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的人不加掩饰的出现在沈家附近,这就代表着提醒和警告。
——沈安,你最近别搞事!
结合赵允让说的话,沈安知道,赵祯真的病倒了。
赵祯一倒下,宰辅们不会慌乱,可皇城司会盯着重要人物,李璋会得到消息……
官家病倒的消息只是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传播,没人冒着被张八年撕碎的风险到处乱说。
赵祯从登基到现在病倒的次数可不少,所以知情人也没什么可说的,该过节就过节。
“过年啦!”
沈家的大门打开,穿着一身新衣服的果果带着花花跑了出去。
她站在大门外,回身看看门两边的桃符,就嚷道:“歪啦!”
“不能吧?”
亲手贴了桃符的庄老实出来了,左看右看没发现歪斜,却没注意果果做了个鬼脸。
“果果!”
巷子里的孩子们大多穿着新衣服出来了。
一年到头,再穷的人家都会尽力给孩子置办新衣裳,会尽力安排好这顿饭。
果果站在中间,微微昂首,得意的道:“我有糖!”
“我也有!”
“我有好多!”
一群孩子在得意的比较着。
“我有饴糖!”
“我也有!”
“我的在这里,你们看。”
众孩子把自己带出来的糖拿出来显摆,最后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伸进来,上面搁着一个白生生的小兔子造型的东西。
“这是什么?”
“糖!”
果果得意的道:“这可不是饴糖,你们尝尝。”
她拿起小荷包掏呀掏,掏出了十几颗小小的糖。
“给,一人一颗。”
众小孩一人分得一颗,等一品尝,都傻眼了。
“好甜!”
“还没渣渣。”
“果果,是谁做的?”
果果得意的道:“是我哥哥做的,只给了我。”
“你哥哥真厉害!”
有一个厉害的哥哥是每个孩子的最大愿望,沈安却没有哥哥。
折克行有等于无,在汴梁待久了,他觉得自己把府州都忘记了。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曾二梅掌勺,帮厨的人不少。
折克行就拎着个酒壶在边上闻味道。
“这是鱼,只是炸了。”
“这是肘子,蒸出来的。”
用味道下酒,沈安觉得这厮迟早会成为酒神。
等到了晚上时,沈家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红烧蹄膀……”
“茶叶虾仁!”
“爆炒羊杂……”
“……”
一道道菜摆在桌子上,果果在边上拉着嫂子嘀咕什么时候能开始吃,分明馋了。
这是沈家最丰盛的一顿,一共三十六道菜,全是硬菜。
什么看盘之类的在沈家不吃香,按照沈安的说法:咱们就吃实惠的。
今天是嘉祐七年的最后一天,所以不分餐,四人各自坐下,沈安举杯道:“这一杯酒,祝国泰民安。”
四个酒杯轻轻的碰了碰,欢喜渐渐弥漫……
……
第二天早上,沈安穿戴整齐,外面却传来了消息。
“官家身体不适,大朝会不办了。”
“他们昨日都知道了消息,是按照等级通知的。”
靠!
沈安怒道:“那某的等级昨日也该通知到了吧?”
来通知他的军士苦笑道:“各国的使者早就到了,却得知取消大朝会,都闹了起来,就忘记了。”
大朝会是很隆重的一次聚会,不但大宋有,辽国也有。
每年大家都会在这个时候互派使者来朝贺。
可各国来大宋的使者却扑空了。
大宋竟然不办新年大朝会了?
随即有消息传来,说是大宋财政艰难,赵祯干脆寻了个生病的理由不办了。
“这谁想的借口?好主意啊!”
沈安觉得这个主意真的不错,等得知是包拯后,就无奈的道:“包公巴不得不办,最好什么都不办。”
……
“包拯这个主意不错。”
赵祯躺在床上,面色看着好了些,不过气息依旧有些不稳定。
边上的小几上摆放着一碗羊羹,可一只白嫩的手却盖在了上面。
“御医说您的身体有些燥热,不能再吃羊肉了,至少在好了之前不能吃。”
曹皇后不等赵祯同意,就把这碗羊羹给了边上的陈忠珩。
“拿出去!”
陈忠珩看了无奈的赵祯一眼,就端着羊羹出去。
“朕……我无事。”
赵祯觉得自己问题不大,所以不肯忌口,御医们没办法,只好请来了皇后。
曹皇后知道他的意志力薄弱,就劝道:“好了再吃吧,晚些臣妾让人去雄州,专门采买些好羊,一路精心喂养回来。”
赵祯觉得很憋屈,就别过脸去。
“使者们闹腾了?”
