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商人在屋外有些焦虑的等候着。
“那个床子果真这般好?”
“当然。那个工匠的兄弟就在某的府中干活,他哪里敢骗?”
“某还进去看过,确实是厉害。”
“待诏来了。”
商人们站直了身体,笑着迎了过去。
沈安笑眯眯的拱手道:“诸位贤达光临,不胜荣幸,那个……来人,上茶,上好茶。”
王雱听到这话就知道沈安准备宰猪,他板着脸道:“那个床子可是书院的机密……朝中说不许泄密。”
“可朝中给钱了吗?”
沈安很愤怒的道:“为了研究出那个床子,我们耗费了大量的钱粮和人力,朝中想一文钱不花就拿了去?没门!”
王雱冷笑道:“可你又能如何?”
“某砸了它也不给!”
沈安愤怒的有些歇斯底里,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想把手中的茶杯扔出来。
几个商人不禁避了避,心想昨日的那个床子好像就是被皇子白送给了工坊。
不给钱白拿,而沈安又出了太学自立门户,这个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啊!
朝中不要脸!
几个商人心中暗自下了定义,然后一个问题又浮现心头。
“待诏……若是朝中拿了那个床子来仿制……”
要是被朝中抢走了这笔生意,大伙儿是去找朝中买床子,还是来你这边?
有人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朝中还是会要脸的吧?”
那商人冷笑道:“朝中缺钱呢!”
缺钱的宰辅们可没有什么节操。
大家齐齐看向沈安,想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来解决此事。
那可是穷疯了的宰辅,据闻连官家都没钱给皇后买脂粉了。
这样的环境下,谁能担保宰辅和官家的节操。
“别担心这个。”沈安笃定的道:“这是私人的东西,官家不会动,宰辅不会动。还有,这些都是杂学的研究成果,书院的数百师生不会坐视,若是谁敢动他们的饭碗……谁动的就去谁家吃饭。”
这个是耍流氓啊!
你们只要敢动了杂学的东西,谁动的就去他家吃回来。
这是泼皮的手法,不过却让商人们大为放心。
“待诏办学不易啊!”
几个商人相对唏嘘着,心中大定。
这杂学和邙山书院都是沈安一力为之,按照他们的估算,每天的花销都能让人心颤,现在好不容易出了个床子能挣钱了,谁要是敢和他抢,那就是不共戴天啊!
商人们心中安稳了,有人问道:“敢问待诏,这床子要多少钱?”
他们希望听到一个能让自己动心的价格,可沈安却说道:“看了再说。”
众人一起去后面,随后杨彦亲自给他们演示了一番土机床的威力。
切屑、钻孔、打磨……
商人们在流口水,恨不能把眼前的土机床和杨彦一起打包带回去。
“精度有多重要某就不多说了。”沈安矜持的道:“可效率呢?这么一台床子能当多少工匠?一个工匠消耗多少钱粮……”
商人们心动了,有人在嘀咕,有人在盘算。
“请一个老工匠要多少钱?”沈安在诱导着,“花费不菲吧?可这么一个床子就能当好几个老工匠使唤,而且还快……这样的床子值多少钱?五百贯不多吧?”
商人们习惯性的说道:“待诏,这个价钱太贵了……三百贯吧。”
“三百贯你能请十个老工匠来干数十年吗?”
商人们心中一盘算,有人马上就喊道:“待诏,这里的床子某全要了!”
“啥?凭什么你全要了?”
“你敢全要个试试?弄不死你!”
一群商人自己争执了起来,边上的学生们没经历过这样,有些不知所措。
“谁要就赶紧的。”
沈安推波助澜了一番,最后几个商人把床子一抢而空,甚至连做展示的都不放过。
看着空荡荡的实验室,杨彦觉得就像是一场梦。
“竟然都卖出去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实验室,突然情绪就崩溃了。
“当初待诏给了某许多东西……缺什么就买什么,某算过钱……可后来太多也就麻木了。某越发的不安,担心会辜负了待诏……”
“叫山长吧!”
沈安知道杨彦他们的压力很大,但压力不大不成才,所以他只是默然看着。
“山长,学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钱粮,但这个床子却是用金银堆积出来的,那时学生做梦都怕,生怕有一日您突然告诉学生没钱了,或是这个床子不值当做下去,学生真的是怕啊……”
杨彦的眼中闪烁着泪花,他是真的如释重负了,仿佛是解脱了一般。
当一个人倾注了大量心血在某个项目里时,最怕的就是上级终止项目,那会崩溃。
“你担心什么呢?”沈安说道:“既然让你们做了,某自然会在边上看着。某不说话,并不是不满,那只是想让你们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而非是什么都要依靠某……那样你们长不大,明白吗?”
