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担心极了,立刻就去浣衣局的管事嬷嬷。
“嬷嬷,卫姑姑自打进宫就在您手下当差,她的为人您是最清楚的。”
刘嬷嬷轻叹道:“我也很是震惊,就因为清楚她的为人,才不会觉得不可思议。如今从冯管事那里搜出了你姑姑的帕子,他自己也亲口已承认了,事情才不好办呐。”
她拍了拍云卿肩膀,“先做下喝口茶,咱们再一起想想法子,这事光着急是没用的。”
云卿依她所言做下,但或许是由于佟贵妃的毒茶令人太过印象深刻,所以下意识生出防备之心。
结果,瞧着那一模一样的雨前龙井,云卿浑身汗毛直立!
这么珍贵的茶叶,前世她作为太子妃也都是留着用来招待贵客,刘嬷嬷只怕都不认得,更不可能拿得出。
难道……
云卿庆幸对方只拿她当个普通的辛者库贱奴,“刘嬷嬷,我忽然肚子不舒服,可能得先去趟恭房。”
话毕,不等对方答复,云卿就假装捂着肚子,急匆匆离开。
跑了一身冷汗。
……
直到和玉珠一起前往慎刑司,云卿回想起来还是后怕。
这么说来,她在浣衣局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逃不过佟贵妃的监视?
天一擦黑,趁着各道宫门还未下钥,云卿两人裹着冷凉秋风,悄悄朝慎刑司的西北小角门走去。
那儿有个太监小福子,正四处张望着,瞧见她俩,赶忙挥了挥手。
玉珠在旁边放风,云卿一人走过去。
“福谙达,拜托了!”她塞给他一锭十两银裸子,焦灼地问道:“能否带我进去瞧瞧姑姑?她人现在可还安好?”
今日她与玉珠各处找人拖关系,才好不容易联系上一个愿意帮忙递消息的人。云卿瞧见他,就好像瞧见了救命稻草似的。
“云卿姑娘见外了,叫我小福子就成。”
小福子年纪并不大,但又高又瘦,长得斯斯文文的,“实不相瞒,卫姑姑曾对我有救命之恩。”
听他说,早在两年前他曾被管事太监在雨中毒打,饥寒交迫,还发了热,只剩等死一条路。是卫姑姑好心,将自己的晚膳拿给他,帮他硬生生从鬼门关逃了出来。
“一碗稀粥一个馒头,看似不贵重,却是救了我命。”小福子坚持将银裸子还给云卿,“如此大恩,我一生难忘。可惜我在慎刑司说话不占地方,帮不上大忙,只能帮着递递消息。”
“这已经很好了,”云卿急切地询问了卫姑姑情况:“姑姑应该没有认下罪名吧,是不是被折磨惨了?”
之前刘嬷嬷说的是,太监冯管事已经认罪了,却没有提及卫姑姑近况,显然卫姑姑还在咬紧牙关忍着。
以云卿对卫姑姑为人的了解,这种连累家族蒙羞的大罪,就是被活活打死她都不会认的。
“是,卫姑姑一身铁骨,坚称无罪。”
说这话时,小福子的眼圈不由红了,可见那用刑审讯的场面有多血腥,有多么得惨无人道。
如果说之前云卿还担心小福子是被佟贵妃收买的人,那这会她相信他定是自己人了,“姑姑可有话说与我?”
“卫姑姑说,让你别为她做后悔的事。”
小福子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原封不动转述。
但云卿听得懂啊!
被佟贵妃百般刁难都未落过一滴眼泪的少女,这一刻泪如雨下。她背过身后,掩面低泣,哭得肩膀耸动。
本以为一个四十多岁的灵魂,历经前世浮浮沉沉的沧桑,她定不会再脆弱,定可以抗下一切。
可卫姑姑的坚强与承受,包容与支持,让云卿自愧不如。
卫姑姑遭遇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却毫无怨言。若是没有她的重生,哪会有现在这些事?若是卫姑姑知道一直以来保护的侄女,是假冒的,会后悔会生气么?
“我真的不值得您这般做。”
云卿朝着慎刑司的方向,重重叩拜:我一定会救您出来的!
如果说之前她对卫姑姑好,只是为了补偿。那么今后,卫姑姑就是她的亲姑姑!
现在不是被情绪左右的时候,云卿擦干眼泪,将怀里一灌灵泉交给小福子,“这灌水,一定要让姑姑喝下去,一滴都不要剩。也千万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
“好,我一定转交给姑姑。”小福子将水罐接过去,认真点头道:“你放心,这事若叫第四人知晓,我小福子天大五雷劈!”
说实话,他也曾卫姑姑不值。卫云卿先被万岁爷看中又抛弃的事,他是听说过的。所以卫姑姑肯定是受了这个不争气侄女的连累。甚至都在想,卫云卿这么着急见卫姑姑,是不是怕名声受连累以后不好攀高枝。
可真得瞧卫云卿美艳绝伦的长相,温和有礼的举止,以及对卫姑姑实打实的关切态度,他就知道是自己狭隘了。
不怪卫姑姑如此护着她,卫云卿值得!
