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全世界都在骗朕

被王雱和赵仲鍼忽悠了一通之后,苏轼觉得这两小子真的不错,心好。

两人在外面溜达着,苏轼赞道:“元泽是衙内,可心好。仲鍼是宗室子,人却诚恳,安北,这两人跟着你学了不少,可最要紧的是人学好了,这才是终生受用无穷的好处……”

沈安觉得自己的脸皮很薄,所以就脸红了。

“……从蜀中一路出来,那几乎就是九死一生,安北你是没去过,一般人怕是会被吓死……走陆路……安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苏轼说了一通蜀道难,然后马上做了一首词,听的沈安一脸木然,内心却极端震撼。

这货竟然这般有才?

随口而已啊!

可那词却让沈安觉得自己怕是穷一生之力都没法做出来。

这就是天才!

从此刻开始,这位苏仙将会给东亚大陆不断的惊喜,那一首首诗词,一篇篇文章,将会震古烁今,让人敬仰。

这位就是文坛巨擘,可对政治却是个小白,对人性更是懵懂……

按照历史走向,他的后半生就是个悲剧。

你娃的运气真好,竟然遇到了哥。

沈安笑了笑,说道:“其实……水还可以过滤。比如说用纱布包裹着细纱……再加上明矾……那水就很清亮了,煮开之后就能随便饮用。”

苏轼愕然回身,喃喃的道:“那他们可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子瞻兄,这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而且……说句实话,最安全的还是蒸馏。”

沈安违心的在辩解着,可却有些无力。

苏轼却接受了这个解释,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得,沈安对这厮完全是绝望了。

他不但是政治小白,还是人性白痴。

但他偏偏是文学天才。

不,是超级天才!

他笼罩了东亚这块大陆三百年,无人能出其右。

在他的阴影下,那些所谓的文坛巨擘们都在瑟瑟发抖,倭国人、朝鲜人,以及后世的世界,对他的评价之高,大抵会让那些第一次接触的人感到震惊。

沈安觉得那两个小子过分了些,该收拾。

……

最近朝中无大事,赵祯很清闲。

清闲之余,他喜欢在宫中散步,看着那些秋风之下的屋宇,显得有些萧瑟。

“官家。”

路上遇到的宫人都是避在路边,微微垂眸。

大宋皇帝的尊严不需要下跪来体现,这是一种进步。

那一双双恭谨的眼睛里,赵祯没有看到关切。

这些都不是家人,不是亲人。

他缓缓行走在后宫之中,那些嫔妃都惊喜的福身,然后期盼他能来自己这里。

朕就是一块肥肉啊!

男人喜欢女人是正常反应,可作为皇帝,赵祯却觉得自己成了一块肥肉,不是他在宠幸女人,而是女人们在宠幸他。

他觉得有些悲哀。

“官家。”

曹皇后稍微好些,但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带着些许‘分肥肉’的兴奋。

这让赵祯很难受。

朕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他失望的回去了,留下一宫幽怨。

官家看着有些了无生趣的模样,作为身边人,陈忠珩得想办法开导。

他搜刮了最近的一些乐事说出来,可赵祯依旧是木着脸。

“……那苏轼病了,沈安不说开药,只是让他喝水,喝了肚子滚圆,然后去城外坐车颠簸……”

赵祯依旧没反应。

陈忠珩一咬牙,就说道:“赵仲鍼和王雱用杂学来戏耍了苏轼……”

他正准备往下细说,赵祯突然说道:“都是奸猾之辈……”

得,这下起反作用了。

陈忠珩觉得沈安要是知道了他说赵仲鍼和王雱的坏话,绝对会和他绝交。

赵祯端起茶杯,看着那渺渺的水汽,说道:“那个苏晏如何了?”

“苏晏?谁?”

陈忠珩一阵回忆,才想起了苏晏是谁,然后就传令到皇城司。

“官家探问太学苏晏的近况,马上,要快。”

皇城司的效率真是杠杠的,不过是下午,消息就传了来。

赵祯没吃午饭,此刻在喝茶,看着有些萎靡不振。

官家老了啊!

陈忠珩心中叹息,然后接过一张纸,看了看,说道:“官家,那苏晏的父亲叫做苏义,如今在城中汴河的码头上扛活干苦力,每日挣钱倒是勉强能让父子俩吃饱饭。”

“苏晏呢?”

赵祯一想到勉强吃饱饭就怒了。

那么好吃的太学馒头他竟然吃不上吗?

这个世道有问题!

赵祯从未觉得自己治下的大宋那么丑陋,他摔了茶杯,外面的人闻声进来,见他面色铁青,都束手而立。

官家可不经常发脾气,这是怎么了?

