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王雱是怎么说的,王安石竟然同意他跟着去历练。
只是临走前王安石悄然来了一趟。
“这是开源?”
“对。”
“为何先从市舶司动手?”
“嗯……因为这样反对的人少。”
市舶司是官营的买卖,很少涉及权贵和官员们的利益,只是和某些经商的士绅家族会产生些矛盾,不过这并不能引发大规模的反对。
王安石看着夜空,面色冷峻的道:“你在想……革新?”
沈安侧脸笑道:“此次邙山军在幽州见到了汉人,他们不愿意回来。”
“为何?”
王安石有些不解,“既然穿了这身衣冠,既然祖辈安葬于此,别处再繁华也只是荒漠。”
衣冠!
沈安摸摸身上的衣裳,随意的垂手,衣袖就跟着垂落。
“是啊!这是我华夏衣冠,怎能弃之。祖辈魂魄在此,怎能远离……”
在饥寒面前没有什么神佛,能让人挂念的就是这一身衣冠,以及那些坟墓和牌位。
王安石点头道:“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
沈安垂眸道:“那些百姓舍弃了祖宗,为何?不就是被那沉重的赋税被逼走的吗?某如今谋求增加市舶司的岁入,只是想着能让百姓少些赋税罢了。”
老王,你原先搞的那一套不错,但没选对方向。
你一来就直接想割那些人的肉,他们会同意?
没把你弄死就算是神宗庇护得力了。
王安石沉默良久,走之前说道:“元泽的性子有些偏激,这些时日倒是好了不少,多谢了。”
王雱的性子……大抵一般人都受不了他的性子,但他毕竟只是个少年,加上沈安一直在引导,所以现在改变了不少。
不过老王你别太高兴,那小子是少了些偏激,不过肚子里的坏水却越发的多了。
他笑的很是纯良的道:“元泽和我等都是知交。”
我们是兄弟,不客气!
……
汴梁城外,陈昂和王雱带着一小队骑兵准备出发了。
“官家给了三司户部推官的职务,说是下去好和市舶司的人说话,某却是愧领了。”
陈昂刚到汴梁时被闲置,那时候多少人觉得他此生再无寸进。人倒霉喝口水都塞牙缝,朋友远离,曾经的同僚冷漠,人世间的苦涩和人情冷暖他都品尝过了。
“这一切都是你给的,某记得,记得很清楚。”
陈昂没有拍胸脯保证什么,只是拱手,但那感激之情却溢于言表。
我此去定然不会辜负你的厚望!
沈安看向王雱,说道:“你的身子不好,这一路注意,还有,操练别停。”
计谋王雱不缺,沈安就担心他的身体。
不过在跟着他们操练了这么久之后,王雱的身体改善了许多。
王雱笑道:“放心,这一路某会操练过去。”
“一路顺风。”
“保重!”
双方拱手道别。
“我们在努力!”
他对赵仲鍼这么说,也是这么做。
赵仲鍼难得唏嘘道:“大宋处处都是问题,五十年能理顺吗?”
他有些急,担心大宋再这样下去会完蛋。
“方法对了,就会很快。”
沈安对此很有信心。
赵仲鍼笑道:“你要成亲了。”
成亲的日子越发的近了,沈安有些小期待。
大宋首席财神要成亲了。
这场婚礼万众瞩目,人人都想看到那让人目眩神迷的奢华。
此时的婚礼礼仪繁杂,沈安甚至需要记录在纸上,每日看一遍,免得遗漏。
婚礼的前三天,庄老实和陈大娘就出发去催妆。
所谓催妆,实则就是送些装饰品,而女方也会回赠。
当看到回赠的绿袍时,沈安问道:“为何是这颜色?”
陈大娘愕然道:“郎君,哪家不是这颜色?”
你莫不是昏头了吧?
庄老实在边上赞道:“这颜色绿的好看,小人妻子做的就没这个绿……娘子的手艺如此,定然会成为郎君的贤内助……”
他没看到沈安的脸都绿了。
……
“沈安要成亲了?”
赵祯越发的沉郁了,很难看到笑容。
“是。”
陈忠珩觉得这个问题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没有了家伙事的内侍,最怕听到的就是成亲和男女之事。
这些话题会引发他们的自卑。
赵祯淡淡的道:“他有钱。”
这话啥意思?
陈忠珩不解,心想沈安是有钱,可那钱是他自己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怎地,还得要限制一下?
“年轻人……当年……当年我成亲时……那时候……”
赵祯眯眼,有些茫然的在回忆着自己当年的婚礼。
他有两个皇后,若是再加上那位温成皇后就是三个。
三个皇后……这个算是要青史留名了,而且张贵妃还是死后追封的皇后。
你追封就追封吧,可当时曹皇后在呢。
皇后在世,好端端的在宫中,你竟然追封另一个女人为皇后,啥意思?
