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倒下了。
“什么意思?”
韩琦有些懵,“昨日还是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病了呢?”
陈忠珩奉命通告各处,他板着脸道:“官家昨夜看奏疏,看到泸州知州常守贪腐,大怒,怒极伤肝,这不就病了。”
“常守?”
韩琦看向曾公亮,这事儿他不知道啊!
曾公亮一脸纠结的道:“常守贪腐了一百余贯。”
哎!
一百多贯,官家您为何要生气呢?
韩琦觉得赵曙真是抽了。
“那一百多贯他拿去养了个女人。”
韩琦一听就怒了,“泸州……记得今年泸州收成不好吧?赋税也少了许多,说什么老天爷不给面子,可他作为知州整日就知道玩女人,哪里知道做事?难怪,收拾他!”
曾公亮点头,“官家怎么说?”
陈忠珩说道:“官家说此事要重惩。”
赵曙只是随便找了个由头休假罢了,于是这位常守就被勒令回京,京城有大餐在等着他。
“大王也告假了。”
呃!
韩琦皱眉,狐疑的道:“这不对吧?”
哪有一起告假的?
宰辅们忧心忡忡的去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一个面色煞白的赵曙,一个看着很是虚弱的赵顼。
哎!
真是作孽啊!
稍后回到政事堂,有人在说笑话。
“那沈安和妹妹拎着篮子去买菜,结果家里不知道谁做饭弄起火了,幸亏灭的早,这才没烧起来。”
“他家人呢?”
“说是都躺下了。”
韩琦想了想,“此事难道还有情弊?”
欧阳修舔舔嘴唇,“昨日圣人不是赏赐了沈家饭菜吗?”
嘶!
宰辅们面面相觑,一个念头升起。
莫不是皇后下毒?
可沈安为何没中招?
沈安怕是看不上皇后的厨艺吧?所以一家子幸免于难。
只是官家父子倒霉,外加沈家的仆役们遭殃。
嘶!
可怕!
然后大伙儿心中有数,想着皇后以后赏赐吃的东西,大伙儿万万不能吃。
“韩相。”
一个官员急匆匆的来了,“那些御史都到齐了。”
韩琦无奈的道:“他们到齐了不打紧,可官家和大王都躺下了,谁给他们说说情况?”
这批御史是最近培训出来的,他们即将下到地方去,按照一个府两名御史的数量展开工作。
“要不曾相你去?”
给这些御史们上课会很有成就感,可这些御史们都是新提拔上来的,年轻,牢骚满腹,问题多的能让你崩溃。
曾公亮捂着肚子,“哎哟!这肚子……老夫得去一趟茅厕。”
不要脸!
韩琦看向包拯。
“老夫脾气不好,会动手。”
韩琦想到老包咆哮御史们的场景,脸颊微颤。
罢了,老包太凶,别让他去吓坏了那些年轻人。
欧阳修不等他问,就说道:“此事是沈安建言的,让他来。他不是文宗吗?想来能应付那些御史的问题。”
韩琦想了想,觉得死道友不死贫道真的不错。
“去找他来。”
有人去了,稍后回来禀告道:“沈家除去沈安一家五口人之外,就一个闻小种没倒下,说是来不了。”
韩琦怒了,“他家芋头多大了?要他带?果果就成了。至于毛豆不是有他娘子在吗?他为何来不了?”
来人苦着脸道:“说是要做饭。”
“老夫……”韩琦双拳握紧,若是此刻沈安在身前,大抵是要饱以老拳,“老夫请客!混账,去,就说今日老夫请客。”
汴梁的外卖那么方便,还需要你沈安在家做什么饭?
韩琦盯着包拯,“男儿大丈夫,整日窝在家里带孩子做饭,这是建功立业的男儿?你包拯就是这么教他的?”
建功立业,这是男儿的梦想,可大部分人都只能望而兴叹。
现在沈安年纪轻轻的就有机会,可他却和个小老头似的,蹲家里带孩子做饭,这哪里像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官员?
包拯板着脸道:“他做饭好吃。”
“无趣!”
韩琦瞪了他一眼,却意外的没有辩驳。
蹲家里做饭,总比出去收买人心的好。
稍后沈安来了,看着有些没精打采的。
“那些御史以后都是要下去的,此刻要给他们说说此行的重要,要让他们知道,大宋兴废就在他们的手中。”
韩琦唏嘘道:“只可惜老夫事情太多,否则定然要去和他们好生说说话。”
可沈安却觉得按照老韩的无耻,此事定然有猫腻。
沈安问道:“韩相,那些御史……说实话吧,为何诸位相公都不愿意去?”
给御史们说说他们的职责,这事儿不大啊!
不就是下去要盯着地方,不许相互勾结吗?
有何不可说的?
韩琦不自在的道:“他们话太多。”
“就这个?”
沈安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曾公亮提醒道:“他们的话真多,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你若是回答不上来,他们也不讥讽,只是看着他,那眼神让你觉得无地自容。”
啧啧!
一群好奇宝宝吗?
沈安笑了笑,说道:“此事交给下官了。”
韩琦看着他,“别轻敌,昨日韩绛去给他们说大宋赋税的艰难,结果被问的哑口无言,掩面而去,今日就告假在家,没脸见人了。”
呃!
那么生猛?
沈安拱手,“小事罢了。”
包拯干咳一声,说道:“记得你最近有些虚弱?”
“没有的事啊,包公。”
沈安曲臂,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某胃口好,身体好,精神好,力气大!”
包拯觉得这小子是奔着作死去的,就摆摆手,“滚吧!”