有人瞟了陈忠珩一眼,幸灾乐祸的想着这人怕是惹怒了官家,少顷就会被收拾。

同行是冤家,宫中的日子很孤苦,唯一支撑下去的动力就是往上爬。

哪怕是个未成年的内侍,也会憧憬着往上爬,然后有人给自己使唤……

陈忠珩看了一眼这些人,对他们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他沉声道;“都出去!”

有人看了赵祯一眼,见他没反对,大家这才悻悻的出去。

“苏晏在干什么?”

“苏晏跟着苏义在干苦力……”

……

汴梁是京城,京城就代表着人口众多。

而且从汴梁往北方和西北去,这一路都是屯兵地,无数将士在防备着辽人和西夏人可能的进攻。

那么多人,每日耗费的粮食和各种物资就是个天文数字。

而南方就是最大的物资供给地。

每天都有大量的物资从水路转运而来,在汴梁卸货。

陆路当然也行,但走陆路的话耗费太大,不管是车马还是送货人,这一路的嚼用都能让人肝颤。

经常会有送十斤粮食到达目的地,只剩下三四斤,甚至是两三斤的奇葩事。

这不是贪腐,而是人马一路的嚼用耗费。

所以水路就是最佳选择,而隋炀帝开运河可不是为了自己四处玩耍,而是看到了开水路之后的莫大好处。

汴梁城内河流纵横,汴河是其中的翘楚。

汴河是城内第一大河,也是汴梁城沟通外界的动脉通道。

“看好……拉稳了……”

汴河两岸很是繁茂,店家云集,但这些店家不敢靠近河边,都在一丈五开外。

这一丈五的空地从汴河进城开始就空着,直至出城,无人敢占道经营,更没人敢在这里搞什么违章建筑。

因为这里是纤道。

“哟呵……”

“哟呵……”

两排纤夫在两岸拉着绳子,一艘大船缓缓被拉了过来。

这里是码头,一群苦力挽着袖子裤脚,把裤带又系紧了些。

苏义踮脚看着那艘船,等看到船首站着的那人后,就笑道:“是粮船,今日倒是能挣不少钱。”

他脚后跟落地,看着身边在系裤带的儿子,说道:“你……少扛些。”

苏晏在背诵着书,闻言说道:“爹爹,孩儿能扛活,边扛边背书,好像还能快些。”

“扛活真能多背些书本?”

苏义提高了嗓门问道,脸上多了得意。

苏晏说道:“真的。”

边上的苦力们都笑着,有人说道:“苏义,你这儿子可是过了发解试的才子,你也舍得让他来干这个?”

苏义笑道:“他硬是要来呢,打骂都不听,还说什么凭着自己的力气挣钱,这是本事,没啥见不得人的。”

周围的苦力们眸色里微微多了暖意。

不管是什么时候,苦力都是社会的最底层,谁都看不起,谁都可以鄙夷几句。

“那些读书人……还没过发解试呢,看到咱们就把眼睛别过去,那看不起人的模样……让人恨。可苏晏却不是,是个好孩子。”

“嗯,是个好孩子。”

船靠岸了,管事这才从长凳上起身,懒洋洋的走过去接洽。

稍后他回身喊道:“都来。”

于是扛活开始了。

苏晏跟在父亲的身后过去,按照顺序等待着。

等轮到他之后,已经扛着一袋粮食的苏义回身道;“大郎慢些,莫要急……”

苏晏微微屈膝,腰背向前,说道:“知道了爹。”

一袋粮食被两人压在他的背上,苏晏的身体只是微微一沉。他左手抓住麻袋的口子,右手从监工的手中接过一根长签子,就此开始搬运。

到了地方卸货,长签子就是证据,记账的会把你的长签子累加起来,完事后算钱。

赵仲鍼苦着脸看着这一幕,身后是一个内侍。

“官家令你给苏家出个主意,好歹让他们父子俩过些安生日子……”

赵仲鍼无奈的问道:“什么活都成?”

内侍木然道:“这个某不知,不过话带到了,某这就回去。”

你好自为之吧。

记得官家当时是这么说的:“朕若是出面,此事怕是会不可收拾,朝野都会盯着他。他又是个老实人,骤然富贵,父子俩定然会惶然不安,以后就麻烦了……”

什么麻烦?

不就是想给这个少年多些好处,却不肯让外人知道吗。

那苏晏当真是好运气啊!

大宋开国多年,这般被帝王暗自惦记着的少年还有谁?

赵仲鍼无奈的走了过去。

“苏晏。”

苏晏刚卸完一袋,抬头见是他,就憨笑道;“小郎君寻某有事吗?”

赵仲鍼走过去,身边苦力们来回奔波,一股子汗臭味弥漫着。

“咱们俩寻个地方说话吧。”

他有些不大习惯这股味道。

苏晏摇头道:“还得干活呢,要不你等等?”

在他的世界里,省试之前的任务就是帮着爹爹挣钱,谁都不能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