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在想着。
作为大宋皇帝,他知道目前大宋的问题。
但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外敌。
辽人自不必说,那是头号大敌。
西夏那个叛逆啊!
目前没藏讹庞要谋逆的心思已经不加掩饰了,那么此时他怎么出兵?
是啊!
大家一听到西夏人十万大军出击,第一反应就是慌乱,没谁想到这是虚张声势。
为何?
因为西夏人敢战!
不管是大宋还是辽国,只要我想揍你,那我就会出手。
他们还经常和高原上的番人作战……
这就是西夏人。
就像是后世的平头哥一样,他们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
后来确实也是,辽国被灭掉了,大宋也被赶到了南边去,可西夏人依旧存在。
这样的西夏着实让大宋头痛。
可现在却是好时机,没藏讹庞和李谅祚之间剑拔弩张……
是啊!
他们之间剑拔弩张,没藏讹庞怎敢大军出击?
这事儿会不会是有些问题?
赵祯有些疑虑,但却不敢冒险。
若是没藏讹庞真的出击了呢?那麟府路铁定完蛋,河东路也会如临大敌。
不过有沈安的那一番分析在前,他此刻却没有那么紧张了。
帝王啊!
负责的帝王每一件事都需要谨慎小心,紧张这种情绪就成了家常便饭。
这时他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就伸手揉了揉。
每次紧张或是生气时,这个毛病就会犯,然后放几个屁就好了。
“臣以为此事定然为假。”
沈安正在驳斥着一众臣子的论点,很是自信:“除非是丧心病狂,失心疯了,否则西夏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倾巢出动。没藏讹庞是不敢,担心李谅祚抄他的后路。而李谅祚就算是现在掌权了也不敢,因为他太年轻,要先肃清没藏讹庞的那些心腹,掌握政权和军权,如此才敢大规模用兵。”
赵祯不再说话,而是看着臣子们争论。
皇帝这个职业不好做,你若是频频表态也不好,以为一旦出错较多,在臣子的眼中你就是个蠢货。
蠢货自然是要被鄙夷的,甚至会被轻视。
所以上位者不轻易表态,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怕出丑。
你们争执,朕听着,再慢慢的分析,最后一总结,朕就变成了高瞻远瞩。
“……此事只是臆测,若是西夏人真的大军来了,麟府路怎么办?”
韩琦始终不肯放弃麟府路,觉得那里是对西夏的重要牵制力量。
他的顾虑沈安能理解,可是为了一个假消息去兴师动众,事后被辽人和西夏人耻笑不说,还得耗费不少钱粮。
所以他很认真的说道:“就算是拿下了麟府路,他们也守不住那个地方,辽人会如芒在背,没藏讹庞急着争权夺利,急着谋逆,哪有功夫去找麻烦?”
韩琦皱眉道:“可终究不能冒险……陛下,臣请传令河东路戒备,枕戈待旦。另外……臣请派出援军前往,并调集粮草。”
富弼进一步建议道:“陛下,当令河东路派出援军去府州和麟州,以备万一。”
赵祯微微点头,觉得这样也不错,就说道:“可。”
于是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只是援军的规模却有些伤脑筋。
“……河东路原先就有不少兵力,若是再调动五万人过去……粮草耗费怕是不菲……”
“那么要不就调动三万?有黄河作为屏障,西夏人就算是拿下麟府路,也不敢贸然渡河……”
“对,三万足矣。”
赵祯微微点头,见沈安在边上沉默,就以为他在怄气,“沈安,你如何看?”
群臣不禁为之侧目。
满朝重臣决定的事,官家竟然还要去问问沈安的意见,可见重视。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
若是没有沈安的一番分析,大家还准备调配大军前出河东路,和西夏人决一死战。
所以尊重一下他的看法也没错。
于是大家都心平气和的看着沈安,等着他的表态。
沈安出班来,一脸的纯良。
“陛下,臣……无话可说。”
啧!
这少年竟然还在坚持自己的立场?
赵祯语重心长的道:“国事不可轻忽,外敌更不可轻忽,宁可稳妥,你可明白?”
这是殷切教导,沈安躬身受教。
他是开了挂,所以觉得此事没必要重视。
可赵祯不同,重臣也不同,他们不知道没藏讹庞要倒霉了,所以依旧是如临大敌。
幸而他的一番话总算是起了作用,只是派了三万人去增援河东路。
少折腾一些吧。
沈安抬头,突然看向了刘展,问道:“刘学士以为如何?”
噗!
富弼不停的眨眼,韩琦一脸‘老夫就知道他会这样’的自信,赵祯捂额后仰着身体……
不过是一场争执而已,过了就过了吧,你竟然念念不忘,这时候还不忘讥讽刺激刘展一下。
嫉恶如仇不是这样的吧!
