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被叫来了。
最近他很老实,读书写文章,然后寻机出去,去沈安家和几个好友谈天说地。
赵曙看着这个长子,发现他竟然又长高了,不禁有些唏嘘。
“比我都高了吧?”
他走了过来,赵顼马上隐蔽的屈膝,“没有,官家,您看错了。”
赵曙伸手在自己的额头顶上,然后平平的伸过去,结果竟然高一些。
“嗯,看来你还是吃少了,回头……回头给庆宁宫那边多些羊肉。”
赵顼一愣,说道:“臣在外面吃的很好。”
从雄州归来之后,他就得了自由出入宫禁的特权,于是频频出去……
沈家最近弄出了不少美食,赵顼吃的不亦乐乎,体重直线飙升。
可在赵曙的眼中却不是这样的。
“宫中……哎!是我这个爹爹不好,让你们都吃不好。回头……回头……”
他有些后悔了,觉得先前那三十万贯至少该要回十万贯来,好歹也能让宫中的日子好过些。
做皇帝做到这份上,也就只有老赵家的人了,当然,赵佶不算。
赵顼觉得自家老爹真的是被臣子们给忽悠了。
“三司永远都会缺钱……”
对于目前的大宋来说,多余的钱会被宰辅们寻找窟窿填进去,而大宋的窟窿数不胜数,也就是说,除非是革新成功,否则三司永远都会缺钱。
赵曙默然,他也知道这个道理,良久叹道:“你倒是知道这些了,先前有商人准备弄船厂,他们想出海贸易,可海外真有那么多地方供大宋的货物贸易交换?”
“有。”赵顼肯定的道:“一路上都有各等小国,那些小国看似不大,可却极为有钱,金银珠宝,象牙玳瑁……再过去还能和大食人直接贸易,那需要的货物多不胜数……”
多年后,南宋出海贸易赚到的钱支撑了那半壁江山,挡住了金人、蒙古人……
没有海贸的庞大收益,南宋坚持不下去。
而且当时的海贸被大食商人分走了相当的份额,若是全部收归大宋……
朝中的君臣会发疯,会为了那庞大的收益而发疯,从而把水军和海贸政策当做是下蛋的金鸡。
“那些土人拿着金块,只需一把小刀就能让他们眉开眼笑,奉为至宝……”
“果真吗?”赵曙觉得眼前一片光明,若这是真的,宫中的日子就会重新好起来。
“真的”赵顼很诚恳的道:“这些都是从大食商人那边问来的。”
“他们会说老实话?”赵曙觉得不靠谱,“果真有那么赚钱,他们定然会藏着掖着。”
赵顼先是低头,然后抬头,不好意思的道:“他们本来不肯说,不过后来咱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牢记着以德服人……于是他们感动之余,就说了。”
赵曙的眼皮跳动了一下,知道这个儿子说的全是谎话。
什么动之以情?是动拳脚吧?
晓之以理,那必定是威胁。
以德服人……
那不是沈安整日挂在嘴边的话吗?
哎!
都是幌子啊!
“官家,大食人采购了那么多货物回去,他们能卖给谁?卖给大食?臣以为不只。大食国势混乱,目前他们遭遇了强大的对手,多番厮杀后,大食被分为两部分……这样的大食,如何能买卖这么多货物?”
“你想说什么?”赵曙回身,眼中有好奇之色。
“这个世界不只是大宋和大食……”赵顼觉得有必要给自家老爹普及一下知识:“杂学认为这个世界是个球……”
“咳咳咳!”赵曙不满的用干咳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有人说咱们脚下的地方是个大球。”
说球他会心慌,觉得没着没落的。
但是大球就不同了,大球很大,能支持自己以及大宋。
“是,是个很大的大球。”赵顼改了口,“大宋处于东方,除去辽人西夏……在广袤的大海之上,依旧有无数土地,那些土地和大宋一般,也能耕种,也有各种矿……树木……河流……各种动物……那就是沃土。”
赵顼很陶醉,他希望大宋有一天能找到那些土地,然后成为大宋的耕地和矿山。
“臣从小就知道大宋穷,每年朝中都吵闹着,争执着,归根结底就是缺钱粮……可是海外有啊!”