“竟然是这样吗?”杨彦激动的道:“那时学生整日担心的厉害,还以为您是不满意。”
“可是山长……咱们浪费了好些钱财。”
学生们低下了头,觉得自己走的那些弯路如今看来很愚蠢,浪费了许多材料。
那些材料都是钱啊!
“钱财没了还能挣,可你们是杂学的第一批学生,你们不成才,那某就算是赚了百万贯又有何用?”
沈安拍拍杨彦的肩膀,鼓励道:“机床之路关系重大,可以说和国运相关,你莫要想太多,努力去研究,百年后,史书上当有你的名字,浓墨重笔!”
“这不能吧?”杨彦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得到这等近乎于名人的待遇。
“拭目以待。”
所谓的工业革命,首先就得是生产力爆炸。
而生产力爆炸首要就是各种机床,当然,动力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只要持续研究下去,迟早有一天,机床会占领大宋的工坊,许多工匠会扔掉锤子,拿起扳手和测量工具,站在机床前……
想到那一幕,沈安觉得不喝酒就微醺了。
……
邙山书院的开门对于太学来说是一次小小的挑战,但郭谦和陈本都不认为这个挑战能成功,甚至连威胁都不存在。
“邙山书院有个先天的弱势,那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用沈安的财力在支撑,他能支撑多久?”
郭谦唏嘘道:“他是有钱,可几百学生的耗费多大你我都清楚,他能撑十年二十年,以后呢?”
“有商人去了邙山书院。”陈本知道郭谦的心思,大抵是不想输给邙山书院,不想输给沈安。
“老夫知道,是为了那个什么床子。”郭谦这个官做的比较憋屈,太学出了成绩,别人第一个想到的是沈安,还有题海之术。
他有些小得意的道:“当初在太学时,那个床子老夫也去看过,惨不忍睹啊!弄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隔三差五就卖废品……商人去那里,是大王的话起作用了吧?就算是能卖钱,能有几个钱?”
“不长久啊!”郭谦抚须微笑,“老夫就等着沈安回归太学,到时候你可别争,这个祭酒老夫让给他来做,如此大家都各安其位,皆大欢喜啊!”
陈本笑道:“某也是这般想的,沈安若是归来,某就给他打下手,想来会更畅快。”
郭谦沉吟了一下,说道:“要不老夫请他饮酒?”
这是想挽回双方的关系。
“这个好。”离开了沈安之后,陈本觉得太学都失去了活力。
两人相互一笑,都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祭酒……”
“何事?”
“外面来了好些商人!”
啥米?
郭谦一听就欢喜的道:“莫不是来捐助的?看看去。”
有钱还得有德,这个是沈安带的头。
他在发达之后,捐助的方向从孤老残疾孤儿,一直发展到了助学,堪称是汴梁的第一善人。
有他带头,商人们也跟着多多少少的出些钱,渐渐的,汴梁的孤老残疾就有了奉养的地方,孤儿也有了资金,甚至还能去读书。
太学虽然有拨款,但对于大宋第一学府来说,钱粮永远都是不够的,不过接受捐助的话,大抵会有人弹劾。
“若是朝中有牢骚,只管顶回去,万事有老夫做主。”
一行人到了大门处,就见门外围着几十个商人,正堆笑着和门子说话。
“祭酒来了。”
门子被奉承的有些忘乎所以,见郭谦来了,赶紧避开。
郭谦微笑道:“诸位贤达这是……”
商人们都干笑着,一个年级大些的说道:“敢问祭酒,太学里可有那些床子吗?”
“什么?”
郭谦面色微变,商人继续说道:“就是那个……待诏弄出来的那个床子,工坊用的那个……”
“没有!”
郭谦板着脸说道:“这里是太学,没有你等要的东西。”
商人有些不死心的道:“小人愿意出高价!”
“滚!”
郭谦突然爆发了起来,面色红彤彤的,双拳紧握。
商人们干笑着告退,出去后就在嘀咕着。
“没有就没有,这发个什么脾气?”
“待诏走了之后,太学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咱们来问这个确实是不妥当。”
“可是能挣钱啊!要是能弄到床子,就相当于多了十个老工匠,你要不要?”
“肯定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