“是。”
一直在边上站着的张八年这时才抬头,看向赵祯的目光中多了凝重之色。
“辽使说您的身体大概是不好了,所以不能出来见人……”
“有趣。”
赵祯呵呵冷笑道:“辽人却不希望我早死……为何?因为他们穷。一旦后继者要北伐,不管成功与否,辽人只会更穷。”
他惬意的道:“当年澶渊之盟最大的原因就是穷,大宋再拖下去,辽人就会窘迫。所以除非是倾国之战,否则辽人顶多是数万人的规模,能灭谁?”
张八年心悦诚服的道:“陛下英明,确实是如此。”
赵祯叹道:“十三郎稳重,不过他的性子却有些尖刻,若是辽人激怒了他,说不得就会起兵报复……可北伐却不会,所以朕不担心他。”
他就像是在说后事般的语气让曹皇后有些不自在,就劝道:“官家歇息吧。”
“歇太久了。”
赵祯说道:“骨头都酸疼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仲鍼,那个孩子看似温和,可骨子里却有一股子气,不平则鸣,宁折不弯……”
他突然握着曹皇后的手,低声道:“若是咱们有个这样的孩子如何?”
曹皇后心中苦涩,点头道:“那自然好。”
没有儿子,这是她和赵祯的痛处,时至今日依旧不能释怀。
赵祯松开手,含笑道:“我倒是想通了,孩子是天意,老天愿意给就给,不给不能强求。仲鍼这个孩子……大宋有许多问题,我却懒了,不想动,估摸着这个孩子到时候会大动干戈,那些臣子们要倒霉喽。”
他说的很轻松,曹皇后皱眉道:“可有庆历年的前车在呢!”
“前车是前车。”
赵祯的思路很清晰:“可大宋出问题了,大问题,沈安曾经说不动是死,动了还有活的机会,我深以为然。只是有当年之事在,我却乏了,不肯再动……范文正若是有灵,定然会嘲笑我的胆怯。”
曹皇后叹息一声:“那沈安就是个厉害的,等几十年后,他的城府怕是会更深了,到时候仲鍼和他联手,这个朝堂会是什么样?不过臣妾那时应当不在了,眼不见为净吧。”
“那是命。”
赵祯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摩挲了一下。
曹皇后的脸上浮起了红晕,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可赵祯不大来她这边睡,所以有些不自在的羞涩。
“别担心这个,沈安……我一直在令他做事,冷眼看他折腾,算是个懂事的,不会去试探帝王的底线,我取他这一点,否则上次他殴打御史时,我就能把他丢到琼州去,一生不得归来。”
赵祯问了时辰,说道:“往年此刻大朝会正酣,稍后有赐宴。许多使者都等着吃大宋的赐宴,以为荣耀,今年却也不能免,来人。”
“官家。”
“让礼房的准备酒宴,诸国使者汇集一处,令沈安主持。”
“是。”
等人出去后,赵祯笑道:“那些使者在幸灾乐祸,想看朕是否不管事了,朕就让他们最头痛的沈安去,最好闹一场,哈哈哈哈!”
赵祯孩子气的笑了起来,很是得意。
曹皇后问道:“不担心使者们闹翻吗?”
“不担心这个。”
赵祯说道:“闹翻就闹翻吧,我躺在这里不自在,他们若是自在了,我也不舒服,大家一起不自在最好。”
陈忠珩一溜烟跑去了沈家,站在大门外,就听到里面果果的笑声,还有沈安无奈的说话:“好,晚些咱们家再出去玩。”
这段时日赵祯卧床不起,陈忠珩不但要注意汤药和病情,还得要留心外朝的事,一时间忙个不停。
他抬头看着桃符,叹道:“是啊!某都忘记了,现在竟然是嘉祐八年了……”
嘉祐是个不错的年号,八年这个数字也很吉利,所以沈安的心情不错。
“老陈来的正好,今日家中有做好的熏肉,你带些回去。”
沈家过年做了许多菜,沈安拉着陈忠珩进了厨房,看着那堆叠无数的菜,还有挂的到处都是的肉,陈忠珩嫉妒了。
“那么多好吃的。”
“对,某别的不爱,就好这一口,有美食就要享受,说吧,想要啥。”
沈安用暴发户的姿态震慑了陈忠珩一番,然后得了消息就郁闷了。
“既然大朝会取消,那赐宴也该取消,现在赐宴,那些使者还以为这是自己闹出来的好处,以后就麻烦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若是人人都这样,那个当妈的大概会生无可恋。
陈忠珩用叉子叉了一只熏前腿下来,看了一下肉色,满意的道:“这颜色红的漂亮,肯定是美味。嘉祐八年了,要个好兆头,就拿它了。”
沈安一怔,说道:“嘉祐八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