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在家待了一天,朝中已经是风起云涌了。
老包可是末相,他下台了,政事堂就少了一个宰辅。
汴梁城中这两日不断有信使打马出城,韩琦说是有人在通风报信,在向文彦博等人示好。
老文当年被一个莫须有的河图事件弄下台,至今还在地方浪。
这便是大宋的规矩。
你做宰辅很牛笔,但宰辅不是终生制的,你今日宰辅,明日说不得就去了地方,出任当年你看不起的知州。
老文瞄着朝堂许久了,可先帝去了,赵曙登基,两位帝王都没想到召唤他,真的让人伤心了啊!
现在老包眼瞅着就要下野了,这便是文彦博的绝佳机会,以至于出现了三波信使往一个方向出发的奇观,可见官场站队的热闹。
而另一个热门人选富弼也在经受考验。
“相公,有人求见。”
值房里已经坐着两波客人,他们谀词不断,直把富弼听的有些暗爽。
“富相,我等就先告辞了。”
两位客人很是客气的告辞,富弼笑眯眯的把他们送出房门,然后不禁觉得心旷神怡。
老夫只要进了政事堂,韩琦小儿,你就等着吧。
他踌躇满志的想着做末相的谋划,边上一个官员突然说道:“咦!好生奇怪,那沈安竟然没动静?”
另一个官员也好奇的道:“是啊!他和包相情同父子,如今包相被人弹劾,他竟然不帮忙?须知那苏轼连上八份奏疏,都是为了包相在辩解啊!”
苏轼做朋友真的没话说,哪怕包拯和他并无多少交情,可有沈安在,他依旧是选择了站在包拯这边。
“可那些弹劾的人更多。”
弹倒一位宰辅,对于官员来说就是一生的荣耀,升官发财自不必说,此后盖棺定论时,这份荣耀就能换来无数好话。
包拯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选择了回家待参。
这就是心虚了啊!
但凡知道老包脾气的人都说这事儿板上钉钉了。
可沈安为何还不动窝呢?
说他忘恩负义?
这个富弼不信。
外人不理解乱说话也就罢了,可他知道沈安不会不管包拯。
那是什么原因?
“相公,陛下召见。”
来了!
要决定一位宰辅的去留,帝王必须要召开朝会来决断。
富弼出门就遇到了政事堂的三人。
包拯不在,看着这个队伍好像单薄了些。
他们一路进宫,见到赵曙时,他看着有些疲惫。
新政需要干将,需要火力强劲的包拯,但现在包拯犯错,怎么办?
强行留下?
看看吕诲他们的眼神吧,分明就是希望如此。
一旦赵曙强行留下包拯,这就是在割裂朝堂,反对派们随即就会不断发动弹劾。
这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一次两次赵曙可以不搭理,可当次数多了之后,当那奏疏淹没了皇城后,你还能坚持吗?
当年的先帝就没坚持住,你行?
“包拯之事……”
赵曙才开了个头,弹劾如期而至。
“……包拯假仁假义,表面大公无私,可私底下却在干些龃龉之事。”
“……重婚再娶,这等事臣从未听闻,堪称是丑闻。”
“陛下,包拯庇护这等人,是想做什么?臣以为他的动机值得深思。”
“……”
一番弹劾后,赵曙看着面色铁青。
这就是顶不住的前兆啊!
吕诲等人交换了个眼色,新晋侍御史杨坚出班了。
只要把包拯赶走,他就是反对派们拥护的新星。
“陛下,包拯为官以来,看似公正严明,可臣仔细琢磨了一下,他以前在地方时,实则并未有多少政绩……”
这个是通病!
科举为官,没磨砺几年就去主政一方,没政绩就是最好的政绩。否则那些新扎父母官放开脑洞,就他们的能力去治理地方,估摸着祸害一方的可能性会更多些。
这话一竹竿扫到了一殿的臣子,但大伙儿都不在意。
此刻说的是包拯,咱忍忍。
“及至出知开封府后,其人主政颇有酷吏之风……”
这就开始泼脏水了。
“包拯任职三司使时,开启了清理官吏的先河……”
大宋冗官,官员多,这事儿没办法动。大家都不动,包拯去了三司,却来了个大清理,一家伙赶走了许多无所事事、尸位素餐的官吏,在当时引发了轰动。
那时看来很美好的事儿,如今也变成了罪名。
这便是党争!
以后会更激烈一些,直接白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我捅你苦胆。
“他口口声声说是要厘淸吏治,可他在三司使任上干了些什么?”
杨坚昂首,一脸的正气凛然,好像还多了些,满溢了出来。
“他竟然包庇王翔!”
“重婚啊!陛下!”
杨坚痛心疾首的道:“这等事败坏人伦,但凡是个人,他知道了就该唾弃,并检举揭发,可包拯在做什么?他竟然压下了此事。”
“臣得知此事也是机缘巧合……”
这是他花费了三百贯才买来的消息,堪称是黄金般的珍贵。一得了消息他就迫不及待的写了奏疏递上。
“臣恳请陛下处置包拯,否则人伦何以维护?正义何以彰显?!”
杨坚躬身。
“臣等恳请陛下处置包拯!”
