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班的第四节课是生物课,卫一泽抓了本生物课本,从十二班往六班走。
经过走廊的男生如果是认识他的,少不得开几句玩笑。卫一泽只好用严肃的表情说:“都别乱造谣,昨晚我没干不正经的事。”
他一路走,一路说。别人也从怀疑,到信了几分。
走廊尽头,马科常从楼梯走上来,马科常看见几个男生闹哄哄地围在一起,好像是在说昨晚的事情,便喊:“卫一泽,说什么呢?”
卫一泽长臂一伸,搭在走廊的围栏上,语气难得地认真:“我在给自己辟谣。”
马科常走上来,挑眉,问:“辟什么谣?”
卫一泽表情极其自然,“昨晚学校停电,有人造谣我在学校和女孩接吻。”
马科常:“……”他就不该问。
高三的学生大多对年级主任有点害怕,现场听到这段对话的人都有点蒙圈了。
敢在年纪主任面前,如此直白地主动提“接吻”这个话题,全年级大概只有卫一泽一人。
周围一群学生的表情很镇定,但是眼神看起来都挺兴奋的,都在等待马科常的反应。马科常扫视了一圈所有人,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不过我也相信这是个谣言。”
卫一泽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年级主任都相信了,看谁还乱传?
一个男生笑道:“以卫哥的风格,估计都不用等停电。”
一句玩笑话,惹得男生们哄笑。
卫一泽摸了一把短发,说:“别造谣啊,虽然我是无所谓,但是女孩脸皮薄,没做过的事还被传,挺冤枉的。”
“是,是,是。”一群男生附和。
马科常在几个男生的肩膀上拍过,说:“行了,回去上课了。”
学生们一哄而散。
生物课,卫一泽捧着课本,有模有样地坐在座位上听课。
上生物课的李琴在讲台上讲解细胞,卫一泽拿了一杆铅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大半节课过去了,草稿纸上呈现了一只有核单细胞生物草履虫的细胞构成。画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画完了,他吹开草稿纸上的铅笔屑,趁讲台上老师没注意,把草稿纸递往前面。
姚雀一开始没接,听见他说:“画了一只草履虫,你给看看对不对?”
姚雀:“?”这人画草履虫?
她伸手接过草稿纸,定睛一看,上面还真是有一个单细胞生物,还标记了线粒体、高尔基体、核糖体等的位置。
不过有两个标记错了,她拿起铅笔给他改了。
他拿回修改后的草稿纸,打了个呵欠,脸趴在桌面上不动了。
第一道下课铃响了,李琴说要布置作业,叫大家在教室等几分钟,她回办公室拿卷子。
中午的阳光正好,从透明的窗子照进来,映在卫一泽的脸上。他懒洋洋地抬起手,用草稿纸挡着他的半边脸。阳光透过草稿纸,草履虫图案在他的脸上若隐若现。
“听说,你宁愿回家亲狗,也不亲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姚雀以为自己幻听了,回头瞄他,就看见他补充说:“我现在做狗还来得及吗?”
她吸了一口气,“你怎么不做草履虫。”
草履虫,在整个动物界中属最低等最原始的动物。
他把脸上的草稿纸拿开,似笑非笑地说:“行是行,就是怕你嫌弃。”
她扭回头不理他了。
“知道你不愿意被传谣,刚才马科常在走廊,我当着他的面辟过谣了。”
她“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还有,竟然还有人造谣昨晚我亲了别的女孩,”他把头竖起来,无聊地吹了一口气,把她的头发丝吹起来,“昨晚停电,我就是和你待在一块,之后我就回宿舍睡觉了。”
说这些干嘛?好像在和她解释一样。她有点不自在。
文怡也听见了,回头看他:“其实也没什么,你亲了谁是你的事,和小雀没关系。”
如果连她的同桌都在帮忙推阻,那么,她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他把双手搭上前面椅子的椅背,低声解释:“前面的两位美女,我只是成绩差,又不是花心。”
教室前门,老师捧着卷子回来了,学生们不再聊天说话。
文怡对于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有点担心姚雀。做了同桌这么久,早就了解彼此的性格,如果卫一泽再这样追求姚雀,文怡担心姚雀会有所动摇。青春期的男孩子,情绪热烈,想了就会去做,常常不会计较后果。早恋对于卫一泽来说当然无所谓,可是姚雀不一样,恋爱一定会消耗她的精力。
她们站在树底下接开水,文怡想了很久,犹豫着开口:“小雀,现在你对卫一泽,是什么想法?”
突然被问到这样的话题,姚雀一惊,把水瓶捧好盖上盖子,垂下眼帘,“文怡,虽然我知道自己不可能答应他的,但是被他追求的确让我产生一点窃喜。”
毕竟是年轻的女孩,不曾尝过感情的甜和苦,会好奇,会向往。
文怡一手拎着水瓶,一手亲昵地挽上姚雀的臂弯,说:“我也感觉卫一泽好像,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追你呢。不过我担心你会受到影响,不管是将来闹矛盾了或者分手了,你肯定会伤心得要命。所以我觉得还是算了吧,你可别答应他的追求。”
姚雀点点头:“嗯,我知道。”
刚刚说得似乎有些严肃了,文怡展颜一笑,换了玩笑的语气:“小雀,被他追求,你竟然还有点开心?”
姚雀抿了抿唇,反问:“文怡,那么多男生追你,你不觉得开心吗?”
文怡噎了噎,“刚开始有点,久了就麻木了。我们在说你呀,你为什么要转移话题?!”
