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目光齐齐看过来,温别宴只是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里走。
卫娆就站在余惟桌子旁边,温别宴回到位置时抬眸看了她一眼,正好对方也在看他,两人目光对上,算不上剑拔弩张,甚至说是平静也不为过。
但是不知为什么,卫娆就能感觉到气氛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变化,让她无端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
应该,是错觉吧?
余惟在看见温别宴的瞬间下意识就想解释,可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要解释什么。
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吧?
只有四个人的气氛安静得诡异。
余惟坐得浑身不对劲,试着打破沉默,问温别宴:“那个,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吃午饭了吗?”
“没有。”温别宴答道:“刚刚开完会。”
余惟噢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人平静的对话却让卫娆不平静起来。
这么和谐的对话发生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本身就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那种奇怪的错觉越来越浓烈了。
钱讳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修罗场山雨欲来的气场让他不得不缩着脖子装鹌鹑。
余哥,坚强,好自为之。
温别宴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桌前垂眸看向余惟,眸子很黑,和眼尾细小的痣颜色几乎相同:“刚刚我去了一趟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小测的成绩已经整理出来了。”
突然挑起的话题听得大家都是一头雾水。
所幸温别宴没让他们疑惑多久,略略放柔了声线,接着道:“哥,我们可以做同桌了。”
“......”
“......”
余惟还没搞清楚小测成绩和他俩要做同桌有什么关系,啪地一声,他堆在最上面的速记词典被不小心碰掉在了地上。
卫娆慌忙说了两声对不起,手忙脚乱弯腰捡起来放好。
收回的双手无处安放,用力交握在身前,沉默了两秒,方才试探着小声开口:“余哥,你和学神...和好了呀...”
余惟也不知道怎么说,就含糊道:“本来我们也没吵过架。”
“可是之前你们不是一直不太和睦么?怎么忽然就...”忽然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跟对方做同桌,忽然能够这么平静和谐地相处,忽然...还能这么坦然亲密的称呼对方。
卫娆想起上次余惟解释温别宴为什么要给他带午饭,用的理由就是温别宴不想跟他一起坐,所以在讨好他。
可是现在,情况明明不是这样。
“余哥。”她努力牵出一抹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所以你和学神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卫娆问完,咬着唇安安静静等着余惟的答案。
温别宴看着余惟进退两难的神色,表情沉淀得更淡了些,以便可以将眼底的失落小心翼翼藏起来。
其实他也没有非要让余惟就这么承认他们的关系。
只是看着自己男朋友被别人表白,自己却连光明正大替他驳回的立场也没有,心里难受,想要用私心悄悄宣誓一下主权罢了。
说完全没有一点期盼是假的,但是看余惟的态度,那点小小的期盼也被碾灭了。
垂下睫毛遮住满眼落寞,想着要不要先出去,好让余惟不那么为难,男生清朗的声线忽然响起,即便夹杂了几分斟酌的犹豫,也无比清晰地灌入了耳膜,敲出轻颤。
“我...男朋友?”
说实话,余惟是不太想承认的,即使钱讳已经在暗示地狂戳他的腰。
不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知道要是承认了,这事就真的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收不收来了。
往后温别宴恢复记忆了,发现他们竟然成了全校皆知的情侣,肯定会勃然大怒气个半死,而且这事不好解释,也解释不清,会是个很大的麻烦。
搞不好温别宴真的会跟他翻脸,变成水火不容的仇人。
可是不知怎的,明明心里知道不能承认不能承认,看见温别宴一双眸子黯淡下来时还是没忍住,“男朋友”三个字就这么从唇缝溜出来,收不回去了。
钱讳狂戳他腰的动作终于停下,卫娆震惊的表情也没空去管。
余惟心里后悔的情绪还没来得汹涌起,就在看见对方重新亮起细碎光芒的双眸时被击了个粉碎。
好像......也没他想象中那么糟糕嘛。
别的不说,至少他现在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算了,管他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大不了再多挨一顿揍就是。
“对!”
温别宴看见余惟站起来,嘴角高高扬起,笑容灿烂地将手臂过来搭在他肩膀上,手掌在他发顶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像是在宣扬自己所有物有多么宝贝一样,语气肯定:“介绍一下,宴宴,你们的学神,我的男朋友!”
目前为止,我一个人的男朋友!
