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话一听就是嘲讽,可沈安想嘲讽谁?
杨坚目光转动,看了吕诲一眼。
他们的人难道没去应天府找王翔吗?
这事儿猪脑子都想得到啊!
他看了吕诲几眼,觉得不像是猪脑子的模样,心中稍安。
——汴梁通往应天府的官道上,皇城司的人在检查尸骸。
一个亲事官单膝跪地,检查着一具僵硬的尸骸。他伸手从尸骸脖子上的豁口抹过,然后送进嘴里尝了一下,回头道:“这一刀直接抹过了他的喉管和大经脉,再没有多一分,就算是杀猪宰羊的也没这本事,厉害。”
带队的头目骂道:“杨琪,你特么的又舔血了啊!”
亲事官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牙,“这不是上次验尸,遇到了毒死后才动的刀子,后来小人还挨了棍子。小人就是那以后才养成的习惯。不过也好,小人一尝味道,这人死了多久就知道了。”
“死了多久?”
“两天多,差不多三天……怪不得有些腐臭的味道……”
“呕!”
所有人都蹲在边上呕吐,一时间酸臭味弥漫在官道上。
稍后有人送来了别的尸骸。
“一共十二具尸骸,五人中刀身死,七人中了锐器……应当是暗器……”
杨琪抬头,一脸欢喜的道:“这锐器就像是小钎子,这人是个好手,都知知道了定然喜欢。”
张八年本身就是绝顶的好手,听到有好手犯案,肯定会见猎心喜。
……
汴梁皇城,殿内。
沈安的声音在回荡着。
“……有人得知了两年前包相和王翔之间的事,于是奉为至宝,马上就写了奏疏弹劾包相。”
沈安冲着吕诲微微颔首,用很是客气的那种姿态说道:“陛下您知道的,臣这人吧,最是嫉恶如仇,于是乎就想去查证一番……”
他再度看了吕诲一眼。
沈安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说,哥派人去了应天府!
你们搞定了那边没有?
吕诲一脸的淡定。
他们的人兵分两路,一路拦截沈安家去应天府的人,一路直接去了应天府,去找王翔谈谈。
那么多人,谁能闯过去?
这一刻他有些不满杨坚的急切,觉得他该在弹劾前和自己通个气。
可杨坚立功心切,脑子一发热,就直接干了。
这个蠢货!
他看向了沈安。
“臣派了闻小种去,一路上有十余人截杀他……”
呵呵!
沈安看了吕诲一眼,这事儿不知道是谁干的,但尸骸都在路上,想来幕后那人要头痛了。
吕诲眸色一冷,只觉得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闻小种一路去寻到了王翔,一问之下,才得知了一起做了好事不留名之事。”
这事……怕是要反转了啊!
赵曙心中一喜,干咳道:“说来朕听。”
杨坚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但依旧期望买来的那个消息没错。
沈安说道:“陛下,王翔原先在家时,家中有远亲女子喜欢……可父母并未有意,他也未曾动心……”
这等事儿不多见,但也有。
“后来那女子却有些疯癫,说是定然要嫁给他,反正许多疯话。”
这是脑子出问题了。
杨坚的身体微微颤动起来。
他看了吕诲一眼。
吕诲微微摇头,示意他别慌。
稳住,咱们能赢!
“慢慢的那女子好了些,她家里也给她相看亲事。王翔也中了进士,家里同样给他看了亲事,两边都成了亲……那女子却突然再度疯癫,说是王翔的娘子。”
这个很头痛啊!
赵曙听到这里就已经明白了大概,他身体放松,心想包拯果然就不是这等人啊!
“那女子闹腾的时候,王翔正好在三司任职,包相得知此事,觉着会败坏王翔的名声,就去寻了开封府,把消息压了下去。”
沈安看了杨坚一眼,“包相此举并未有半点私心,只是不忍王翔蒙受不白之冤罢了。后来那女子一家都去了远处,两下相安。可没想到竟然有人把此事又翻了出来,包相回避不是惧怕什么,而是不想揭开此事。毕竟……人言可畏啊!”
瞬间一个忍辱负重的高大形象就出来了。
赵曙内疚了。
“包卿竟然这般吗?朕却坐视他被人围攻,当真愧疚。”
杨坚觉得自己能一战干掉包拯,名扬天下,闻言他嘶声道:“陛下,这是沈安弄的手脚,那王翔定然是被威胁了。或是收买,对,沈安有钱,还喜欢砸钱,动辄数万贯的砸,那王翔哪里忍得住,定然是被他收买了。”
沈安叹息一声,“你被包相吓坏了,随后更是担心沈某报复你,所以你就去寻了靠山,调去了御史台。”
司马光木然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雕像。
“你一去御史台就迫不及待的想报复,不,还有一个,你得递上投名状,于是你得了消息也不仔细去考证,就急匆匆的上了奏疏……某问你,你可知道成亲要在当地官府留底的吗?”