赵顼信心十足的道:“大宋目前缺的就是耕地,还有矿……大宋的人口越发的多了,以后会越来越多,咱们怎么办?臣以为内部不可为,毕竟大宋就那么多土地,承载不了那么多人口,所以……”
“所以要去海外寻找土地吗?”赵曙觉得年轻人就是好,那思维模式总是积极向上的,而且很乐观。
可他作为皇帝却不同,一件事他必须要左思右想,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进来,才能做出决断。
这就是帝王的思维模式。
“是啊!”赵顼憧憬的道:“到时候大宋在外面耕种,在外面开矿,每年粮食和金银铜铁源源不断的运回来,那时的大宋……”
那时的大宋必定强盛的让世人侧目。
“背离故土,没多少人愿意去。”
赵曙觉得年轻人考虑事情总是那么简单,不成熟啊!
“可以给好处啊!”赵顼认真的道:“多给好处就是了,那些商人为了财富就敢冒死出海,其他人就不能为了好处出海耕种?臣以为人是逐利的,只要想办法,总能引诱他们出海。”
“引诱这个词……不好。”赵曙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的是变了,特别是那股自信,让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是。”赵顼低头,“官家,其实还有地方可以供给大宋耕种……”
“哪里?”赵曙仔细想了想,没想到这个地方,就觉得自己怕是真的老了。
“北方。”
赵曙期待着答案,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他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里出不来,难受的想打人。
“北方是辽人。”
“辽人迟早会被咱们打趴下。”赵顼很是理所当然,觉得辽人只配给大宋当垫脚石。
赵曙抚了抚胸口,很是难受。
这个儿子把周围的一切都当做是大宋的地方,这样好吗?
若是等他继位登基……大宋怕是要向外开战了?
“耶律洪基只知道游猎,算不得英主。而大宋却在蒸蒸日上,他若是长命,臣敢说辽人的最后一个帝王就是他。”
这个儿子膨胀了啊!
膨胀的不像话!
可朕却在谨小慎微。
赵曙把自己和儿子做了个比较,觉得自己像是个糟老头子。
这个感觉很糟糕,于是他板着脸道:“那个……曹佾好像病了,你去看看。”
曹太后比较配合赵曙的工作,不给他找麻烦,所以赵曙也乐得给曹家面子。
于是外界从刚开始的不看好,到现在觉得‘母慈子孝’,一时间大宋皇室其乐融融。
赵顼应了,一路出宫去了曹家。
等到了曹家之后,才进前院,赵顼就看到正堂里面躺着个人。
“那是什么?”
他没经历过曹家的规矩,所以很是纳闷。
再往前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男子躺在门板上……
瞬间昏暗的正堂里就变得阴气森森的。
卧槽!
“国舅……”
赵顼揉揉眼睛,准备酝酿些悲痛的情绪出来。
“这是……这是谁来了?”
躺门板上的曹佾突然出声了,赵顼被吓出了一身毛毛汗。
“国舅这是……”
人躺在门板上,看着直挺挺的,关键是还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
换谁都会被吓尿吧?
而且这人突然就出声了。
卧槽!
胆小的会被吓个半死。
赵顼不知道曹太后在宫中也来了这么一出,差点把他老娘高滔滔吓坏了。
曹佾在门板上勉强抬起头来,但眼睛依旧是闭着的。
他的右眼缓缓睁开了一条缝,看了外面一眼,见到是赵顼,就重新躺下,“是大王啊,坐,弄凳子来,请大王坐下。”
边上有仆役应了,去弄来了一张椅子。
椅子就放在门板边上,赵顼觉得很膈应,浑身不自在。
“那个……国舅,您这是……”
病了就找郎中,你这个躺门板算是什么事啊!
他想起了出来前自家老爹那古怪的神色,这才明白缘由。
合着曹家躺门板的事儿他都知道啊!
那为啥不说?
腿有些软的赵顼坐下后,浑身放松了些。
“某已经死了。”
曹佾幽幽的一句话,让赵顼差点蹦了起来。
“在鬼神的眼中,某已经死了,所以他们会放过某,明白吗?”
“是,明白了。”赵顼觉得曹家阴气森森的,真的没意思。
曹佾又悄悄睁开了些眼睛,“某昨夜梦到了先祖……”
“济阳郡王为大宋出生入死,让人敬佩。”
曹彬死后被追封为济阳郡王,算是得了善终。
曹佾叹道:“昨夜先祖说了,说曹家如今是黄鼠狼下崽,一代不如一代,越发的没出息了。再过几代,怕是都没落了,某羞愧难忍,就病倒了。”
曹彬托梦?
赵顼不禁看看大堂里面。
大堂里面有些昏暗,影影绰绰间好像有些东西在动。
这个曹家待不得了啊!
曹佾在门板上动了一下,还伸手挠了一下后背,舒坦极了。
“臣听闻酸枣有人造反……就想着能不能去……就臣自己领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