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鍼走的很稳,甚至还照顾着少女的速度,不时停留一会儿,但却不肯和她并肩。
这是知礼。
张八年微微点头,低声道:“小郎君甚是知礼。”
这是一条优点,要记住,稍后禀告给官家。
前方的赵仲鍼继续前行,他的神色坚定,让在前方的密探们有些失望。
这年月有几个这般正气凛然的?
赵允弼?
别逗了,没听刚才赵仲鍼说吗,北海郡王府正在招女仆呢,而且还要绝色的。
赵允良父子?
那一对父子最爱的就是辟谷,在官家定下了赵宗实为接班人后,那对父子据说辟谷上瘾了,动辄府中就不开火。那些下人有时候被逼着辟谷,可一般人谁受得了这个,于是怨声载道,甚至有人求去。
在郡王府做事可是肥差啊,如今下人纷纷求去,可见赵允良父子已经无心管事了。
而赵允让是有名的老流氓,连官家都敢骂的狠角色。
赵宗实却不显山露水,很少出来,所以具体是啥德性还不得而知。
可他的儿子却这般有正气,而且还知礼……
按照自古以来的说法就是‘子肖其父’,按照通俗的说法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儿子就这般懂事,那赵宗实这个老子肯定会更出色啊!
瞬间赵宗实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不少人给暗自加分了。
而赵允弼却再次躺枪。
“这是赵宗实家的大郎!”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赵仲鍼,就喊了一嗓子。
“竟然是他?皇子家的大郎啊!”
“这位要是以后……那可是未来的太子。”
“他竟然这般亲切吗?而且正气凛然,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去开封府,可见这仁慈乃是发自内心。”
“怕不是为了那个绝色女子吧?”
“胡说!上次某听沈安说过,说男子成年前知道男女之事就是刮骨髓。小郎君和他朝夕相处,岂会不懂这个道理?再说你没见小郎君走在前面呢,压根就不看那女子……多知礼的一个人啊!”
说话的是一个女子,这女人振振有词的道:“这小郎君看着彬彬有礼,而且谦逊有加,再看看华原郡王府的那位赵宗绛,出门都不带正眼看人的。仁慈见不着,傲气倒是十足。官家果然是明察秋啊!”
赵宗绛正好路过,听到这话不禁一口老血就差点喷出来。
“这位小郎君这般仁慈,那位十三郎想来更是好人品,大宋有福了。”
赵宗绛忍不住就刺了一句:“当今官家身体还好!”
想接班?早着呢!
那妇人白了他一眼,说道:“那话是怎么说的……有备无患,懂不懂?看你穿的像模像样的,却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浪费了这么好的布料。”
赵宗绛气得想打人,妇人见他作势挥手,就挺胸往前逼去,“来来来,有本事就动手试试。”
周围的人见状就有人喝道:“想干什么呢?欺负女人,你敢动手试试?”
这里是市井,看着那些在自己印象中老实巴交的百姓目露凶光,赵宗绛拂袖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转过身去,却看到了张八年在后面,心中就是一喜。
张八年亲自出动,这是要收拾赵仲鍼吗?
好事啊!
张八年也看到了他,只是微微颔首,却不懂他为何会兴奋。
一百步,两百步……
当三百步到了时,那少女含泪福身道:“奴却不能带累恩人,这便去一遭北海郡王府。”
赵允弼第三次躺枪!
她福身感谢赵仲鍼,那大汉愕然,然后说道:“罢了,看在小郎君的份上,那钱就给你免些利息。”
赵仲鍼一脸茫然的道:“为何这样?”
边上有人叹道:“小郎君,这便是您的功劳啊!那泼皮得知了您的身份,怕进了开封府会被磋磨,于是就不敢多收利息。”
少女狂喜的道:“如此多谢了,奴定然会在家中供奉小郎君,日日为您祈福。”
那大汉拱手道:“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某却不是怕进开封府,而是感念小郎君的仁慈。”
他说的很是认真,然后正色道:“小人先前听了小郎君的话,说我等吸血、盘剥百姓,小人不禁惶然,此次回去就收了这个营生,免得子孙没了福报。”
赵仲鍼颔首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众人看着他,不禁欢呼起来。
“小郎君端的是大气,好一个皇子家的大郎!”
“大宋有这等小郎君,此后我辈还有何忧愁?”
“进退有据,不卑不亢,这位小郎君比那些宗室子还强些。”
“……”
赵仲鍼听到了这些话,不禁赧然拱手,然后急匆匆的去了,仿佛是害羞。
张八年也急匆匆的走了,不过却是进宫。
赵宗绛见他板着脸,心中就不胜欢喜。
他一路回家,找到了正在看道书的父亲,“爹爹,张八年亲自跟着赵仲鍼那小子呢!”
“哦!”
赵允良捋捋胡须,定神问道:“你没看错?”
