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符县某个宅子的书房里,五个男子坐在一起。
坐在上首的男子叫做史证寿,他沉着脸,一双吊梢眉往两边耷拉着,声音也很阴沉,“五千贯,那一夜他们做事可小心?”
左边的韩通点头,一双修长细嫩的手握着茶杯,看着很是从容,“放心,无碍!”
史证寿看向右边的潘颖,皱眉道:“那个秀儿呢?”
潘颖微胖,笑起来很是可亲,“那女人就是个贪财的,某吓唬了她,说是那沈安杀人不眨眼,而且最喜骗人。沈安到处筑京观,有人大声叫好,可也有人畏之如虎,那女人就是。而且她知道自己一旦吐实了必然会被发配。不说还能有富贵。您别小看了女人,她们真狠起来,那没咱们男的什么事。”
史证寿点头,“要小心,莫要被那人抓到把柄,对了,那夜主持搬运铜钱之人……”
他看着韩通的那双手,“必要时……嗯!”
韩通点头,“你放心,某的人已经去了。”
史证寿满意的道:“如此此事就稳妥了。”
他起身看着大家,微笑道:“那张启伟穷凶极恶,免役钱让咱们苦不堪言,开始咱们不能动,官家在盯着呢,可如今却不同,此刻动手,谁会想到咱们是为了报复免役钱之事?”
众人都笑了起来。
史证寿感受到了大家的惬意,“今年是免役钱的第一年,咱们交了一年,可明年呢?明年怎么办?继续交?你等谁甘心?”
众人摇头。
“谁甘心?那钱是咱们辛辛苦苦挣来的,是咱们种地种来的,为何要交?”
“官家听信谗言不打紧,咱们有的是办法让免役钱成为……害民之法!”
史证寿微微抬头,自信的道:“诸位,免役钱在祥符只是试行,试行,懂吗?”
韩通朗声道:“试行就是试试,若是失败了,自然就没了后续。如今张启伟受贿三千余贯,这便是巨大的弊端,下面还有几个小吏为此上下其手,稍后这些证据会汇拢送上去,让官家和宰辅们看看这害人的免役法!”
潘颖点头,“此次会有不少人上奏官家,咱们要用雷霆之势,一举扳回局面!”
众人一阵笑。
稍后有人进来,走到韩通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出去。
等他出去后,韩通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轻轻一挥,脸上露出了微笑。
史证寿满意的道:“好,那人去了,此事万无一失。”
韩通笑道:“那沈安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今日我等就让他在祥符县栽个大跟斗,哈哈哈哈!”
潘颖惬意的道:“据闻史公家中新来了几个歌姬?其中一人腰肢宛如飞燕,可作掌上舞,可否一见呐?”
史证寿指着他笑骂道:“你这个促狭的!那女子某昨夜才将试了试,果然妙不可言啊!今日你便闻风而动,可见也是个馋的!”
潘颖笑道:“那某更是要尝尝味道了,哈哈哈哈!”
……
“沈郡公,那夜拉肚子的小吏招供了!”
张启伟急匆匆的来时,沈安正在喝茶,和苏轼瞎扯淡,主要是说以后苏迈去哪里读书的问题。
沈安才将吃了午饭,就令人重新审讯了那个值夜的小吏。
随后黄春就来了。
“郎君,小人才使出了一成不到的手段,那人就招供了,说是和一个叫做李建的人勾结,咱们的人已经出发去寻那李建了。”
“怕是寻不到了。”沈安眯眼道:“莫要小看了那些对头,他们一旦集合起来,那力量不容小觑。”
众人点头,可沈安却淡淡的继续说道:“可某却不在其间!”
黄春理所当然的道:“郎君的手段,那些人如何是对手。”
稍后消息传来。
“郎君,那李建死在家中,看似中了炭毒而死。”
“屋里有炭盆?”
“是,而且门窗紧闭!”
张启伟拱手道:“沈郡公果然是神算!”
“这不是神算,而是……隔空交手!”
沈安微笑道:“很有趣。”
张启伟担忧的道:“您先前说了明日会有结果,可没线索啊!”
在他看来,沈安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明日破案,这是一种施压策略。
可现在对方灭口了,你的施压没用啊!
沈安坐在那里,用手托着下巴,缓缓闭上眼睛。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那眼神看着很睿智啊!
张启伟喜道:“您有办法了吗?”
他以为沈安刚才在想事。
“瞌睡来了。”
张启伟一脸便秘的表情,沈安打个哈欠道:“某去睡一觉,回头有事招呼。”
他去睡觉,却留下了一帮子人在发呆。
“怎么办?”
……
“沈安在睡觉。”
史证寿看似很沉稳,可此刻也难免露出了得意之色。
“他无可奈何了。”
韩通微笑道:“那人一去之后,他再无证据,此事再无后患。咱们此刻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好了!”
史证寿点头,“此事你及时动手,很好。”
韩通矜持的微微低头,表示谦逊。
潘颖打个哈欠,说道:“某也想睡了。”
史证寿笑道:“别整日就想着女人,回头沈安滚蛋了,某家里的歌姬任你挑选!”
“果真?”