***
卫娆的的午餐到底余惟也没吃,理由很冠冕堂皇,食盒太可爱,给他用一次都是糟蹋。
本以为那天之后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事情就会传得人尽皆知,结果两天下来无事发生,愣是一点水花也没溅起来,搞得余惟都怀疑那天是不是自己在做梦,实际上他并没有承认两个人的关系?
不过很快倒是有另一件事佐证了他不是在做梦因为他真的和温别宴成为同桌了。
原来老王那天给的小测试卷让他们上交成绩也是为了安排座位,被叫出去的都是班里乃至年级里数一数二的优等生,合并同桌也是想让他们拉一把吊车尾的同学,希望他们能在最后两年里将成绩提上去。
按照成绩顺序排出来最需要帮助同学的名单里,余惟很有排面地被列在第一位,认领他的职责自然也就落在了年纪第一的温别宴头上。
“难怪你那天非要守着我做试卷,就是因为怕我抄答案掉下‘第一’?”
虽然这个第一并没有让他觉得很光荣。
温别宴点头:“毕竟那天发完试卷,你已经在班长那里晃了很多次了。”
余惟脑袋趴在桌子上,觉得自己冤死了,委委屈屈:“我不是去要答案的,是班长那天不大舒服,张望老是催我帮他问情况,而且班长那么铁面无私,我就是想要她也不会给我啊。”
“嗯,知道了。”温别宴弯了弯嘴角,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下次不会了。”
......靠,他又对我笑了。
怎么就这么好看?
余惟被他笑得有点晕头转向,故作冷静地噢了一声,却没有躲开,反而不自觉把脑袋更往他手底下凑了些,像只求抚摸的大狗狗。
眼神飘飘忽忽荡向前方,猝不及防跟一双写满呆滞的目光撞个正着。
杜思思惊呆了。
她只是想要跟学神讨教个公式,没想要一扭头还能见到这副奇景,傻呆呆半天反应不过来,就用一双大眼睛瞪着余惟,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温别宴动作一僵,随即淡定收回手:“他头上有只小虫子。”
余惟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只好附和着点点头。
嗯,有小虫子。
杜思思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干巴巴哦了一声:“果然做了同桌就是不一样,你们...感情真好,呵呵...呵...”
温别宴脸不红心不跳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她手里的习题册,问她:“有问题吗?”
“没。”杜思思神色一凛,一本正经道:“没了,我忽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学神!”
说罢迅速转回去,全当方才看到目瞪口呆的人不是自己。
“......”
余惟看看杜思思背影,再看看低头继续写作业的温别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很浓烈的,偷情被发现的感觉。
就,很茫然.。
有了同桌,有了男朋友,温别宴的任务变得繁重起来,不仅自己需要认真学习,还得监督男朋友也认真学习,听课的同时还要时不时分神去将神游天外的男朋友的注意力拉回来,真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偏偏他男朋友又是个很难集中注意力的,无疑更增加了他的工作量。
上课不到半小时,在第三次提醒男朋友别走神之后,温别宴终于无奈叹了一口气:“哥,认真听课好吗?”
余惟从窗外树梢的麻雀身上收回目光,手上转得飞快的笔啪地掉在桌上,唉了一声:“认真不了啊。”
“为什么认真不了?”温别宴问。
“多动症儿童的痛苦你不懂。”
余惟故作意味深长,看见温别宴往他怀里扫了一眼后神色一紧,迅速捂住大腿:“大庭广众,老师还在,你克制一点!”
温别宴好一阵无语:“你在想什么。”
余惟悻悻摸摸鼻子,还不是因为你有前科么?
手一空下来,他又闲不住想去转笔,被温别宴捷足先登,将手塞进他掌心握住:“这样能闲住了吗?”
