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一泽用钥匙打开了家门,推开,里面和气融融的景象突然戛然而止,一男一女外加一个五岁的小孩,同时扭头看他。
卫一泽再次感觉自己像个外人似的,站在门边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卫富华放下筷子,声音平平:“回来了啊,我们刚吃饭。”
卫一泽把背包脱下甩在矮柜上,踢了鞋子,穿上拖鞋,两手插在裤兜里往里走,目光略过餐桌,不太高兴:“怎么不等我?”
卫富华诧异:“你没说今天回来吃饭啊。”
卫一泽走在家中豪华装修的地板上,一个小女孩的玩具挡住他的前路,他一脚踢开。
卫富华皱眉训斥:“为什么踢妹妹的玩具?”
卫一泽耸耸肩,“它挡着我路了。而且我妈可没给我生妹妹。”
卫富华气得把筷子甩在餐桌,一语不发。
邓萍淑全程没看过卫一泽一眼,此时一手按在卫富华的手上,一手搂了搂五岁的女儿,柔声:“佳佳,喊哥哥吃饭了。”
佳佳看着妈妈,怯生生望向卫一泽,很小声地喊道:“哥哥,吃饭了。”
邓萍淑起身说:“我去给一泽拿双筷子。”
小女孩被卫一泽凶凶的眼神吓到,缩在板凳上一动不敢动。卫富华揽了小女儿,“佳佳,咱们继续吃饭。”
卫一泽冷眼看着,然后自己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了。
过了半晌,卫一泽说:“我刚才发短信跟你说了,我等下回家吃饭。”
卫富华脸上神色缓了,伸手去旁边找手机,“哦我看看,应该是刚才没看见短信。”
手机上果然显示有未读短信,卫一泽回的。卫富华这些年对卫一泽心怀愧疚,处处容忍着不听话的儿子,但有时候还真的是有不想忍的时候,比如刚才。
邓萍淑拿了筷子回到餐桌上,递给卫一泽,他理所当然地接了,一眼也不看这个后妈,直接开始夹菜。
邓萍淑原地站了几秒钟,似乎在抗议卫一泽把她当保姆一样的态度。她看着卫富华,卫富华没看她,她只好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坐下。
对于儿子回来吃饭,卫富华还是挺高兴的,愉悦地说着今天的哪个菜好吃,让儿子多吃一点。
卫一泽不太搭腔,偶尔淡淡地“嗯”上一两句。
之后邓萍淑就没被丈夫搭理过,连佳佳也被父亲遗忘,只由着母亲哄吃饭。
卫富华问了问儿子最近的情况,不过得到的答复都是差不多的意思:“挺好。”
“一泽,搬回家住吧?我让人把楼上重新收拾一下,你可以住楼上。”卫富华再次试探,之前多次希望儿子回家住,都被拒绝。
卫一泽讨厌跟后妈还有她的孩子住在一起,哪怕是不住在一层楼,住在楼上都不行。
卫父见儿子不答,劝着:“住学校多不方便,吃饭住宿的待遇能跟家里比吗?你平时想吃什么,我让人照着你想吃的买;想去哪儿玩,我让司机开车接送。”
卫一泽咀嚼着米饭,声音含混不清:“不必了,住学校挺好。”
邓萍淑想开口说些什么,被丈夫的眼神制止,她温温柔柔地朝丈夫笑,表示理解。
吃完了饭,卫富华接了工作上的电话,进了书房。
邓萍淑把小女儿抱离餐桌,收拾碗筷。
卫一泽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冷哼:“不要每次都假惺惺地让佳佳喊我哥,我不认她这个妹,她也不必认我这个哥。大家就当陌生人一样相处就得了,不要惺惺作态,你我都舒服。”
邓淑萍收拾东西的手颤抖了一下,很快平复。她穿着围裙,从弯腰的姿态站直,嗓音尖锐:“你以为我愿意吗?要不是卫富华再三叮嘱,我会要佳佳喊你哥?卫一泽,你不要成天摆出一副我们都欠了你的样子,没有人欠你的!”
卫一泽的脸上挂了冷笑,瘆人得狠,他站起来走到邓淑萍的旁边,低声:“你敢不敢去我妈墓前讲一下,我妈出事的前一个星期,你是不是不要脸地想勾引我爸?”
“卫一泽,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当时我跟你爸清清白白,我们是后来才在一起的!”
卫一泽耸肩,抬脚走开,“鬼才会信。”
周六早上还没上早读,十二班的陈仿和袁烈,每人手上提着两大袋奶茶来到了六班教室前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奶茶外卖的。
两人都不太好意思进去,站在前门朝教室里望。文怡还没来,姚雀已经坐在座位上看书了。
坐在第一列的同学眼神厉害得很,看见有人提着奶茶来,欢呼着:“卫一泽的奶茶来啦!”
