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曙从未有今天这般亢奋过,哪怕亢奋之后就容易犯病他也顾不得了。
他昂首看着前方,“知道吗?先帝的帮手很少,所以新政失败了,可如今朕却有不少帮手,有许多……”
“学生们来自于杂学,来自于朕的放纵。”
赵曙回身,微笑道:“杂学很让人头疼,可我却不断给予他们支持,为何?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帮手。如今这些帮手便来了。”
“还有那些小娘子呢!”高滔滔觉得这样的夫君很让自己迷醉,眼中不禁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边上的陈忠珩见了就准备出去关门,赵曙却说道:“那些小娘子……”
这个……
陈忠珩突然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钻进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偷瞥了一眼。
高滔滔似笑非笑,赵曙面色沉凝,仿佛是在考虑决定大宋生死的大事。
呃!什么意思?
他不懂,但依旧觉得自己最好找个地方躲着,什么都别听。
“此事……”赵曙认真的道:“多半是那些小娘子义愤填膺……”
陈忠珩瞬间想死。
原来竟然是皇后吃醋了吗?
是了,此次事件中,书院的学生们出手没问题,应该的。可那些小娘子呢?
她们为啥出手?
在上位者的眼中,人做事就有动机。
比如说你突然对我低头哈腰的,那定然是有求于我。
若是你突然出手帮我解决了难题,那背后定然是有些算盘,比如说是不是想卖人情,或是想借此来达到什么目的……
一句话,在上位者的眼中,万事都有代价,没有人会平而无故的对你好,他(她)对你好,必然是想从你这里获得些什么。
在高滔滔和赵曙的眼中,那些主动出击,为赵曙辩解的小娘子们都是有动机的。
可是她们想获得什么呢?
高滔滔似笑非笑,赵曙如坐针毡……
“义愤填膺……是了,官家英明,她们自然是要义愤填膺的。”
赵曙毕竟是帝王,高滔滔吃醋也只能到这个程度,否则就过了。
赵曙看了她一眼,觉得女人在温柔时就是男人的心灵港湾,可在刁蛮时,那就是魔鬼。
“那个……我……朕很忙。”
“那臣妾告退。”高滔滔起身,赵曙一把拉住她,低声道:“我很忙,没工夫去应付别人。”
瞬间高滔滔的眼睛就亮了,脸颊绯红,眼波流转间,多了许多妩媚。
——我很忙,所以别担心会有别的女人来和你争宠。
赵曙松了一口气,觉得妻子温柔重归,当真是可喜可贺,于是眼中多了些柔情……
“官家,有人来了。”
陈忠珩知道自己眼下最好滚蛋,顺带把门关上,但来的是密谍,多半是有事。
赵曙干咳一声,高滔滔福身道:“臣妾告退。”
赵曙点点头,目送着妻子出去,随后密谍进来。
“官家,那些小娘子领头的叫做王定儿,祖父是天章阁直学士王朔……”
“王朔?”赵曙笑道:“我知道他,是个德高望重的臣子。”
密谍低头,“那王定儿颇为迷恋沈安的才学和武功,此次出头就是为了沈安……”
“咳咳!”
陈忠珩干咳一声,示意他该滚蛋了。
可密谍不懂这个暗示啊!他继续说道:“其人虽然年岁不大,可却有侠气,不平则鸣。上次她就为沈安和别人辩驳过……”
“咳咳!”
陈忠珩看到了外面的皇后脚步一滞,然后继续过去,就赶紧再干咳了两声。
再不滚咱也救不了你!
官家和皇后才将觉得那些小娘子是为了官家出头,皇后还吃醋来着,你这里马上就来个是为了沈安,官家和皇后尴尬了啊!
密谍觉得不对劲,抬头瞥了一眼,见赵曙面无表情,急忙躬身,“小人告退。”
他出去见到了脚步缓慢的皇后,皇后好像有些……不高兴?
不对,不是不高兴,好像是不好意思的那种。
怎么回事?
他不懂。
而此时的汴梁中,处处都有人在议论沈安杀人事件。
就在此时,外城的一处城门内,王定儿昂首对一个男子说道:“沈县公这数年来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国为民,你等做了什么?这几年你做了什么为国为民之事?”
那男子衣着华丽,却是个认识王定儿的衙内,先前他看到了王定儿,觉得越长越美了,就想套个近乎,却听到王定儿在劝一个妇人,说什么沈安的好话。
沈安,最近城中许多人都恨之入骨啊!
男子就出头,说了沈安的几句坏话,结果就被王定儿给驳斥了。
男人都好脸面,被一个少女当众驳斥,那感觉……大抵就是羞愤欲死。
男子的眼中多了冷色,“他做了什么?不过是去了边塞数次,可家父为国图谋,多少次夜里某起身,看到书房依旧在亮灯?至于沈安,那不过是侥幸之徒罢了,你莫要被他蛊惑……”
在某些人……特别是某些年轻人的眼中,沈安就是自己的梦魇。
——沈安比你还小就已经被官家看重了。
——沈安立功了!
——沈安杀敌了!
——沈安立功太多,又打断了人的腿。
——你何时才能和沈安一样啊?