少年的手软软凉凉的,乖乖蜷缩在他掌心里,确实比转笔舒服多了。
余惟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小声说了句还行,注意力乖乖从窗外的麻雀转到了老陈头激情澎湃的讲说上,手也下意识握得更紧了些。
别觉得自己自控超强百毒不侵,有些甜头碰不得,一旦碰上,不知不觉就得染上瘾,到头来才发现已经侵入骨髓,想戒也戒不掉了。
可惜有人就是不懂,牵着一个宝贝,心里还在惆怅为什么会有文言文这样烦躁焦灼的东西需要学,真的是,存在即折磨。
余惟只集中注意力听着不到十分钟就熬不住了,上眼皮下眼皮开始打架,怎么努力也分不开。
意识完全陷入沉睡的前一秒,悦耳的下课铃终于响起,余惟心中一声长叹,握紧了五指放任自己陷入梦乡。
昏昏欲睡的不止他一个。
老陈头一宣布下课,整个教室眨眼躺倒一片,只剩少数几个还能保持清醒埋首认真做错题集。
温同学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杜思思算特立独行第三类。
小看什么都行,可千万别小看了女孩子磕CP的本领。
一直以为只能存在臆想,不会实现的CP猝不及防往她嘴里塞了一口粮,杜思思就冷静不下来了,上课前看到的景象一直在脑子里绕啊绕,越想越心潮澎湃,忍到下课忍不住了。
老陈头前脚刚出教室,杜思思就立起课本遮住脸,小心翼翼往后看,而那两人也没叫她失望,就这一眼,直看得心潮澎湃,血气上涌,眼冒红光。
后座两个男生一个醒着一个睡着,一个坐着一个趴着。
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两人借着桌面垒起的一沓书本做屏障,双手十指交扣紧牵在一起,被趴着的那位放在脸侧,就是睡着了也不舍得放开。
醒着的那位竟也没有抽回,低头淡定做着自己的事情,就那么任由他牵着,仿佛只是习以为常的一件事,态度平静而纵容。
“!”
捂着嘴巴吞下险些冒出喉咙的尖叫,转身放下书本,从抽屉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置顶名为“余温大旗我来抗”的群聊噼里啪啦打下一行字,附带刷屏的狗头尖叫表情包,将振奋的心情注入指尖,郑重点击发送。
思思为思思:【我匿名举报!!!余温SZD!!!!!!余哥给老子冲啊!!!!/尖叫/尖叫/尖叫/尖叫】
热火朝天的群消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停顿了一秒,继而更热烈地刷起来。
【姐妹什么情况?新粮来了?!】
【事情似乎不简单,先淦再说。】
【听说今天余哥和温美人分到同桌了,我就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上图上真相啊姐妹!!】
......
杜思思地看着飞快跳动的群消息,笑眯眯退出微信放下手机。
都说了是匿名举报了,哪儿能就这么放出来。
两个崽看起来还在地下情阶段啊,保密,保密!
嘻。
懂事的小姑娘都是瑰宝。
可惜在现实的推动下,什么都得乖乖让道。
上午还暗戳戳想着怎么帮两个人打掩护,这段神秘的“地下情”就被两个当事人亲手解开面纱,大摇大摆地摆上了台面。
余惟的小测分数偏成一个奇迹。
各科满分仍旧是150,余惟数学照旧拿了个大满贯,语文和数学恰好颠倒:51。
老王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下午上完数学课就让他跟着来一趟办公室,看那脸色,这场训肯定难熬了。
果不其然,余惟才在办公桌前原地站好,老王的痛骂就劈头盖脸砸下来。
“你这考的什么玩意儿?语文有这么难?啊,有这么难?人家十三班最后一名都能拿个六十九,你呢!51!51什么概念,我就是逮只猫来它也能给我踩出个六十,你还不如一只猫!”
余惟很想告诉他猫踩不出六十,甚至都踩不出一个字,但是看老王这么生气,还是讪讪住了口,不敢火上浇油。
“上次我已经说了,再考差就请家长,回去跟你爸妈说一声,明天随便哪个来一趟!”
“这个恐怕不行诶。”余惟小心翼翼道:“忙工作呢都,来不了。”
“工作重要还是儿子成绩重要?!”
“可是我老早就爸妈离婚了。”余惟老老实实道:“我妈现在在国外,我爸在隔壁省修寺庙......”
虽然听起来有点扯,但句句属实。
老王带了余惟一年多了,还真不知道他家是这么个情况,话音一顿,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就这么鼓着眼睛瞪着他,直瞪得余惟背脊发凉。
余惟试图给自己找个理由逃过这次:“老师,您上次说的是下次再考差请家长,可是这又不是考试,应该不算数吧?”
他打着商量的语气道:“要不咱们看下次?期中考!我一定超过六十分!”
老王简直想打人了:“你再给我说一次多少分?!”
