曙冷着脸,再看宰辅们也冷着脸。
这是怎么了?
“打架了?”
“是啊!”
赵曙冷笑道:“打赢了?”
沈安点头,“不是臣吹嘘,若非是担心把人打死了难听,西夏使团现在已经都丢化人场去了。”
化人场就是火葬场。
赵曙黑着脸道:“为何不虚与委蛇?”
大宋需要战略欺骗啊!
你竟然这般冲动,为何?
“陛下,大宋要对西夏动手,很难隐瞒。”
兵员调动,粮草调动,全特么往西北去,你说梁氏那个娘们再愚蠢也该知道大宋是想让她跪了吧。
赵曙点头。
沈安继续说道,“恕臣直言,梁氏如今对西夏的统御并未根深蒂固,此刻大张旗鼓,能让西夏内部先团结,然后分裂。”
“说说。”赵曙想听听沈安对西夏攻伐的见解。
“陛下,梁氏是汉女,西夏权贵不会服气她,若是大宋开战,西夏内部会暂时结束矛盾,并肩作战。可当大宋节节胜利时,西夏内部必然会分裂,到了那时,自然会有人对梁氏下手。”
“若是偷偷摸摸的去进攻,能否瞒过西夏人难说,可能瞒过辽人?”
君臣摇头,随着大宋对辽国不断取得胜利,辽国往大宋跑的密谍越来越多了。
“辽国得了消息,定然会传给西夏人,让咱们和西夏人大打出手,他们就在边上喊666。”
“什么666?”赵曙不解。
沈安尴尬的道:“没什么。陛下,梁氏地位不稳,此刻对西夏下手,正当其时。而且西夏人若是把兵力都部署在前方,那对于大宋可是坏事?”
众人摇头。
历史上梁氏带着西夏打成了平头哥,可现在大宋崛起,没地方给她施展平头哥的本事啊!
所以西夏内部的矛盾依旧存在。
至于西夏人提前部署兵力,相当于一开始就是决战,大宋最喜欢出现这种局面。而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西夏人收缩兵力,坚壁清野。
“上兵伐谋。”赵曙赞道:“看来你近日倒是读了些兵书。”
呃!
沈安什么都看,就是不看兵书,但他依旧厚着脸皮说道:“臣最近刻苦琢磨兵法,古今的兵法都看了个遍,有些所得了。”
包拯看了他一眼,觉着以沈安的尿性去读兵书的可能性不大。
沈安走到地图前,指着陕西路那边说道:“陛下,绥州、环庆、原州……大宋可屯兵于这些地方,三个地方可同时出兵,咱们别想着能一战灭了西夏,那样反而会激发西夏的凶性,臣以为一条线排开,一步步的打进去,打下一地就彻底收复一地,稳扎稳打……当然,若是有奇袭的机会也不可放过。而最终的目标就是打进兴庆府,活捉梁氏那个娘们!”
赵曙自动忽略了娘们这个词,问道:“为何不一鼓作气?”
这个……
历史上大宋五路伐夏,就是打乱套了。种谔最先没忍住,率先发动,惊动了西夏人。随后决战开始,几路一起推进,结果快慢不一,而且最关键的是没人来协调,最终导致大败。
所以沈安觉得一旦开战,别弄什么几路合围,那弄不好得把自己丢敌人的包围圈里去了。
这个年代没有电话,没有电报,你咋有本事判断友军的位置?
高遵裕为何被诟病,就是大伙儿都在冲锋陷阵,这厮还在后面磨磨蹭蹭的。
沈安认真的道:“陛下,几路发起进攻,如何能确保友军跟上?若是友军拖拉,那就变成了孤军深入,左右敌军随时能侧击我军,到了那时,不败何为?”
他指着地图说道:“就说保安军这里吧,我军一路从此处出发,目标攻打洪州和宥州,一旦攻打下来,左翼的环庆路大军未至,右翼的绥州路大军未至,则敌军左翼从盐州攻来,右翼从夏州攻来,前面的敌军顺势一压,三面受敌,如何能挡?”
马丹,历史上的五路伐夏最终变成了笑话,高遵裕固然有罪,可战略制定者没错吗?
赵曙仔细看着,都差不多凑到地图上去了。
韩琦问道:“没那么巧吧?”
沈安无奈的道:“韩相,沙场征战,从来都是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否则什么都往好处想,那不是沙场,而是玩乐场。”
什么都往好处想,那还要预备队来做什么?
沈安指着兴庆府说道:“而且西夏人若是够狠,他们用对付辽人的手段来对付咱们怎么办?”
赵曙回身,韩琦心中一凛。
“坚壁清野?”
“对,还有收缩兵力。”沈安觉得这群君臣好歹不全是棒槌,就是一厢情愿了些。
“若是初期不利,梁氏令诸军回收,大宋必然挥师而上,可这么一上,补给哪来?一旦断了补给,不用敌军攻打,我军自然崩溃。西夏人顺势反击,到了那时……”
沈安一拳捶在架子上,“到了那时,大势就要逆转了!”
君臣悚然而惊。
“辽军数次攻打西夏,都败在了这一下上面,咱们却是忽略了。”
历史上赵顼也忽略了,结果国运逆转。
赵曙肃然道:“此事你提醒的及时,朕却是太乐观了。”
韩琦有些后怕的道:“亏了安北,否则老夫还自以为得计。”
君臣看着沈安,不禁暗自赞叹。
这样的才是名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