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今年是暖冬,还是下了一场许久未见的雪。水穗在佳织的房间里听着音乐,凝望着十字大宅斜对面逐渐被染成白色的松林。
“水穗,你还是要回去吗?”正在看书的佳织忽然抬头问道。
“还是?”水穗望着窗外反问。
“你不是说等案子破了就走吗?我想让你再多待一段时间。”
“嗯……”水穗看着窗外的雪景,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案子真的已经破了吗?听说松崎的确认了罪,但已经过了两天,警察并没有告知更多详情。
还有那枚纽扣……水穗的这个心结还没有解开。那天晚上自己在走廊架子上看到的,难道不是宗彦姨父睡衣上的纽扣?不可能……
“可能还得再多待几天吧。”
听到水穗这么说,佳织松了口气:“是吗?那太好了!本来家里就沉闷,要是你也回去了,更没意思了。而且,我还想让你给外婆打打气呢。”
自松崎被抓那天起,静香就十分消沉,用餐时间都很少见到她的身影。
水穗从窗边走到佳织身旁,刚准备坐下,敲门声响起。佳织刚说完“请进”,青江那张俊秀的脸就探了进来。
“简直像废墟一样,”他说道,“我是说这栋宅子。刚才回来时我从远处观望,这里就像废墟一样。”
“既然是废墟,你还回来干什么?”
“可能的话我也不想回来,但只要你还在这里,我就不能这样。”青江面不改色地说道。
水穗不禁暗暗佩服他。他对轮椅上的佳织如此执着,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财产吗?
“我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去了趟公司。”青江理所当然似的坐到佳织旁边,从桌上拿起一块饼干。
“公司?”水穗问道。
“我去见了见近藤伯父。案件的进展之类我什么都不知道,作为被卷入其中的一员,我当然有权知道案情。”
“他告诉你了吗,青江?”佳织一脸认真地问。
青江吃着饼干苦笑道:“你要是总能用这么炽热的目光看我就好了。嗯,他告诉我了。这下你不打算把我赶出房间了吧?”
佳织沉默不语。青江自顾自地笑了笑,又正色说:“进展很不顺利。”
“有什么问题吗?”水穗问。
“何止是有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别卖关子了!”佳织调低音响的音量,冲着青江说。
“我没卖关子。我们一点一点说吧。”
青江从松崎的犯案经过说起。据说,松崎起初没有打算杀害宗彦,潜入音乐室是为了偷走一份资料,那份资料是松崎受贿的证据。
“松崎堂舅受贿?”水穗忍不住吃惊道。松崎外表温厚,无法想象他会受贿。
“人不可貌相啊。竹宫产业不是正在东北地区兴建新工厂吗?有很多企业希望参与工厂修建,因此要用招标的方式选择承建方。据说松崎先生和一家企业勾结起来,对招标进行暗箱操作。这种事情很常见。”
“宗彦姨父掌握了证据?”
“不,好像不是。事情就复杂在这里。案发当晚,松崎先生准备睡下时,发现床上有张纸条。上面说,已故的赖子社长发现了你的受贿行为,把你和对方密会时的照片等证据放在了音乐室的柜子里。宗彦社长虽然还没发现,但明天会清点赖子夫人的遗物,要整理音乐室的柜子,今晚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大意就是这样。”
“好奇怪的纸条……”佳织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还不知道是谁写的吗?”水穗问道。
青江摇了摇头:“纸条上没写名字,而且全文都是打印出来的。近藤伯父告诉我这些的时候,神色也十分凝重。”
水穗表示理解,又问道:“于是松崎堂舅就在半夜偷偷去了音乐室?”