余惟吞了口口水:‘要不六十...五?’
“你个兔崽子是不是想气死我,你去给我问问哪个大学收语文六十分的,要问得出来我就—”
“王老师,王老师!”
一阵叫喊从走廊传来,打断了老王的豪言壮语。
跑进来的是个小个子男生,眼睛大大的,余惟眼熟他,知道他是隔壁四班的,就是叫不出名字。
男生停在进门不远处,脸色涨得通红,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道:“王老师!你们班有学生进了易感期,味道都快蹿到走廊了!”
“什么?”
老王腾地站起来,还想再问,身边忽然人影一晃,定睛再看,手边空空荡荡,方才还焉头耷脑站在一边的余惟已经跑的人影都没了。
易感期Alpha释放出的信息素和平时的信息素有微妙的差别,他们几乎控制不住信息素散发的力度,并且对Omega的侵略性更强,对其他Alpha造成的不适和排斥感也更大。
教室里信息素炸开时,大半数的人还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浓厚压抑的海盐味骤然弥散至整个教室,所有人都懵了。
Alpha抵触的情绪瞬间被勾出来,一个个烦躁得眉头紧皱面色难看,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算是最幸运的,Omega最惨,不过片刻怔楞的时间,力气渐渐被抽空,天生的基因压制让他们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有反应快些的Omega已经翻出抑制剂飞快冲出教室,Alpha也受不了了,一边叫嚷着谁连自己易感期都记不住,也不知道打个抑制剂再出门,一边慌慌张张翻出座位也赶紧跑出去。
体弱些的Omega有的已经站不起来,方暧让出去的人赶紧去找老师,攥着抑制剂忍着不适一边催促教室里的Omega赶快离开,一边让Beta帮帮体弱些的Omega找到抑制剂带他们远离教室。
可是Beta是三班的稀缺生物啊,全班52个人,拢共也才四个Beta,怎么帮得过来。
平静的教室被搅得一团糟。
温别宴才经历过发情期,还没有完全恢复,被Alpha的信息素一压就开始头晕目眩。
摸出抑制剂撑着桌面站起来正想出去,谁曾想前面魏嘉比他还惨,刚起身就被桌角绊得摔在地上,手上抑制剂也摔了个粉碎,不能用了。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祸不单行吧。
也不知道那个易感期的Alpha是怎么回事,像是完全不管不顾放任了自己的状态,教室里信息素浓度越来越高,留得越久越危险。
温别宴眉心一蹙,毫不犹豫调转方向上前扶起魏嘉,顺手把自己的抑制剂塞给他:“这个给你。”
魏嘉看他眼睛都憋红了,说什么也不肯接:“我还好,没有很难受,学神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要客气也不应该在这里客气,温别宴用力摁着太阳穴,保持清醒:“先出去!”
“哦哦,好!”
魏嘉赶紧拉着温别宴掉头往外跑,不想才走没两步,温别宴已经开始踉跄,赶紧撑着桌面稳住才险险没有摔倒。
魏嘉手忙脚乱不知道要怎么帮他,扭头想叫个Beta过来帮忙,突然有另一股信息素劈头盖脸压过来,如同潮浪和波澜的区别,轻而易举将易感期的信息素尽数压下。
水墨的香味同样属于Alpha,甚至比海盐味强大许多,不同的是它没有出现在易感期,没了那种侵蚀压抑的感觉,即便仍旧感到不适,但无论是A还是O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气氛缓和下来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找进入易感期的到底是谁,而是想知道到底是哪个深藏不露的Alpha拥有这样强大的信息素。
余惟就是在这个时候径直冲进教室,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跑到他新同桌身边用沾满自己信息素的外套把人裹住,以十足保护的姿态将脆弱的Omega紧紧拥入怀抱。
而让众人更瞠目结舌的不止于此。
素来冷清清不苟言笑的学神紧绷的神色瞬时缓和下来,非但没有把人推开,反而顺从地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依赖地抬手环住对方,任由他将自己打横抱出教室。
温别宴闻着周身盈满的熟悉的水墨香味,顾不得周围震惊的目光,浅浅吐出一口浊气,疲惫地闭上眼睛埋首进他的颈窝。
“哥,我头好晕...”
“没事,没事啊宴宴。”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焦灼安抚的味道:“哥在这儿呢,这就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