众目睽睽之下,刘展的脸黑成了锅底。他别过脸去,瓮声瓮气的道:“某无话可说。”
他还能说什么?
说麟府路值得西夏人倾国来攻打?
刚才君臣都分析过了,就算是来攻打,人数也不会太多。
除非他要作死,站出来和满朝君臣作对。
无话可说就是间接认输了,你沈安该收兵了吧?
可沈安却一脸诚恳的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刘学士,要对得起那份俸禄啊!”
噗!
有人笑喷了,赵祯一脸黑线的也别过脸去。
太丢人了啊!
沈安就差点指着刘展的鼻子骂他‘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你拿了俸禄却无所作为,这是在混日子呢!
沈安的话就是当朝举报,举报刘展是庸官。
富弼的脸颊颤抖了一下,劝道:“秋风起了,都早些回去吧,加衣的加衣,弄个火锅也好啊!”
一说完他也悔了。
现在可没下衙,老夫怎么就扯上闲事了呢,有些沈安说的不务正业啊!
得!
就是那刘展害的。
……
此时的府州城里气氛紧张,街上的行人也不多。
陈昂的身后跟着十余名军士,正在四处查看。
“但凡有生脸出没,马上叫住问话,查清身份……要小心奸细,小心再小心。”
走出没多远,前方就来了折继祖。
“可查清了吗?”
陈昂焦急的道:“虽说没见到大股敌军,可汴梁那边定然是急切了,要及早查清敌情报上去!”
折继祖指指城头方向,两人并肩走去。
“此次西夏人有些不合道理,若是大军压境的话,此刻少说上万游骑就该到了。”
折继祖的步子大,陈昂要走快些才能跟上。
他急切的问道:“可来的游骑才两千余,这是为何?”
折继祖的脚步一滞,止步看着城头,说道:“莫非是……虚张声势!”
两人上了城头,看着远方。
“三十余骑,这是在查探。”
折继祖放下望远镜,陈昂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折继祖从未给人看过,所以只能流口水。
“这不对啊!”
陈昂一拍城砖,吩咐道:“河东那边什么意思?”
身后有官员说道:“钤辖,河东那边说是西夏人大军压境,必须要有援军。”
陈昂叹息一声,说道:“他们应当是早就派出了信使去汴梁,到时候援军云集……若是敌军压境也就罢了,若是虚惊一场,那大宋可真就是丢人了。”
折继祖的目光闪烁,说道:“钤辖,此事不可耽误,某有意派人快马加鞭去汴梁,就说此事乃是西夏人虚张声势,你以为如何?”
他这是在冒险,但却想把陈昂拉上。失败了大伙儿一起倒霉,若是成功了,以后陈昂和折家的关系自然就拉近了。
他不是没脑子的莽夫,而是折家目前的族长。
作为族长,他需要让折家越来越好,而麟府路军马司就是一个值得拉拢的力量。
在上次沈安来府州时,和陈昂有过几次冲突,但彼此后来却释然了。
陈昂是个官僚,典型的文官,可私心却不太重,可以交往。
折继祖寻摸了许久,最后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只要陈昂同意,大家就算是一起煎熬过的同袍了。
他好似在看着远方,可却不时用眼角瞥一眼身边面色百变的陈昂。
陈昂在煎熬着。
这事儿是一次机会。
若是折继祖的判断成真,他也会跟着立功。
那就是高瞻远瞩,目光敏锐啊!
可一旦失误了,这就是滔天大罪……
成则立功,败则大罪……
他闭上眼睛,喃喃的道:“人啊,何其艰难……”
折继祖说道:“总得要行险,何况西夏人的势头不对,某敢打赌,这是假的。”
他目光炯炯的道:“若是有错,某一力承担。”
这话很是够意思,可陈昂却淡淡的道:“若是有错,某也跑不掉,你的一力承担只是假话罢了。”
折继祖老脸一红,说道:“某……”
“你是折家这一代的族长,你要为折家考量,但某却不是傻子!”
陈昂鄙夷的看着折继祖,说道:“说你笨,却有些小心思,只是手段不够精细,某一听就知。”
折继祖被人抓了现形也不恼,他笑道:“如此就罢了。”
你既然不愿意,那我自己来。
折家人从不乏赌性,折继祖更是如此。
陈昂看了一眼挂在他脖子上的望远镜,说道:“什么叫做罢了,既然要禀告,当然是某来写。”
这厮竟然同意了?
折继祖心中欢喜,然后就笑道:“好,钤辖来写,某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