“对了,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是关于卫姑姑的事。”小福子忽然想到什么,犹豫道:“如果站在卫姑姑的角度,她应是不愿意你知道的。”
“你说。”云卿毫不犹豫。
小福子略显烦躁地挠挠额头,“就是我听见我们管事太监私下里和他干儿子说,卫姑姑的事,是上面递了话。”
云卿并不意外,轻叹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小福子。”
……
再之后,附近有人过来,云卿就随着玉珠急匆匆离开了。
瞧着云卿哭红的脸,玉珠也很心疼,几番犹豫终是开了口:“其实,我认识慎刑司一个老太监……”
云卿径直打断她,“不必了,你去求他,还不如我去找梁谙达帮忙。”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两人共患难过后,玉珠已和她成了好姐妹。若是那老太监像梁九功那般和蔼可亲,玉珠也不至于到这会才吞吞吐吐提及。
还是那句话,这个紫禁城就没有无条件的帮忙。想要那老太监出手,定然要搭上玉珠一辈子的幸福。
“可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玉珠心疼地戳破那层窗户纸,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月黑风高夜,秋风萧瑟时。
良久,云卿嘲讽一笑。
是啊,御前大总管梁九功又为何会无条件帮她呢?
就因为她帮他按摩过几回肩膀,孝敬了一双靴子?这种小恩小惠,包括佟贵妃在内的后宫嫔妃早就做过无数回,可梁九功依然不会跟她们过分亲近。
因为他始终忠于一个人,康熙帝。
梁九功愿意对她和颜悦色,那也是因为康熙帝还对她有兴致罢了。
又是一阵凉风起,云卿用手臂裹紧自己,彻夜未眠。
……
卫姑姑出事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入乾清宫。
不过这次倒不是梁九功的眼线,而是宜妃的手笔。
宜嫔协理六宫,虽然不如佟贵妃消息灵通,但几个耳报神还是有的。
这事任谁一瞧都是佟贵妃的手笔,宜嫔和她不对付多年,绝不会错过踩她一脚的好时机。
得知消息后,梁九功不加任何修饰地转述给康熙帝,“万岁爷,宜嫔娘娘刚才派人送来消息,说是浣衣局掌事姑姑卫氏被人举报与太监对食。宜嫔娘娘说头一次处理这种事,想请您给拿个主意。”
彼时,康熙帝正在朝晖堂用晚膳。
他放下玉箸,雅致矜贵地咽下口中的金丝肉卷,稳稳地抓住事情的重点:“卫氏?”
“就是卫丫头的,姑姑。”
梁九功斟酌着措辞:“那卫氏奴才之前碰上过一次,就是乾清宫解封那日,来找卫丫头。奴才当时瞧着很清透的一个人,不像是想不开的……”
“朕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康熙帝不悦地打断他,示意他继续布菜,而后又幽幽道:“有人会将‘坏人’二字刻在脑门上么?这前朝后宫,哪个人瞧着不都是光鲜亮丽?”
又有几个表里如一、干净无害?
眼前,有一道青葱如竹的直挺背脊一闪而过,清清冷冷的俏脸上,都懒得攒起一点谄媚……
这时殿外忽然秋风乍起,吹得门窗“咯楞咯楞”作响。
康熙帝瞧着眼梁九功夹到白玉盘子里的酱香鸭舌,眉心莫名一皱,拿起的玉箸又放下,忽然就没了食欲。
梁九功吓得一激灵,忙是屈膝跪地,“万岁爷息怒,是奴才该死,您千万别因为奴才的罪过而影响了进食。”
“与你无关。”
康熙帝摆摆手,叫他起来,凝着窗户沉思许久。
以那人的一身清冷傲骨,决计不会轻易来乾清宫低头,指不定这会正在风里奔波。
“撤了吧。”
康熙帝摆摆手,立马有小太监从善如流地将一盘盘几乎未动的菜撤下去,又有人端来温水和帕子。
净手过后,康熙帝忙里偷闲到书案前写起大字。这项消遣蕴含着墨香,最是修身养性。
梁九功站在一旁侍奉笔墨,只见白色宣纸上赫然立着四个笔锋强劲的大字——作壁上观。
“先叫慎刑司按照正常程序审问,”康熙帝重新铺开一张宣纸,复而提笔,又补充了句:“切莫屈打成招。”
“嗻。”
梁九功大概摸透了主子的五分心思,另外五分则在第二幅大字上面——静候佳音。
这是要收网了啊!
然而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事情突然来了个大反转。
说是承认与卫姑姑对食的那位管事太监,改了口供。
指证真正与他私通之人,是浣衣局的管事刘嬷嬷!
作者有话要说:从明天起,云卿就去乾清宫当显眼包啦,请期待康熙帝的傲娇表演,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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