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后依旧在练刀织布,日子就像是水般的流淌,不动声色,不动心,不动气。
“娘娘,那沈安悬赏两万贯,要北边的消息。”
任守忠的眼睛都红了。
那个沈安又砸钱了啊!
一砸就是两万贯。
两万贯能干啥?
两万贯能让你成为汴梁富豪。
可一个大宋富豪就这么被沈安扔了出来,只是为了一个含含糊糊的北方消息。
曹太后没回头,手上的动作依旧,“好。”
任守忠知道,这时候太后说的话越少,心中就越感激。
若是太后一堆感谢的话,那就是客套,大伙儿该干嘛就干嘛去。
所以……
任守忠又纠结了。
以后沈安和某再次发生冲突,娘娘会偏向谁?
……
榆林巷马上就热闹了起来,外面摆的流水席来人就吃,街坊们在盯着,发现泼皮来厮混就赶出去,但却没发现乞丐。
“沈郡公捐了不少给那些地方,乞丐们都受益不少,所以不肯来呢!”
肚饿起奸心,但只要不死,终究还是人。
易子相食不会发生在汴梁,不会发生在现在。
往北方行商的商人不少,此刻正好在汴梁的都来了沈家。
“……中京城的消息?”
“这个某不知,惭愧。”
“那吃了再走。”
“无功不受禄,沈郡公的好意心领。”
“那就留一个姓名,回头给我家郎君。”
“如此……好。”
大伙儿都想给大宋财神留个印象,所以记录名字的册子越写越多。
“中京城……某知道。”
一个商人被带到了沈安那里。
“坐。”
“沈郡公之前,哪有小人的座啊!”
这人看向沈安的目光,大抵就像是后世的粉丝见到了偶像。
“沈郡公您这几年就弄下了偌大的家业,那些生意每一桩都是能富可敌国的买卖……”
沈安见他神色激动,心中不禁叹息,觉得盛名累人。
“那个……”
他微笑了一下,商人赶紧回归正题。
“某是在榆州那里……那个……走私。”
榆州就在中京城的边上。
宋辽两国目前断了岁币,但很奇怪的是榷场却依旧存在。
但榷场多多少少也被影响了些,于是走私商人就派上用场了。
商人指着皇城方向,一脸正色的道:“辽人是大敌,某万万不会资敌。”
朝中默许了一些物资出境,但物资必须经过审查。对此大宋有一份贸易清单,但凡在清单上的,一律不许出境。
是的,你没看错,在这个时代,大宋就已经学会了挥舞贸易大棒,动辄禁榷,比如说西夏,那个倒霉催的地方,自从大宋禁榷之后,国内的经济就没法说了。
西夏产盐,可大宋禁榷之后,他们的盐巴只能囤在家里,却换不来大宋的钱粮商品。
禁榷只是一种手段,比较刚硬。而另一种手段就是贸易清单。
你若是惹恼了我,对不起,那份贸易清单上就会增加些商品名录,让你肉痛。
大宋原先武力不彰,最厉害的手段就是贸易清单了,凡是上了这份清单的货物你就别想买到。
“某在榆州刚交了货,就看到了骑兵冲出来,后来打听,说是前晚中京城内有人高呼什么……大宋国舅在此还是什么,辽军在追杀……”
沈安握紧茶杯,把它想象成了曹佾,一把掐死。
敢在中京城里亮招牌,你这胆儿真的够肥啊!
也不怕耶律洪基抓到你,什么十大酷刑都给你来一道。
沈安想了想,觉得用不着什么十大酷刑,只需拷打一番,估摸着老曹就认栽了。
“后来小人不敢停留,急匆匆的就往回赶。”
操蛋的曹佾!
“那一路上可看到追击的骑兵?”
沈安盯着商人问道。
商人点头,“有,一直到边境了都有。”
“多谢。”
沈安起身拱手。
“不敢不敢。”
“来人。”
“郎君。”
沈安吩咐道:“两万贯,给这位郎君。”
呃!
商人的眼中猛地迸发出亮光,身体一个摇晃……
“哎哎哎……”
庄老实见他翻白眼,赶紧就扑了过来,可却晚了些。
呯!
沈安无奈的道:“这也晕?”
商人是真晕了,陈洛来了之后,只是检查了一下,一脸欢喜的道:“郎君放心,小毛病。”
沈家人喜欢锻炼,很少生病,所以没有陈洛的用武之地。今日见到病人,陈洛就像是久旱逢甘露的禾苗,欢喜的颤抖。
他伸手在商人的鼻下那里用力一掐……
“嗷……”
一声惨叫后,商人醒来了,第一反应就是:“好臭……”
陈洛下手狠了些,商人的鼻下皮肤都破了。
“急了些。”陈洛干笑道:“刚才在茅房,听到救人就来不及……就冲了过来。”
“滚!”