潘颖的哈欠打了一半,眼泪都出来了。
史证寿叹道:“老夫不在乎这些,老夫只在乎一个事。”
他的神色肃然,带着神圣之色,“老夫在乎的是大宋的未来。大宋不能乱,而新政就是祸乱之源。”
“某为何说新政乃是祸乱之源?”史证寿认真的道:“大宋官家与谁治理天下?我辈!没有咱们,这个大宋能安稳?”
潘颖叹道:“是啊!可如今处处都在针对咱们,新政的每一条几乎都在割咱们的肉,咱们如何能忍?”
“官家糊涂!”
韩通笑道:“莫要气了,此次咱们开个头,后续自然会有人跟进,到时候各地禀告新法害民,一人说无用,十人呢?百人呢?千人万人呢?”
史证寿嘿嘿笑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他仰头,畅快的笑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哈哈哈哈……”
“郎君!”
外面有人在喊,韩通听出是自家仆役,就说道:“进来说话。”
他举起茶杯,为仆役打断了史证寿的大笑致歉。
两人用茶水喝了一杯,然后相对一笑,觉得莫逆于心。
仆役进来,一脸惊惶的道:“郎君,杨武不见了!”
嗯?
韩通皱眉,“杨武……”
这人家里仆役不少,竟然不知道杨武是谁。
仆役说道:“就是那一夜动手的一个。”
韩通的身体在椅子上下滑了一下,然后侧脸问道:“可是出去玩耍了?”
仆役摇头,“他说去茅厕,去了半个时辰还没回来。后来咱们去寻,却没寻到。他们把那粪坑都舀见底了,就找到了一只死猫。”
“杨武是谁?”
史证寿刚问出来,就见韩通的身体滑溜了下去,直接滑到了桌子底下。
“呯!”
桌子下面放着个痰盂,被韩通给撞翻了。
潘颖缓缓起身,颤声道:“你……莫不是那夜搬运铜钱的人?”
桌子底下的韩通突然嚎哭了一声,声音听着凄凉,“是!”
潘颖无力的坐了下去。
史证寿的脸颊颤抖着,“为何?为何?”
韩通缓缓钻了出来,他双手撑着桌面,仿佛一松手人就会垮掉。
“他去了哪?”
韩通缓缓回身,嘶吼道:“去找!快去找!”
仆役急匆匆的走了。
三人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某说他砸钱无用。”
史证寿神经质的吸了一口气,身体跟着颤抖了一下,“可某却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动手的那些人,他们可经得起五千贯的诱惑?”
“为何不灭口?”潘颖用力捶打着桌子,眼珠子都红了。
“怎么灭口?”
韩通抽噎了一下,“七人,动手的有七人,你怎么灭口?”
“动静太大了,而且失踪了七人,他们的家人会闹腾起来,到时候沈安会借机出手。”
史证寿看了一眼外面,“他若是去寻沈安,咱们就危险了。韩通,你且回家去!”
韩通摇头,狞笑道:“那沈安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某若是回去,你们就能趁机脱罪!别做美梦了,告诉你们,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逃吧!”
潘颖缓缓蹲下去,浑身在颤抖,“那沈安乃是名将,深谙兵贵神速的道理,若是咱们再不走,怕就走不了了。”
史证寿深吸一口气,说道:“快!”
……
“郎君,有人来投案了。”
在睡觉的沈安一下就爬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如何?”
“来人是本地士绅韩通的家仆,他自称在五日前和六人一起搬运铜钱进了县衙。”
“韩通……查,骑兵集结。”
沈安走出房间,外面站着一群官吏,为首的就是张启伟。
“多谢沈郡公。”
张启伟是真的感激零涕,若非是沈安来了,若非是沈安下了五千贯的悬赏,他这次逃不脱诬陷。
这份恩情是如此的重,让他忍不住躬身落泪。
“有功夫流泪,不如赶紧去问问那韩通平日里和谁交好。”
这等事不是一个韩通就能干出来的。
很快消息汇总。
“郎君,今日韩通在史证寿家聚会,一共五人。”
“那五人何在?”
沈安伸手,闻小种递来了连鞘长刀。
黄春说道;“那五人刚出逃。”
“果然不出某的所料。”
沈安当先走了出去。
张启伟跟在后面,焦急的道:“他们怕是会远遁啊!”
黄春冷笑道:“郎君才到祥符,就令某带着人去慑服了本地泼皮,有他们在,那五人跑不了。”
这手段让张启伟敬佩不已,“这就是兵法吗?”
“对付这等人,某还用不着什么兵法!”,一行人出了县衙后,有几个男子在外面等候,见到黄春就迎上来。
“先前史证寿他们带着十余人,人人都有大包袱,骑马从南门跑了。”
“他们跑不了!”
沈安上马,对张启伟说道:“看好祥符县,某去去就来。”
张启伟躬身。
马蹄声远去。
身后有人赞道:“咱们五日都无法破案,可沈郡公才到祥符县多久?这案子的幕后指使者就惶然出逃了。这手段,咱们若是能学了一二,受用不尽啊!”
“知县,那沈郡公对您不一般啊!”
张启伟点头,“沈郡公对某的恩情某会终生牢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