姚雀嬉笑了两声,凑近了,“你也说一下感受嘛。”
她们亲密地聊着属于女孩之间隐秘的话题。风撩过,少女们的衣角被轻轻掀起,风也变得温柔了。
谣言来得快,去得也快。才第二天,大家都不再传卫一泽和女孩接吻的事情了,毕竟他亲自辟谣了,当时年级主任还在场。
因为这事,刘晓鸥还专门在体育课跟姚雀道歉,言辞很诚恳:“那天我说话有点过分了,你别往心里去。”
姚雀站在树底下,看向树干,“没事儿。我能理解。”
“你理解什么?” 刘晓鸥换了个方向,站到姚雀面前去,让她一抬头就会看见自己。
跟刘晓鸥同班也有两年多了,她和刘晓鸥虽然算不上玩得好,但关系不算太僵,平时偶尔能说得上几句话。那天刘晓鸥言辞过分,不外乎是当时失去了理智,她能够理解这样的情绪。
她抬头,立刻就对上刘晓鸥的眼睛,“理解你对卫一泽有想法,当时你被嫉妒冲昏了头。”
这话说得太直白,刘晓鸥压力有点大,一时接不上话。
她见刘晓鸥在吐长气,又补充上:“如果你真心喜欢他,你可以去追他。如果你们在一起了,我会祝福你们的。”
刘晓鸥说:“别闹了,你竟然叫我去追他。我拉不下这个脸!我对卫一泽还没喜欢到那个地步!只是有些感觉而已。”
“那我希望你以后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把你对他的情绪蔓延到我这里来,不要把我当成假想敌。”她的语气虽然温和,但是坚定。
刘晓鸥怔忡了一瞬,问:“你对卫一泽,真的没想法?”
姚雀抿了抿唇角,“至少,不会想和他在一起。”
过后,刘晓鸥是真把她的话都听进了心里去,那些似有似无的敌意全都没了,每次和她说话都十分友善。
文怡也察觉到了,在放学时还问她:“刘晓鸥怎么回事?前阵子不是还嫉妒你吗,说话那么难听,现在简直变了个人。”
“上次刘晓鸥和我道歉了。我叫她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把我当成假想敌。”姚雀尽量压低声音,不让旁边经过的人听见。
她们一路走到人少的地方,文怡竖起一个大拇指,“小雀,你真行。”
她微笑:“还好。”
本来就不是情敌的关系,为什么要把关系弄得这么奇怪。她理解刘晓鸥的情绪,但是不能接受刘晓鸥的敌意。她认为感情应该坦然一些,喜欢和不喜欢,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就别把事情搞得复杂化了。
就像,她会明确地拒绝卫一泽,因为不想早恋。但是被他追求,的确让她的大脑产生多巴胺,她也会产生高兴的情绪。
没什么大不了的。
接受和承认自己的情绪,坦然一点,没什么不好。
也不知道刘晓鸥是不是真的得到了她的鼓励,她发现卫一泽来六班之后,刘晓鸥的行为变得大胆了起来。虽然这个行为还达不到追求人的地步,但似乎很明显了。
现在,卫一泽刚刚踏进六班教室,他一坐下,抽屉里塞着的一个礼物盒掉了出来。他伸手一捞,把盒子放在桌面。
“什么鬼东西。”他敲了敲盒子。
快上课了,教室里坐了不少学生,他环视了教室一周,扯了扯嘴角,问:“这花花绿绿的盒子是什么东西?谁放的?”
没人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坐在后面的周醛小声答:“刚刚刘晓鸥来过你桌子,可能是她放的。”
卫一泽回头瞥了周醛一眼,“那你帮我还给她?”
对上他的视线,周醛的脸“噌”地红了。
卫一泽看见了后面的女孩瞬间变红的脸,有点无语。他想起自己刚来六班蹭课的时候,只觉得六班的女孩们和十二班完全不一样,性格各不相同,都挺有趣的。不像十二班的女孩们,大多是女汉子,大大咧咧的,还会和他称兄道弟。
这个周醛,不过是他无意中和她讲过几句话,都能脸红。刘晓鸥就更加莫名其妙了,总在通过各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现在还往他的抽屉塞礼物盒?
坐在前面的文怡似笑非笑地回头在看好戏,教室里的人也都在关注着。
他叹息一声:“你们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语文课本上有一篇《孔雀东南飞》,那个刘兰芝对焦仲卿的心意,也就是我对姚雀的。”
大家纳闷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安静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文怡课桌上摊开的语文课本,正是打开了这篇文言文的内容,他昂着头一边看一边读:“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一只脚刚刚踏进教室门口的姚雀,呆立当场,手上的牛奶都掉了。
他在说点什么?!
他把自己比喻成《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
《孔雀东南飞》里,讲的可是刘兰芝被家婆嫌弃,被迫和丈夫焦仲卿分离。可是双方都很执着,感情不变,才互相承诺一个应该做坚定的磐石,一个做柔软结实的蒲苇。
虽然知道他成绩差,但还真不知道他乱打比喻的能力也如此之强!
姚雀默默地弯腰把牛奶捡起来,回到座位上。
他挑眉看向她,问:“听见了?”
她抿了抿唇,说:“你说的这篇文言文,双方主人公是两情相悦,刘兰芝对对焦仲卿的心意是有回应的。你把自己当成谁都不符合。”
“唉,我不就是举个例子吗,”他看向教室里的众人,“谁都别往我抽屉塞东西啊。”
刘晓鸥也已经回到了教室,门口还站着个七班的蒋威。
在众目睽睽之下,刘晓鸥走到卫一泽的桌子前,一言不发,把礼物盒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