大宋的户口是分等级的,隔一阵子就要按照家庭情况分级,然后按照级别安排赋税。而这种调查取证很细致,甚至还会请了你的街坊邻居来作证评级。
杨坚眨了一下眼睛,“某……”
这事儿……某还真没注意啊!
志大才疏说的就是这等人。
吕诲眸色一变,他想起了前日让人去开封府查王翔成亲的事儿,可却被告知资料太多,需要慢慢翻找。
这一翻找下来,竟然拖到了今日。
他猛地想起了杨佐。
那杨佐和王雱谈笑风生,难道他会暗中出手阻拦?
若是杨佐出手,此事危矣!
沈安突然笑了起来,“此事倒也简单,想来开封府那边也有消息了。”
“去问。”
赵曙现在很有兴趣知道是谁在操纵了这一切。
他看着沈安,想起了杨佐的立场。
杨佐毫无疑问是偏向了新政,这也是他能执掌开封府的主因。
沈安和杨佐有默契?
于是杨坚就被坑了。
这厮怎么就那么喜欢坑人呢?
不过朕却很欢喜啊!
杨坚站在那里,他努力维持着镇定,但越想越慌。
吕诲此刻已经是眼观鼻,鼻观心,和司马光一个套路,特君子。
稍后消息来了。
“陛下,那女子……”
“别说出她的名字可好?”沈安打断了禀告,“毕竟她有病,若是说出名字,以后她家人得知,定然会极度难堪。”
内侍看向了赵曙。
赵曙点头,“她也是可怜人。”
他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多了些暖色。
能这般为人着想的臣子就不会差。
韩琦等人也在点头,气氛渐渐转好。
不,是有些喜气洋洋的。
“那女子比王翔成亲早了一个多月,夫君也明确了……不是王翔。”
这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沈安看向杨坚,“这事儿怎么说?”
杨坚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陛下,臣疏忽了,臣请去地方。”
弹劾宰辅失败,后果就是滚蛋。但杨坚有信心吕诲等人会拉自己一把,这样他只需要在地方厮混几年,自然就能回归了。
那几年就当是休假吧。
“别啊!”
沈安一脸惋惜的道:“陛下,杨御史高才,弹劾包相不过是一时疏忽罢了,臣觉着不该怪罪于他,还是让他留在汴梁吧。”
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前面揭穿杨坚弹劾动机的那些话,堪称是健忘。
韩琦赞道:“看看这心胸,就比老夫差一点,可也比汴河宽阔多了。”
“陛下!”杨坚爆发式的喊了一声,声泪俱下。他叩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众人不禁悚然而惊:“陛下,臣罪不可赦,请去地方。”
他流泪了,泪流满面。他用力的叩首,只觉得额头那里在渐渐肿大。
沈安笑的那么纯良,可他为何要某留在汴梁?绝对是为了报复!
想到沈安在盯着自己,杨坚就觉得浑身发痒,恨不能马上就离开汴梁。
吕诲抬头看着前方,他希望杨坚去地方,如此此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以后如何,自然看他自己的造化。
这就是炮灰的下场。
沈安在寻找助攻!
此刻杨坚心神失守,一心只想去地方避祸,沈安再出手就有些过分了。
韩琦看着不停叩首的杨坚,突然叹道:“这般可怜……陛下,地方难啊!等各地都配齐了御史,为官怕是就更难了。什么上衙时跑出去喝喝酒,玩女人这等事,大概要少了。”
欧阳修不自在的干咳一声,当年他做官就是这样,成日正事不做,带着女妓满世界游玩。喝酒玩女人,这官做的真爽。
不,在他们看来,做官就该是这般洒脱。
可如今御史在渐渐下沉到地方,一个府两名御史,垂直管理,地方无权干涉。而且还有任期,在一个地方一两年后就会调换地方,这会大幅减少御史被拉下水的可能性。
以后地方官难做了啊!
韩琦摇摇头,“陛下,前几日臣还听闻司马光说什么……对了,说杨坚虽然年轻了些,可年轻人犯错正常,不要一股子打死,要给他们机会……臣觉着此言大善,那个……”
他回身看着司马光,问道:“君实,可是如此?”
司马光心中大恨,心想老夫对别人说的话怎么就被这个老匹夫给知道了呢?
他艰难点头,韩琦笑容可掬的道:“陛下,您看,连司马光都是这般说的,可见这杨坚确实是有可造之材,臣请陛下,就留下他吧。”
别啊!
杨坚失礼的抬头看着赵曙。
您要留下了我,回头那沈安非得让我身败名裂不可。
他寄希望于官家仁慈,可却不知道赵曙最反感的就是他这等人。
朕不高兴了,你们也别想高兴!
这便是赵曙的性子。
他看了司马光等人一眼,见他们低头装菩萨,就觉得心情愉悦之极。
他又看了沈安一眼,见他神色平静,近乎于老实,不禁满足的叹息一声,然后说道:“如此也好。”
杨坚磕头磕多了,脑袋晕沉,此刻听到这个要命的消息,不禁喊道:“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