这一刻的杨坚光芒万丈!
吕诲躬身时,还不忘看了他一眼,然后不禁暗赞司马光的眼光就是好。
这等人才以往怎么就没发现呢?
哎!
看来某和司马光还是有些差距啊!
而司马光哪怕需要板着脸来维护自己的气质,在见到这般光芒万丈的王翔后,依旧忍不住微微翘起嘴唇。
心情真是好啊!
赵曙的心情却很糟糕。
他黑着脸,真心在想怎么才能强行留下包拯。
可一旦开口,这事儿就没法收场了啊!
精神病患者一旦发狂了之后,他们的决定你很难控制。
不,是连他们自己都没法控制。
韩琦感觉到了些,不禁暗自叫苦。可老包这事儿干的不地道啊!让他也没办法去辩护。
陈忠珩觉得自己忠心耿耿,于是在看出官家陷入了麻烦之中时,就眼尖发现外面有内侍在探头探脑的。
这是有事儿来了。
那咱打岔一下行不行?
杨坚看着太拉风,太嘚瑟,某老陈就是看不惯,怎地?
他干咳一声,甩了一下拂尘,出来说道:“陛下,外面有事。”
赵曙也看到了,就点点头,陈忠珩缓缓走过去,那速度大抵就比蚂蚁快一些。
此刻反对派们的气势如虹,正想趁势把包拯斩落马下。
可陈忠珩这么一拖,气势就渐渐在下滑了。
你倒是快点啊!
最近天气冷,陈忠珩火锅吃多了些,老沈家的辣酱也吃多了些,于是老毛病又犯了,夹着屁股走路的姿势很古怪。
杨坚的眼中几欲喷火,恨不能找根木棍塞进去!
那内侍却急匆匆的想进来禀告,陈忠珩瞪了他一眼,心想你若是敢进来,回头某就让你去洗刷马桶。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听了内侍的话之后,陈忠珩马上转身进来,那速度就像是小跑。
这反差大的让人炫目。
这是发生啥事了?
众人不禁猜测着。
陈忠珩走到前方,大声的道:“陛下,沈安求见!”
轰隆!
杨坚仿佛听到了一身雷鸣,他不禁看了司马光一眼。
大佬,那个沈断腿来了啊!
淡定!
司马光微微摇头,觉得杨坚终究还是差了些城府。不过这东西可以调教,等这事儿结束后,他会好生调教一番,然后收为己用。
吕诲看了一眼韩琦,老韩此刻愁眉苦脸的,很是无奈的模样。
沈安来了又如何?
这事儿难道还会错了?
吕诲心中暗爽,但想到一件事不禁就有些抑郁。
有人派了人去应天府找王翔,但消息还没传来。
该来了啊!
……
此刻沈安行走在宫中,那些人看到他后,神色都有些古怪。
“这是怎么了?”
沈安有些好奇。
带路的人说道:“今日决定包相的去向,沈郡公,他们说您和包相情同父子,可关键时刻却……哎!”
关键时刻拉稀摆带了啊你!
沈安一脸懵逼,然后笑了笑。
那些人只能摇头。
沈安看到了一个熟人,任守忠。
任守忠看来也是来打探消息的。
杨坚说王翔现在的妻子和国舅府有关系,可沈安已经问过了,就特么远的不能再远的远方亲戚……
远方加远房的亲戚关系,早就出了五服,估摸着得十几服了。
这种亲戚谁家没有?
那女子压根就不认识曹佾,杨坚强行把他们拉在一起,那目的昭然若揭。
——曹佾如今执掌万胜军,这是权贵转武人的典范。而且这厮还是新政的支持者,所以杨坚等人想把他也拉进来。
这便是搂草打兔子。
呵呵!
沈安难得的对任守忠笑了笑,还很有风范的招个手,说道:“让娘娘安心,那些小丑……”
他举手,猛地一挥。
任守忠下意识的脑袋后仰。
这一下就像是扇巴掌!
沈安要扇谁的巴掌?
任守忠站在那里等待消息。
沈安一路到了殿外,见里面剑拔弩张,就笑了笑。
“官家让你进去。”
陈忠珩真够意思,一边带他进去,一边低声飞快的说道:“他们正逼迫官家处置包相,你……小心。”
呵呵!
沈安就是这么微笑着进了大殿,行礼后,他见杨坚站在前方,就好奇的道:“这是要弹劾谁呢?”
杨坚看着他,想起自己被包拯吓得躲在家里的事儿,不禁恶向胆边生,就冷冷的道:“弹劾包拯。”
你包拯现在可还敢吓唬某吗?
沈安拱手,“陛下,臣听闻有人说,做好事不留名,这才是君子,臣深以为然。”
赵曙点头,觉得沈安来了,这气氛好像活跃了些。
“如今这大宋就有一位老人,他做了好事,却不肯留下姓名。”
沈安看了司马光一眼,“臣曾听闻有人漠视旁人的灾难,视而不见,事后升官发财。有人做了好事不肯留下姓名,却被人顺势栽赃。臣还听闻了一句话,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司马光觉得心脏猛地蹦了一下。
事情,好像不大对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