老夫是事先给你找借口,你却大大咧咧的觉着自己能行,那就滚蛋吧。
等他走后,韩琦眼珠子一转,“那个,去个人,去看看沈安和他们说些什么。”
“促狭啊!”欧阳修觉得韩琦这是准备看沈安的笑话,“那些御史是心有不甘。有不少人说了,说是他们此次下去,以后就和天下的官吏成了死对头,很不高兴,所以提问只是发泄不满罢了。”
那些御史大多是冗官,这次却变成了监督官吏的存在,正所谓出道即巅峰,他们一出道就成了‘告密者’,很不爽啊!
关键是他们一出道就站在了新政的这边,和无数新政的反对者成了对头,这个才是让他们不满的最关键因素。
别把所有人都想成了英雄,大部分人其实都不想变成热锅上的蚂蚁。
沈安知道他们这个心态,所以真心的觉得这不是事。
他一路去了对面。
政事堂和枢密院在一条线上,对面就是修史院。
早有人等在那里,见是他来了,先是一怔,然后堆笑道:“沈郡公来了,快请进。”
很客气嘛!
沈安对他颔首,然后负手走了进去。
修史院,历朝历代修史都是大事,里面的人一脸哥最有才的嘚瑟模样,连走路都是仰头。
“有趣!”
这是沈安第一次来修史院,见到这些眼高于顶的蠢货,他觉得生活真有趣。
一路进去,到了一排厢房的外面,带路的官员喊道:“各位御史,都出来吧。”
房门打开,一个个御史走了出来。
沈安看了看,这些御史大多都是在三十岁以下,看着没精打采的。
他们走出来,三三两两的站着。
沈安负手看着他们,突然说道:“没人教你等怎么见上官?”
他们这才拱手,“见过沈郡公。”
都是不省心的啊!
边上的官员低声道:“沈郡公,外面有人说了,这些御史就是反对新政的一伙的对头,下到地方后,定然寸步难行,以后做官还得小心被人从背后捅刀子。您知道的,他们下去干的是监督的活,这活它得罪人啊!”
得罪人的事儿就没几个人愿意做。
大宋对士大夫前所未有的好,让他们越发的嘚瑟了。
若是在大明,御史巴不得你们来搞我。
使劲搞我吧,哥要装出个坚贞不屈的模样来,被搞的越惨,哥的名声就越响亮。
大明的御史是巴不得被搞。
可大宋的御史却想合舟共济。
比如说他们弹劾官员,许多时候都能看到政争的影子,并不纯粹。
而这次下去,他们更是得了个‘告密者’的称号,想来会觉得前途无亮。
人一旦觉得没前途了,多半会想着混日子。
可御史下到地方可是新政的关键一环,若是这个环节出了问题,沈安能杀人。
“都没吃饭呢?”
沈安缓缓说道。
众人还是没反应。
沈安突然怒吼道:“都特么没吃饭呢!”
唰!
不知道谁带的头,众人都站直了身体。
“看看你们,看看你们!”
沈安指着他们说道:“狗都比你们站的直。人无站相,就是无骨,没骨头的御史下去做什么?混日子?”
御史们有些怒火,沈安冷笑道:“怎地,不想干了?好说,不想干的出来,大门在那边,自己滚蛋!”
有人嘀咕道:“是不想干了。”
沈安的目光转动,盯住了说话那人,“出来!”
边上的官员说道:“那人叫做徐凯,牢骚最多,经常鼓噪。”
这便是反派头目啊!
沈安指着徐凯说道:“滚出来!”
徐凯抬头,“怎么了?”
这货还一脸的无辜,沈安笑了笑,突然冲过去,一脚就踹倒了他。
“特么的!”沈安一边踹一边骂道:“朝中钱粮紧张,可依旧出钱养着你这等畜生。到了要你为国出力的时候,你竟然敢推三阻四……还敢带头闹事!”
徐凯在地上翻滚惨叫着,修史院的官吏闻声而至,有人见了不忍的道:“太残忍了。”
沈安抬头,狞笑道:“百姓在下面嗷嗷待哺,在那些贪官污吏的手中被搓扁揉圆,正该要这等人去监督的时候,他却只想着自己的前程,这样的人弄死都不为过,怎地,你想为他打抱不平?”
那人低头,“不敢不敢。”
沈安凶名在外,惹恼了他,说不得腿骨不保。
沈安招手:“拉出去,告诉政事堂,此人狡黠,是个反骨崽,随后某奏请官家,永不录用。”
这便是要削职为民了。
徐凯被打的浑身青肿,闻言不禁喊道:“凭什么?凭什么?”
“就凭沈某能让官家相信你是个反骨崽!”
有人不解的问道:“沈郡公,反骨崽是什么?”
“就是奸细!”
众人不禁同情的看着徐凯。
沈安说你是奸细,以他的圣眷,你死定了。
徐凯傻眼了,扑上来想抱沈安的大腿,被他一脚踹倒。
“拉走!”
沈安转身走向那群御史,见他们竟然自动排好了队列,不禁就微笑道:“谁还有牢骚?说出来,某为他做主!”
死一般的静谧!
这些在修史院吵闹不休的御史此刻和孩子般的乖巧。
“下官错了,沈郡公,再给下官一次机会吧。下官定然痛改前非……”
大宋对官员太好了,以至于他们觉得自己闹一闹没啥事,弄不好闹一下还有好处。
于是遇事他们就喜欢闹腾。
可沈安却上去就是一顿暴打,顺带说要让徐凯滚回家吃老米饭。
这便是超出常规的手段。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人压根就没把他们当人看啊!
连果果很小的时候都知道要告诉花花:花花,你要凶!
遇到好人你要做好人,遇到恶人你要比他们更凶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