几个同学主动上前接过沉甸甸的奶茶袋子,从第一桌的姚雀开始发。
“姚雀,你是要什么口味的?”同学问。
姚雀说:“我没有要。”
陈仿站在前门边探头朝里看,小声喊:“卫哥交代了,给你买了草莓味的。”
“喔,草莓的。”同学在袋子里翻找,找出一杯贴了草莓味标签的奶茶,放在姚雀的桌子上。
姚雀连碰都不碰,继续专心看书。
等到下了第一节课,大家的奶茶基本都喝完了,只有姚雀桌面上还摆着一杯草莓味的,原本温热的奶茶也已经冷掉了。
第三节课打了第一道上课铃,卫一泽睡眼惺忪地从前门进了六班的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对于卫一泽跑来六班混课,如今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卫一泽打着呵欠,人还没完全醒的样子,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们学校连周六都要上课,真是摧残祖国的花朵。”
坐在他后面的是个女生,叫周荃,平时跟刘晓鸥玩得挺好,之前一起聊天的时候跟卫一泽搭过几句话。
周荃这女孩儿最大的特点就是声音好听,像网游里给女NPC配音的那种,男性最喜欢。于是她说了话后,卫一泽还特意回头看了她两眼。
周荃说的是:“你刚睡醒呀。”
卫一泽说:“可不是。”
周荃没料到这人会回头,脸红了。
卫一泽瞥见了这女孩儿脸上的红晕,坐直身体,转回去了。
姚雀停下写字的手,发现自己竟然写错字了,都怪后面这人在六班撩骚,还讲话这么大声。
她定了定神,默念:不要被打扰,不要被打扰,他就是头蠢猪。
身体一晃,椅子被后面的人踢了一脚,她的默念被打断,他的声音入了耳。
“不喜欢喝草莓味的奶茶?”
她不理,低头写字。
“生气了?昨天我好像也没说什么啊。”他伸出手晃啊晃,吸引她的注意。
她用板正的语调,不带感情色彩地回:“我在写题目。”
他昂了脖子看,看她在写什么题。
语文老师来了,看见卫一泽昂着脑袋在看前面的女同学写东西,用书本敲了敲他的桌子,喊:“上课了。”
六班的几个任课老师,都知道了最近卫一泽跑来六班上课的事,他上课也不闹腾,还懂得抄黑板的笔记,年级主任都不管,任课老师就更不管了。
六班班主任是教语文的,也知道这事,但之前还没遇到过卫一泽来蹭她的语文课,高秋知还纳闷,难道她的课教得不好?
现在看见卫一泽坐在教室里,高秋知心里舒服了那么一点。
高秋知把语文测试卷放在了讲台上,对着姚雀坐的方向说:“课代表,发试卷吧,这两节课写测试卷。”
卫一泽趴在课桌上两眼一黑,早知道语文课要写测试卷的话,就不来了。
姚雀把试卷分给每列第一桌的同学传递下去。
文怡领了卷子,传给后面的卫一泽,他视死如归地也领了一张卷子,铺开在桌面。
高秋知走到卫一泽旁边看,身为人民教师,教室里的每一个同学都是学生,她对卫一泽虽然没有过接触,但也有耳闻。这孩子,上了高中成绩就不行了,初中的时候还可以,说明曾经也是好好学习的孩子。
高秋知说:“好好写。”
卫一泽拿了笔,然后笔尖落在第一道选择题上,整个人定住不动了,好像在冥思苦想一样。
写,还是不写?!
高秋知指了指写姓名的地方,“把名字写上。”
姚雀发完试卷了,走到自己的座位边,文怡站起来让她走进去。
卫一泽慢吞吞地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了。
高秋知还没走,站在旁边等他写选择题。
他绞尽脑汁,鬼画符一样,写下了第一个选择题答案,高秋知点点头,走了。
接下来的两分钟,卫一泽陷入了高中生涯关于考试最迷茫的一个选择,要不要抄一下答案?只是测试卷,考差了也没什么,但是在六班这群学生里,他的分数如果差得离谱,会不会显得他特别愚蠢……
一脸痛苦的卫一泽,盯着卷子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前面的姚雀已经把选择题写完了,还把试卷摊开,写到右边了,卫一泽轻轻松松就能看到她的选择题答案。
故意给他抄?他默默地哼了一声,决定自己写。
最后八百字的作文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一个一个字地憋,总算憋完了。
下课铃响要收卷子了,他丢开笔,瘫坐在椅子上,跟上了战场英勇负伤回来一样。
姚雀负责收第一列的卷子,等收到他的卷子,发现他竟然连作文都写完了。只是他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的姿势真的很搞笑,她没忍住就真的笑了。
他回过神,朝她眨了眨眼睛,放电似的。
她绷住脸,一把收了他的卷子,离开后还是忍不住扬了唇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