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和苏辙兄弟俩实际上都有官身,只是此次在家守孝结束归来后,苏洵却让他们婉拒了朝中所授官职,一心准备明年的制科考试。
制科是有目的性的考试,录取的人数寥寥无几,只是为了某个方向的人才而设。
制科的难度并不低,再许多层面上来说,想考好比殿试还难。
但苏洵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有信心。
他们父子三人原先是在怀远驿借住,可怀远驿是朝中接待外国使者的地方,住久了难免不方便。
而且他们父子在汴梁耗费不小,若是坐吃山空下去,怕是等不到制科开考就要上街乞讨了。
苏洵年过五旬,自然不会去考制科,所以爱才的欧阳修出手,给他谋了一个试校书郎的官位。
有了工作就有了俸禄,他们父子才在这里租了房子。
房子就租了两间,苏洵一间,还兼着小厨房的作用;苏轼两兄弟一间,抵足而眠。
未来的苏仙此刻窘迫的就像是难民,而且还在床上打滚惨叫。
沈安起身,定定的看着惨叫中的苏轼。
“痛苦只是一种假象……人的肉体能承受更大的痛苦,只是紧张让我们觉着那些痛苦都是煎熬,无法忍受的煎熬。还有恐惧,你在恐惧什么?”
苏轼的惨叫声渐渐低沉下去。
苏辙扶着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沈安。
苏洵经历了丧妻之痛,所以把这些话听了进去,神色微微肃穆。
“莫要恐惧,安静下来……人最大的痛苦来自于大脑,来自于情绪。肉体的痛苦只是表象,你在担忧自己的未来……可你还年少,你在担心什么?”
沈安的面色渐渐平静,看着有些莫测高深:“不要想着成为某个领域的第一人,那会很累,你该看着窗外的秋色,想着那些诗词……你该喝着酒,畅饮高歌,你将被世人敬仰,可在此之前,你该放弃名利心,这样会让你轻松,会让你忘却烦恼……”
“忘掉那些踌躇满志吧,放轻松,你现在已经被忧虑给填满了,你需要放空……”
沈安看着神色渐渐平静的苏轼,低声道:“桌子上有一只茶杯,某的手中有个茶壶,某在倒水……可茶杯里却满了,某倒的茶水只能漫出来……你,就是那只被填满的茶杯。放空自己,放轻松,看看这个世界,生机勃勃,有许多你未曾察觉到的美好……”
“可你却在焦虑着,对这些美好视而不见。你的脑子里全是焦虑,再也容不下半点外来的事物。放空它,把你脑子里的那些焦虑和担忧抛掉……你会发现自己……无限可能……”
在见到苏轼的第一眼时,沈安就确定此人身处焦虑之中。
他能焦虑什么?
苏洵破釜沉舟的让他们拒绝了朝中的安排,若是制科考不好的话,仅凭着苏洵的试校书郎职位是养不活他们父子三人的。
再回头求人安排去处,那种羞辱苏轼无法接受。
他有才!
欧阳修说要为他让路。
可母亲去了,让他的情绪低沉,进而成了犹豫,慢慢变成焦虑……
这是个缓慢的变化,若是不加干涉,这人就会变得偏激,直至被生活打击的满头包,才会渐渐反省自己,找到自己的毛病,并去修改它。
苏轼的双目闭上,面色渐渐平和,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苏辙伸手在他的鼻下试了试呼吸,然后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沈安。
你这是什么术法?
你把我哥怎么了?
苏洵也是懵逼脸,生活常识告诉他,当一个人遭遇剧痛时,不可能安然入睡。
可他的儿子就这么睡了过去,就像是被人下了药。
他怔怔的看着沈安,心想这位传闻中的名医弟子竟然不用药,而是一番话后让人安然入睡。
但那些话说的确实是好啊!
一个人被旧有的见识和情绪装满了,世间的一切都再也无法接受,这个人也就僵化了。
抛掉那些旧观念和旧情绪,把整个人放空,然后就会觉得好奇。
重新对整个世界有了好奇心。
苏洵都五十多了,可按照沈安刚才的话一转念,竟然发现自己轻松了许多。
这人……高人啊!
蜀中多有奇人异士,可在苏洵看来,那些奇人异士都比不过沈安。
邙山隐士的传人。
邙山隐士……
苏洵不禁念了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沈安面色疲惫的坐了下来,对苏辙说道:“放他躺下。”
苏轼就此沉睡,沈安交代道:“去烧水吧。”
“烧多少?”
“多烧些。”
……
第一次进京是为了科举。
那时的苏轼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定然能让世人震惊。
他做到了。
大宋文宗欧阳修对他赞赏有加,说是要为他让路。
可母亲的离去让他黯然神伤,接着就是居丧。
再次进京是意料中事,可他的情绪却无法提起来,觉得没精神。
渐渐的他觉得多了烦躁,每日不安。
这样的日子很不舒服,但他还得要苦读,写文章,然后把这些文章存起来,到时候交给宰辅,作为参加制科的资格认证。
这样的日子很煎熬,他一天都不愿意再过下去了。
睡觉最舒服,无忧无虑……
这一觉他睡的很舒服,再次睁开眼睛时,竟然发现小腹不痛了。
“某好了吗?”
