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和交趾再有什么纠葛了,但他并不觉得遗憾。如今他每日在汴梁做着小生意,虽然挣钱没行商时多,却也心满意足了。
所以当他在沈家见到那个黑瘦的交趾人时,不禁微微皱眉。
“是交趾人。”
杨三的态度很主动,沈安满意的道:“问问他,是谁令他出手的。”
陈永顺要回去了,这个太监使者在被沈安敲打了一次之后老实了不少。
而李柏没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动机。
那个交趾人畏惧的看着闻小种,显然被他的用刑手法给吓坏了。
“待诏,他说是杨永顺。”
“继续。”
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沈安的预料,所以他表现的很是冷淡。
可杨三却佩服的道:“待诏竟然这般冷静。这心胸,小人觉着蔡河都能装进去。”
心胸比蔡河还宽阔……这个马屁不错。
“……杨永顺明日启程回交趾,想在临走之前出气……”
“李柏不同意,杨永顺私下令他来动手……”
“……”
问完话后,沈安问道:“王天德来了吗?”
“安北,某来了。”
汴梁的新晋财神王天德进来了,态度很是恭谨。
沈安不怎么管暗香的事,由王天德全权代理,外界自然会把他视为财神爷。
杨三是商人,但生意不大,在王天德面前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见他进来,就拘束的站在边上。
可王天德进来却先冲着沈安拱手,笑眯眯的道:“安北可是有何吩咐?”
他的态度看似平等,可杨三是商人,以前走南闯北,看人眼色最是厉害,一眼就看出了王天德的谦卑。
沈安指着杨三说道:“这位是杨三,原先为了某的事进过宫里作证。今日请他来做通译,二话不说就来了,是个讲义气的兄弟。老王,你请他去喝酒,代某感谢,以后……”
他对杨三微笑道:“以后若是不嫌弃的话,大家做个朋友。”
真的吗?
沈安竟然说做个朋友?
杨三只觉得心口在发热,那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以至于都在哆嗦了:“待诏,小人……小人哪敢,不敢,绝对不敢。”
沈安才是真正的财神,和他做朋友,那是什么结果?
发达了呀!
杨三激动的走路都在发飘,一迭声的道:“待诏此后有事只管吩咐,哪怕让小人去交趾也使得……”
沈安笑了笑,等王天德带着他走后,面色就陡然一冷,吩咐道:“盯住交趾人,还有,让黄春和宝玉来。”
他随后就去了后院。
“哥哥!”
果果和杨卓雪在开小灶。
松果在小炉子里燃烧着,上面的小壶在冒水汽。
“这是泡茶呢?”
沈安对杨卓雪赞许的道:“这个爱好不错。”
多喝茶对身体有好处。
果果一怔,嚷道:“哥哥,是鹌鹑蛋……卤的。”
我去!
这时沈安也闻到了那股子卤蛋的味道。
合着这媳妇还是个吃货?
杨卓雪羞红了脸,说道:“妾身……妾身玩呢。”
“玩你的。”
沈安见她难为情,就吩咐道:“果果去厨房让二梅弄三个砂锅来,还有煮饭煮八成熟,和菜都送来,哥哥今日给你们做一顿。”
“好!”
果果欢喜的去了,沈安坐在炉子前面,见杨卓雪还是不肯抬头,就笑道:“这不是过家家,就算是,只要你乐意,为夫就喜欢。”
杨卓雪抬头,闷声问道:“官人,我娘说要稳重。”
稳个屁!
沈安笑道:“出嫁随夫,你如今是沈家人,自然要守沈家的规矩,为夫说喜欢,乐意,那你就百无禁忌……”
稍后曾二梅带着东西来了,沈安点了三个小炉子,然后架上小砂锅。
“要抹油,不然会粘锅。”
沈安在锅底抹油,然后放入八成熟的米饭。
盖上盖子,沈安见妹妹在边上馋的不行,就笑道:“果果以前吃过了,还馋。”
果果说道:“哥哥做的好吃。”
杨卓雪从未见识过这等作法,所以有些疑虑。
这个能好吃吗?
稍后转小火,渐渐的有锅巴的焦香味传来。
沈安把一碟子红烧羊肉倒在米饭的表面,还放了香肠和蔬菜,继续小火。
几分钟后,他揭开锅盖,那香味顿时就传了出来。
“哥哥做的好吃。”果果都等不及了。
杨卓雪分到了一锅,她有些纠结。
果果拿着小勺子说道:“嫂子,舀着吃。”
米饭香味浓郁,菜汁浸在里面,味道更是出众。
杨卓雪一吃就停不住了,等吃到最后时全是锅巴,她学果果用勺子铲起来,送进嘴里一嚼……
“好香!”
她看向沈安的目光中马上就多了爱慕。
我家官人不但会做官,会做生意,竟然连做饭都是这么出色啊!