沈安都恶心了。
商人更是干呕了几下,随后千恩万谢,被庄老实领着去拿钱。
纸钞一叠,拿着轻轻松松。
“去告诉曹家,国舅定然无事。”
沈安很笃定的安排人去传话,然后就去了城外的沈家庄,视察作坊。
香露的产量很稳,管事雷相说随时可以提升产量。
“那边酒精说不差那点,干花那边也能多收些……”
雷相是老人,沈安自然要耐心些给他解释,“物以稀为贵。”
雷相明白了,赞道:“是了,多了虽然能挣许多钱,可却没了那等尊贵。”
啥叫奢侈品?
就是少,用料牛笔,品牌牛笔……最好是传承于几百年前,还是传子不传女那种,一听就有噱头,倍有面子。你说一千贯……呸!一千贯就给你看一眼,摸都不行。
没一万贯你那叫做奢侈品?
没一万贯那些有钱人会看得上眼吗?
“……有钱人买东西从不买对的,他们只买贵的,越贵越好,越贵他们就觉着越有面子……比如说你把家里那只老母鸡说成是神仙下凡,只要你吹嘘得力,一只鸡蛋保证能卖十贯。谁敢嫌贵……直接打出去……”
几个管事张大嘴巴听着沈安的理论,一脸的崇拜。
“郎君高明啊!”
“不算高明。”沈安淡淡的道:“只是这世间的人大多想证明自己……顺带还想做人上人。可要怎么才能成为人上人?权利,有权就能管人,就能居高临下,和神仙差不多。其次就是钱,有钱人一顿饭花十贯,可普通人家十贯钱能过两三个月了,这便是人上人。懂了吗?不要对,只要贵,钱花的越多,他们的心里就越舒坦,就越嘚瑟……”
管事们都闭着眼睛,仔细回忆着沈安的话,恨不能把每个词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等话,郎君,若是外面那些商人听到了,就值十万贯。”
王松负责托奶和内衣裤的生产,他摇头晃脑的道:“那些女人就舍得花钱,这不前段时日咱们弄了一款那个亵裤,那花式……大胆,边上还镶嵌着金箔……好家伙,一上市就被疯抢,那些女人好似不差钱,真的……那就是砸钱啊!某想来想去,这便是郎君说的要做人上人,只要贵的,贵了才能俯瞰别人。”
“王松的悟性不错。”
沈安赞了一句,然后进去查看作坊。
等看到大力丸那里时,管事陈聪愁眉苦脸的道:“郎君,那边前日就该来提货了,可还没来。”
“别担心。”
沈安不知道中京城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但他对人性却很有信心。那些辽人吃到了甜头,哪里会那么容易放手。
没了萧迭衣,也会有什么萧没衣。
“那可要停一停?”
陈聪有些担心,“这东西堆积太多了,小人担心不好啊!”
药材都有保质期,大力丸同样如此,过期了别人一吃不是健脾胃,而是伤脾胃。
“只管弄出来,越多越好。”
沈安走了过去。
两排女子坐在那里,人人面前摆放着一盆药泥。她们伸手抓一坨过来,然后熟练的一搓,再一搓,圆滚滚大力丸就做好了。
“郎君。”
女人们停下手中的活,纷纷起身行礼。
“郎君,咱们这活……还能干多久?”
大家都看到了库存不断在增加,一旦装满了库房,是不是就没活干了?
沈家的作坊都是计件制,多干多得,所以女人们都很担心自己的收入。
但她们更担心自己会丢掉这个活计。
“只管干!”
沈安淡淡的道:“某当初说过,进了沈家的作坊,就是要干一辈子。怎地,这才干了没多久,就不想干了?”
“没有……奴……奴想干一辈子呢,干到死。”
“郎君,只要您不赶咱们走,咱们一辈子就是沈家的人。”
“……”
女人们眼中含泪,觉得这位郎君真是太好了。
可士气却没起来。
沈安吩咐道:“某既然来了,叫人去采买,下午会餐。”
前世他在企业时,每逢有重大生产任务,厂里就有会餐,每日两顿,和酒席差不多。
这样的饭菜吃下来,职工的士气也就起来了。
下午,作坊外面摆满了酒席,沈安端着酒杯四处游走,闻小种拎着酒壶在后面跟着。
赶来的果果和芋头被赵五五和陈洛带着和几个孩子一桌,吃的酣畅淋漓。
“哥哥,快些来吃。”
“知道了。”
沈安笑眯眯的一桌桌的敬酒,那些人纷纷起身,惶然不安。
谁见过朝堂上的红人给苦力敬酒的?
还是一桌桌的都敬。
在他们看来,自己就是苦力的身份,是烂泥。而沈安则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他们可望而不可及。
“郎君,奴不敢。”
“什么不敢?”沈安瞪眼道:“先前说了是沈家人,怎地,现在某这个家主来敬杯酒,不给面子?”
大宋的女人喝酒并不差,酒量好的极少数大抵连折克行都能拼一把。
可现在一桌女人端着酒杯,却在哽咽。
“某干了,你等赶紧坐下,坐下……好好吃。”
女人们把混着自己泪水的酒水喝下去,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该卖给老沈家。
若是有人能看到忠心,定然会说这些女人的忠心都满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