“当年事……”
赵祯摇摇头,不胜唏嘘。
他在怀念张贵妃,怀念那个娇俏的女人,不把自己当皇帝的女人。
那个女人会撒娇,和平常夫妻般的和他过日子……
那才是日子吧。
只是她去了。
她这一去,就带走了我的日子,让我重新变成了帝王。
孤独的帝王。
“好多年了……”
他轻轻拍着自己的大腿,说道:“午饭和皇后一起吃。”
……
沈安连早饭都没法吃了。
大清早女方家就来了人,进行婚礼前的一项活动,铺房。
女方家的人叽叽喳喳的屋里说话,男方家谁都不能进。
她们会把那张特地空出来的大床铺好,各种帐幔都是女方家出。
随后就是迎亲。
“郎君,如今都是让媒人去女家迎亲……”
沈安已经穿戴整齐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出发,却发现媒人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
“见过郎君,郎君今日英俊不凡,来日定然会子孙满堂……”
媒人一串吉祥话说出来,然后微微昂首,“各家的。”
“在。”
院子里站满了人,这些都是乐官、吹鼓手、伎女……
如同后世一般,现在的红白事都有人承包,你只需给钱,交代自己的要求,剩下的事儿你就可以不用管了。
沈家有钱,超级有钱。
这样的人家……当时庄老实只是去交代了一句,没人问价钱,直接就来了。
今日是这位财神的好日子,他哪里会亏待咱们。
众人的目光火热,就等着沈安下令。
“哥哥!”
果果在侧面鬼头鬼脑的出来了,还笑嘻嘻的挥手。
哥哥要娶嫂子了,娶嫂子来和我作伴。
这是沈安的说法。
沈安冲着她笑了笑,说道:“今日人多事杂,晚些让隔壁的浅予来陪你。”
“好。”
沈安走下台阶,问道:“人呢?”
“郎君!”
门外出现了陈洛。
沈安走出大门,媒人和庄老实也跟了出去……
许多人,堵满了榆林巷的人。
“见过郎君。”
三百余名乡兵齐齐大喊,声音宏大,吓得巷子里的狗都不敢出声。
“安北兄。”
赵仲鍼和折克行带着这些人等许久了。
媒人愕然道:“这是……”
一个婚事你竟然要带那么多大汉去,你想干啥?
而且这些大汉看着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你确定不是去和女方家斗殴?
“都跟着某来。”
沈安接过马缰,上马后,对庄老实说道:“今日酒食管够,若是有乞丐来,多给干粮和铜钱。”
这是沾喜气。
庄老实应了,然后问道:“郎君,您亲自去迎亲?”
沈安点点头,随即一马当先往外而去。
媒人回身道:“赶紧跟上。”
那些乐官伎女们小跑着出来,等见到沈安一马当先时,不禁诧异的道:“现如今都是媒人去迎亲,这位沈郎君倒是舍得脸面。”
新郎去迎亲就是脸面,可现在的男方大多不乐意给女方脸面。他们用这种方式来彰显男人的主导地位。
可沈安这个财神却要亲自去,让人有些看不懂。
大家缓缓出了榆林巷,前方突然停住了,媒人心急如焚的道:“要耽误时辰了,前面谁堵路?赶走!”
他跑到了最前面,刚想破口大骂,却呆住了。
汴河横穿汴梁城,在榆林巷外面的寺桥那里缓缓流过。
这里就是东一条甜水巷。
以往这里很是热闹,可今日却更热闹。
堪称是人头攒动。
无数青衣男子站在那里,当先的乃是苏晏。
他躬身道:“今日待诏大喜之期,我等前来道贺,还请前往。”
媒人已经傻眼了。
“这些人是谁?”
边上的陈洛说道:“太学的学生。”
“恭贺待诏!”
暮春的汴梁微暖,枝头上的嫩绿多了不少,微风吹过,几百名学生青衣飘飘的躬身行礼……
一种时光凝固的感觉让人呆住了。
“我的天!”
媒人低呼道:“谁能让太学的学生来迎亲?待诏的面子好大,杨家要欢喜了。”
前方的沈安微微点头,说道:“既然给了你们假,那就来吧。”
有学生喊道:“待诏,从前日起,我等就在准备诗词,今日再多的刁难也不在话下。”
几百名太学的学生来迎亲,不管是哪边的刁难都会成为笑话。
“好。”
沈安再次一马当先,身后几百名青衣飘飘的太学学生,随后就是几百名乡兵……
“乐……起!”
媒人这时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急忙就组织起了乐声。
众人一路往御街去,刚看到州桥时,前方又被堵住了。
“恭贺待诏。”
那些小贩今日都有默契的换了新衣裳,此刻站在那里齐齐躬身,就像是沈家庄里长势良好的那几亩小麦。
“待诏,我等愿意去迎亲。”
小贩们很欢喜,他们觉得这是自己回报沈安的机会。
折克行在边上低声道:“会不会犯忌讳?”
如今宫中的皇帝不是赵宗实,而是猜忌心强烈的赵祯。
沈安先点头,在那些小贩的欢呼声中说道:“今日迎娶我的妻子,这是人生大事,怎么隆重都不为过。我愿意,仅此就够了。”
什么猜忌,我不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