这些念叨让他们如芒在背,那种技不如人,却又羡慕嫉妒恨的感觉太煎熬了。
没有人愿意被人俯瞰,那种滋味真的……很难用语言形容。
所以见到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娘子在夸赞俯瞰自己的那个人,男子忍不住了,毒液在喷吐,“汴梁但凡有些身份的人谁不知道……当年若是没有包拯的庇护,他们兄妹熬不过那一年的夏天。”
当年沈安在汴梁看似风光无限,可实际上无数觊觎的目光在盯着他。
炒菜的秘方就像是一块磁石,让沈安成为了中心点。
就在这个时候,包拯出手了。
他几次三番的去了沈安租赁的小院,后来更是以沈安兄妹的保护者自居,这才让他们兄妹度过了最开始的难关。
“这样侥幸的一个人,他能得意几年?”
男子微微昂首,用那种你很傻很天真的姿态对王定儿说道:“你莫要被他哄骗了。”
“你做了什么?”他说了一通情绪化的话,可王定儿依旧是将原先的问题抛了出来。
“你做了什么?可能和沈县公相比吗?”王定儿认真的道:“若是不能,请莫要亵渎他。”
亵渎这个词用得很重,大抵就是崇拜者的那种味道。
男子的眼中妒火中烧,骂道:“那个蠢货有什么好的,值当你为他抛头露面,连女子的规矩都抛在脑后,你疯了?”
王定儿冷笑道:“说不过就撒泼吗?”
在她的眼中,沈安就是个完人,大宋百年来的第一完人。
“沈县公文武双全,文能用题海之术改变天下读书人,还有杂学自成一派……”王定儿的眼中多了与有荣焉的亮光,“武能击败交趾、西夏和辽人,谁能?你吗?”
上等人喜欢用含糊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就算是有错谬的地方也能挽回影响。
可王定儿却不同,她年幼,又气愤男子抹黑沈安,于是一开口就把他顶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方。
尴尬了啊!
周围的人都在笑,各种意味都有。
生活无趣吗?
是的。
那么就去八卦吧。
八卦就是生活无趣者的福音。
那些笑容就像是讥讽,让男子觉得羞愧难当,于是他就做了一件事……
他突然伸手推了王定儿一把。
少女自然挡不住这样的力量,她跌跌撞撞的退后,最后撞在了自家马车的车辕那里。
王定儿软倒在地上,男子见了就喝道:“一个女子不好生在家做针线,出来为了沈安那个逆贼说话,你羞也不羞?”
这话对于一个未婚女子来说就是定时炸弹,边上的人都惊呼出声。
男子有些心慌,就想到了一招,说道:“你去问问汴梁的文官和读书人,谁不痛恨沈安?谁不想把他撕成碎片……”
……
“汴梁城到了,哈哈哈哈!”
黄春看到了汴梁城,欢喜的都眼泪汪汪了。
“某的娘子啊!”一个乡兵在呼喊着。
这些人从雄州过来时都是单身狗,但现在大多都在汴梁安家了。
男人只要有了家,就会渐渐安稳下来。
这不是说他没了血性,而是多了责任。
众人都在欢喜,沈安当然也很高兴。同行的官吏们同样如此,李哲兴奋的道:“咱们总算是功德圆满了,此行沈县公运筹帷幄,下官佩服。”
这是定调子。
作为文官首领,李哲这话一出,大伙儿此行的功劳就得等沈安来定。
但没人有异议,甚至有人在开玩笑,“你们说……如今的汴梁城会怎么迎接咱们?”
众人默然,大家都知道沈安杀人算是捅了个大篓子,但却觉得很痛快。
可痛快之后呢?
越痛快的事情,往往就不为世俗所赞同。
李哲见大家情绪低沉,就说道:“别担心,官家英明,相公们也不傻,此事定然会得到一个公正的处置。”
这是安慰人的话,沈安笑了笑,觉得自己此行的收获真的不小,这些文官就算是其中的一个。
李哲见到了他的笑容,想起这一路沈安对自己的教导,脑子一热就说道:“谁敢抹黑沈县公,某就和他势不两立。”
此刻众人策马进了城门……
“你去问问汴梁的文官和读书人,谁不痛恨沈安?谁不想把他撕成碎片……”
众人看向左边,就见到一个男子正在声嘶力竭的冲着一个少女嘶吼。
“那沈安现在若是敢出现在某的面前,某能让他生死两难,生死两难……”
李哲一怔,眼皮子跳了一下,想起了自己先前说的话。
男人要言而有信啊!
他下马走了过去。
沈安下马,目光盯着那个男子。
“查清楚。”
两名乡兵马上就进了城。
“就你这样的……你是被人骗了,知道吗?那沈安就是个傻子,他要完蛋了,完蛋了!”
王定儿觉得头晕,她捂着后脑勺,看到男子的嘴巴不断在动,而他的身后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很文弱的男子。
“你说什么?”
男子回头,“关你屁事。”
呯!
李哲一拳就撂倒了男子,然后回身。
某言而有信!
然后他就看到了疾步冲过来的沈安。
沈安一脚就踹了过去,刚爬起来想偷袭李哲的男子被这一脚踹倒在地上。
“你是谁?”
王定儿觉得沈安就像是及时雨。
沈安站定,淡淡的道:“某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