赵宗绛坐下就先弄了一杯茶喝了,喜道:“孩儿看了好一阵子,绝对没错。”
“祖宗保佑啊!”
赵允良不禁叹道:“不,是道尊护佑。昨日为父又辟谷了一日,看来是心诚了,道尊就降下了福分。我的儿,回头你我父子联手再闭关几日吧。”
赵宗绛也很欢喜,但最近他辟谷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所以面带难色的道:“爹爹,要不……缓几日?好歹等孩儿养些肉再说。”
赵允良叹道:“心不诚道尊如何会护佑你?罢了罢了,为父就把你的那一份也带着……还有,叫人去盯着宫中,若是有消息就赶紧来报。”
赵宗绛叫人进来吩咐了,父子俩渐渐的喜上眉梢。
……
而在宫中,曹佾正在和曹皇后叙话。
曹皇后看到自己的弟弟呆板,就嗔道:“看你这般年纪了,还这么小心翼翼的,怕什么?”
曹佾低着头道:“圣人……”
“嗯?”
“大姐。”
“嗯。”
曹皇后看着这个弟弟,哪怕是巾帼不让须眉,依旧是红了眼睛。
“当年我出嫁后,一直就担心你,怕你被人给哄骗欺负了。可那时我行事要谨小慎微,不敢派人出去……亏了你好些年,想起来就伤心。”
曹佾抬头,有些难为情的道:“大姐,如今某大了呢。”
他都有白头发了,所以说这话时很是幽怨。
曹皇后噗嗤笑道:“是了,那年我出嫁才十八岁,你还是少年。如今一晃眼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你也有了白头发……”
她有些伤感的道,“只是在我的眼中,你依旧是那年哭着送我进宫的大郎。”
曹佾的眼睛也红了,说道:“某在家老实度日,也算是过的安稳。只是担心大姐你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所以不敢惹是生非。”
“太老实了。”
曹皇后想起这些年弟弟的憋屈,就恨声道:“当年那贱婢处处盯着我,恨不能我一夜暴毙,好让她成了皇后。那些年我谨小慎微,幸而没让她得逞……只是亏了你……”
她说的是那位张贵妃。
赵祯也是够痴情的,在张贵妃去了之后,竟然不顾曹皇后在位,就追封了张氏一个温成皇后。
这是在活生生的打曹皇后的脸啊!
——朕心中的皇后是她,而不是你!
曹皇后终于落泪了。
曹佾手足无措的道:“大姐,都过去了,如今某修道也有些心得,不碍事。”
“修什么道?”
曹皇后怒道:“咱们家可是武将传家,祖先干的是杀人的活计,还杀人无数。你修道可能把那些罪孽都修没了吗?没用,回头且好生过日子。”
曹佾唯唯称是,但心中颇不以为然。
曹皇后叫人准备了饭菜,然后两姐弟时隔许久一起用饭。
饭后曹佾就想告辞,曹皇后却叫人弄了茶来,逼着他喝了一杯茶,叮嘱他出去慢些走,这才送他出去。
目送着弟弟走远了,倚在门边的曹皇后眼泪滑落,哽咽道:“我这一生谁都不亏欠,就亏欠了大郎……这些年……苦了他了。”
……
曹佾一路去了赵祯那里谢恩,等到了殿外时,就见一个年轻人站在那里,背靠着门框打盹。
“天冷,小心受凉。”
曹佾提醒了一句,年轻人醒来见到是他,就拱手道:“可是国舅?”
曹佾点头,年轻人笑道:“某沈安,见过国舅。”
曹佾愕然道:“前年家中有人跋扈,却是得罪了你。”
这位那么谨慎?
沈安说道:“没事,不打不相识嘛。”
两人寒暄了几句,沈安说道:“敢问国舅可是在修道?”
曹佾点头,沈安一脸佩服的道:“国舅淡泊名利,某佩服之至。”
这位国舅堪称是外戚典范,终其一生都是谨小慎微的活着。
“陛下召见。”
沈安和曹佾进去,赵祯精神了些,说道:“你大姐在宫中也还好,你在外面好生度日,也时常走动走动。”
这话隐晦的提醒曹佾:朕知道你的秉性了,以后可以大胆些。
曹佾却习惯性的以为这是敲打,就惶然道:“臣定然安分守己。”
哎!
这次连沈安都看不下去了,就点了一句:“官家厚恩,国舅何必自苦呢?修道是修道,可先是人,其后才是道人。先把人做好,做舒坦了,再去做道人,岂不快哉。”
曹佾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敢相信。
赵祯也觉得过了些,就说道:“以后好生度日就是了。”
再忌讳下去,以后这位国舅大抵就要成道人了。后人提及此事,多半会说他赵祯刻薄猜疑,逼得自己的小舅子只能借助着修道来避祸。
他可是要做明君仁君的人啊!
曹佾应了,这时外面来了张八年。
“官家,赵仲鍼行事知礼,正气凛然,脸皮还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