“是的。就算并不完全相信纸条上的话,他也要去确认一下,毕竟做了亏心事。他等大家都睡下之后,一个人下了楼。”
据说松崎走到客厅拿了钥匙,走下音乐室。打开房门,发现里面很黑,只亮着一盏小台灯。准备开灯时,松崎吃了一惊:有人躺在音响前的沙发上,还能听到打呼噜的声音。
不好!松崎咬了咬嘴唇。宗彦的确有时会睡前来听音乐,然后就直接睡在沙发上。
但已经不能回头了,看样子那人不到早上应该不会醒来,若是等到早上再来就来不及了。只翻翻柜子,应该不会有太大响动。
松崎鼓起勇气,靠近柜子,打开柜门。纸条上说证据放在柜子里,却没有具体说明在哪里,他便先从抽屉翻起。就在他全神贯注地在第二个抽屉里翻找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肩膀。
松崎说他连喊出声的工夫都没有。那人从背后反剪住他的双臂,右手还握着刀。松崎事后认为,那人当时可能把他看作入室盗窃的小偷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对方就一动不动了。待眼睛习惯黑暗之后,松崎才看见那人的侧腹部插着一把刀。他骇得后退好几步,撞到身后的柜子,柜子上的拼图纷纷掉落。
他大脑一片空白,匆忙跑出音乐室,之后一口气跑上楼梯,中途把手套扔到了垃圾桶里。扔手套时有什么东西一起掉了出来,他捡起来一看是一片拼图,便毫不犹豫地把拼图也扔了。自然,当时他误以为那是拿破仑肖像拼图的一部分。
回到自己房间里的松崎,躺在床上不住发抖,睁着眼睛直到天亮。逐渐冷静下来后,他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逃,唯一的出路就是把事实讲出来,主张自己是正当防卫——这是他蜷在被子里得出的结论。
“可是早上起来之后他大吃一惊。本已想好要自首,结果有人却把现场伪装成了外人潜入作案。更让他吃惊的是,三田理惠子居然也死了。”
果然,水穗暗忖,刚才青江一次也没提到松崎杀了三田理惠子,这正让她困惑不已。
“松崎堂舅说他没杀三田女士?”
“是的。刚才我说进展困难,指的就是这点。”
“但是人的确死了啊!那到底是谁杀的?”佳织罕见地歇斯底里地喊道。
“不知道,总之松崎先生完全否认杀害三田理惠子。他似乎认为把手套扔到门外这些伪装,都是杀死三田理惠子的凶手做的。”
“难道有人在松崎堂舅之后进入音乐室,而正是这个人杀了三田女士?”
“是的。”
“嗯……”水穗思忖着松崎说谎的可能性,会不会是他想减轻自己哪怕一点点的罪行,便编了个故事出来?
“松崎堂舅对拼图有什么说法吗?”拼图也是水穗关注的一点。
“基本上就和那个胖警察说得一样。他还真厉害。”
“那松崎堂舅是什么时候偷换的拼图?”
“案发两天后,他从公司溜出去买了一幅,晚上来偷换的。”
水穗想起那天晚上松崎的确来过,还紧紧地抱着一个皮包。原来当时那里面放的就是拼图。
“但是到头来这些小伎俩反而害了他。什么都不做,或许倒不至于弄到如此地步。”
然而做了亏心事的人或许就是有这样的心理,水穗想道。
“总之,剩下的就是三田理惠子被杀一案了。如果凶手真的不是松崎先生,那会是谁呢?”青江总结式地说。
“青江,你依然希望最好是家里人干的,对吗?”佳织嘲讽道。
“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可是很阴险啊。”青江苦笑道。
“不是。只是看你的样子,好像你对这起案子很感兴趣。”
“的确有点兴趣,这点大家都一样吧。”
“我不清楚……”佳织转过头去。
“不知水穗你对案件怎么看?”
听到青江突然问自己,水穗歪了歪头,说:“还什么都不清楚,不过同一个晚上在同一个地点发生两起不同的杀人案……有点难以置信。”
“深有同感。”
“但我也不觉得松崎堂舅在说谎。”
“这我也有同感,那么还剩两种可能性。第一,三田女士看到宗彦伯父死了便殉情自杀。”
“不会是自杀。”佳织冷冷地说道,“她不是那种人,她根本不喜欢我爸爸,只是为了利益才跟他在一起。”
青江和水穗都被佳织的语气惊得说不出话。佳织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小声说:“我觉得不是自杀。”
“我也这么认为,”青江平静地说道,“但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是凶手看到松崎先生杀死了伯父,便借机杀了三田女士,想借此嫁祸于松崎先生。”
水穗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说:“也许在松崎堂舅床上放纸条的就是凶手,为的是把他引到地下室去。”
“是有这种可能。那么问题就是,到底是谁把三田女士叫过来的?除了伯父,还有人能半夜把她叫过来吗?”
“那可不一定。这种人谁知道。”佳织不屑地说道。
“一说到三田女士你就很激动啊。”青江苦笑道,但他很快正色说,“我这么说可能你又要骂我了。如果有其他人杀了三田女士,一定是家里的人。你们还记得吧,铃枝说过后门是上了锁的,凶手根本逃不出去。”
这番话让佳织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咬着嘴唇。青江看到她这样的反应,似乎心满意足,说了句“我先走了”便站起身。他朝门口走去,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说:“对了,那本书,我有个有意思的发现。”
“哪本书?”水穗疑惑道。
“就是伯父的那本智力游戏书,我借走的那本。”
“哦,什么有意思的发现?”
“还不能肯定地说绝对有意思,但是很可能有意思。反正到时候会告诉你,可能会让你和佳织大吃一惊。”
说罢,青江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