“没有。”
一张桌子摆开,沈安和苏洵相对而饮。
桌子上是三道下酒菜,都不贵。而酒水也是普通,但沈安和苏洵却吃的很是惬意。
两人刚才一番谈话后,都觉得对方不错,于是渐渐有些忘年交的意思。
苏洵见他醒了,就仰头喝了酒,说道:“多亏了安北救你,可好了吗?”
竟然改口叫安北了?
苏轼说道:“好像是……好了。”
“还早着呢!”
沈安指着边上的水壶说道:“把那壶水喝了。”
苏轼正好觉得口渴,就下床喝水。
他喝了不少,可沈安却嫌弃不够,“再喝。”
苏轼喝的肚子滚圆,水嗝打了好几个,然后问道:“这是为何?”
“这是治病。”
沈安特淡定的道:“准备一下吧,出门去。”
“去哪?”
“反正不是西天。”
沈安起身道:“苏公,我等这便去了。”
苏洵笑道:“如此就麻烦安北了。”
苏轼不知道自己睡着之后发生了些什么,能让自家老爹压根就不在意的把自己丢给了沈安。
他跟着沈安出去,却见院子里多了两个大汉。
“郎君。”
陈洛和姚链拱手行礼,沈安问道:“车准备好了吗?”
“好了。”
那就走吧。
出了大门,外面是一辆大车,却很是奢侈的用了战马来拉车。
咿律律!
那匹死马一直渴望拉车而不得,今日终于得了机会,一直在外面等待。
此刻见沈安出来,它知道属于自己的时刻终于来了。
“出城!”
马车缓缓出城,然后来到了一段不怎么平的土路上。
前方渺无人烟,只有稀稀拉拉的树木,一只大鸟在树上孤独的鸣叫着,叫声沉郁。
这是要去哪?
苏轼觉得不对劲,就问道:“这是……去哪?”
沈安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抓紧了边上,说道:“抓紧了。”
“为何?”
苏轼才将说话,姚链就吆喝一声,不等他来个响鞭,那马就一声长嘶,大车渐渐开始加速。
终于得了狂奔的权利,战马开始撒欢了。
大车颠簸的人都坐不稳,苏轼面无人色的抓住了边上,颤声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你要谋财害命吗?
初出茅庐的苏仙有些懵了。
马车不断加速,马车上的三人都在车上蹦着,身体渐渐被颠簸的发酸。
这条路平时就是牛车缓缓的走,跑快的话太颠簸,没人受得了。
沈安开始放声高歌:“让我们红尘作伴……”
苏轼先前在家里喝了一肚子的水,此刻渐渐有了尿意。
“不行了。”
他不知道沈安想干什么。
谋财害命?
连他都知道沈安不差钱。
害人的话,沈安和他无冤无仇,而且他老爹也挺放心他出门的,所以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膀胱在膨胀,苏轼终于受不了了,喊道:“要小解!”
“忍住!”
沈安也受不了了,但却为了疗效在强撑着。
“要憋不住了!”
马车终于停住了,意犹未尽的战马在打着响鼻,不屑的瞥了苏轼一眼。
苏轼已经无法跳车了,他缓缓探出脚,结果一脚落空,人就站了下去。
满胀的膀胱被颠簸了这么一下,让苏轼不禁痛呼一声。
“爽!”
沈安已经在边上撒尿了,边撒边遗憾的道:“竟然没有结石?”
苏轼走到一棵树下,缓缓宽衣解带,然后也顾不得害羞,开始撒尿。
“嗷……”
他只觉得小腹下一阵剧痛传来,痛不可当。
尿液没出来,被憋了回去,这是双重痛苦。
“撒出去!”
沈安知道这种痛苦,“扶着树干,赶紧,趁机把石头排出来!”
苏轼满头大汗的问道:“为何?”
沈安漫不经心的道:“这就是治病,撒吧。”
这竟然是治病?
苏轼欲哭无泪的扶着树干,然后憋一下撒一下,痛苦从未中断。
“嗷……”
这呻吟实在是让人无语。
沈安摇摇头走开了。
苏轼渐渐开始用力,痛苦不断袭来,当撒尿的过程突然轻松时,疼痛也悄然而去。
“好了?”
他不敢相信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家伙事。
“别吹风了,比某的小。”
沈安的话让苏轼马上就反驳道:“不不不,眼见为实。”
没有男人会在这方面认输。
沈安冷笑道:“某怕你自卑,赶紧收了,咱们回去。明天还得来一次。”
“什么?”
苏轼想起刚才的痛苦,不禁苦笑道:“难道还没好吗?”
“不知道你有多少石头,今日忘了带夜壶,从现在开始,你撒尿就用夜壶,每一次都检查有没有石头。”
任你以后再是万民崇拜的苏仙,哥现在让你去尿液里找石头你就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