这边一家三口吃砂锅饭吃的嗨皮,而驿馆里,李柏却在发怒。
“某都让你别小肚鸡肠的去报复沈安,多大的事?你非要让人去弄他,这下可好,人呢?人在哪?若是被抓到,此事就麻烦了。”
杨永顺端坐上首,冷冷的道:“不承认就是了,那人本就不在使团里,不承认沈安又能如何?”
卧槽!
李柏捂额道:“那人说是嫉恶如仇,知道嫉恶如仇是什么意思吗?”
杨永顺淡淡的道:“某是使者,他敢吗?”
他端起茶杯,不屑的道:“给他个教训罢了,能弄死最好,不能吗,也就损失一个人。那等人,在国中随处可见,给些好处就愿意卖命……他若是不知趣,下次某再来时,身边全是这等人,让他胆战心惊。”
李柏面色冷淡,放弃了劝告,“此事你一力为之,和某却不相干。”
杨永顺笑了起来,笑声很是尖锐:“嗬嗬嗬!你就是个蠢的……你带了那些货物是谁给的?是和沈安交易的吧?”
“你胡说!”
李柏握紧双拳,眼中多了厉色,“别以为你在陛下的身边就能得意,某是皇族,皇族联手,陛下也得低头。你若是不信,回去某就会让你知道……”
杨永顺打个哈哈,说道:“此事你不知,你那事某也不知。”
大家互相隐瞒,否则两败俱伤。
李柏微微点头,赞同了这个提议。
两人就此枯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杨永顺幽幽一叹,缓缓起身,“睡吧,明日早些出发。这一回去……北国的繁华怕是难以忘怀,会入梦……”
这话勾起了李柏的伤感,他起身走到门外,看着皎洁的月亮,唏嘘道:“到了大宋才知道什么是繁华,那些人头攒动,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那些诗词,那些骨子里的骄傲……让人恨不能身处其间……可惜,我们是交趾,他们是大宋。”
杨永顺深吸一口气,说道:“这边呼吸间仿佛都带着香气,还有繁华的味道,若是交趾的该多好?”
李柏缓缓回身,两人目光交错,都微微点头。
“时机未到,陛下一直说大宋是个庞然大物,看似被辽人打的很是狼狈,可却坚持了下来。这样的大宋需要警惕,只等时机一到,大军顷刻北上,到时候天地变色……多好啊!”
“宋人的南方富庶,若是能吞了……”
“那就是天大的造化。”
月光散漫的挥洒下来,两个交趾人仰头看着,神色中全是憧憬。
……
皇城司永远都没有假期,除非帝王觉着大宋已无威胁,否则一年到头他们都得睁着眼睛,盯着汴梁,盯着这个天下。
“有人说咱们是鹰犬,那没错,可咱们却是皇家的鹰犬!”
张八年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他的目光冷厉,“官家的身体不好,不管内外都有些蠢蠢欲动,所以要盯紧了,发现不对的地方要及时来报……那些逆贼,都该杀!”
赵祯倒下了,宰辅们依旧能把朝政处置的井井有条,可气氛却不大对头。
夜风吹着他的衣裳,有些空荡荡的味道。
“官家会很快醒来,所以都老实点,散了吧。”
张八年摆摆手,转身进去。
屋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火锅,还有一壶酒。
张八年坐下,门外来了几人。
“都知,先前沈安被人盯住了,还动了手……”
“谁的人?”
张八年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然后夹了一块羊肚吃了,赞道:“以前都不吃这些东西,可沈安这么一弄,却成了无上美味……”
“都知,是交趾人。”
张八年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有人说邙山一脉是假的,某也曾怀疑过,可在见过他做出的炒菜之后,在见过这些火锅之后,谁能质疑?”
门外的人干笑道:“是啊!他还弄了神威弩,还弄了许多新奇的东西。那些东西普通人一辈子弄一件就了不得了,可他却是源源不断……这定然就是一个势力的集聚,否则个人如何能这般博学?”
张八年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把筷子放下,目光冷冷的盯着虚空,“外事重要,沈安还是识大体的,他不会动手,只会等到官家开始上朝后来禀告,所以无需担心这个。”
“是。”
张八年冷冷的道:“可交趾使者却过分了,去,弄死他们一个人,把脑袋送给他,算是大宋给他的礼物……蛮夷之国,竟然也敢在大宋跋扈……”
他把筷子一掷,眼中全是冰冷:“若非北方有大敌,大军南下,顷刻间交趾就会化为齑粉!若非要顾全大局,某此刻便能去取了杨永顺的人头。去,马上去办。”
“是。”
门外有人去了。
张八年又喝了一杯酒,眸色越发的冰冷了。
“邙山一脉……你们不懂,最厉害的就是杂学。那杂学包罗万象,关键是杂学学的是细微,举手投足中皆有学问,呼吸间全是杂学的范畴,什么空气,什么氧气……这样的杂学,是在颠覆……那些人并未察觉,反而看不起杂学,如此也好……某倒是想看看十年后那些人悔恨交加的模样……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