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闹过后,乐秧枕在薛放的臂膀间,薛放又玩起了她的发尾,乐秧不乐意,倏地把发尾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薛放像只狸奴般眯起双眼,姿态慵懒,有力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的头顶,慢悠悠地说:“前段日子有件趣事,郡主可要听听?”
“哪家的小姐又为你拈酸吃醋了?”乐秧猜测道。
头顶的手指轻轻敲打了她一下,薛放才说:“说来也好笑,你未封郡主前,那孟二拦了我的马车,向我打听你的情况。”
“你说说,孟家自身难保,孟二那小子还惦记着怜香惜玉,啧啧啧。”薛放状似感叹一声。
乐秧沉默不语。
人人都独善其身的关头,这孟二还托薛放来打探她的安危,看来孟御史确实教子有方,冲动退婚这件事,让孟二对她真的过意不去啊。
“那日在弘福寺,你们当真没发生什么?”薛放探究的声音又响起。
乐秧收敛了神情,泰然自若:“当然。”
除了那日的孟二拉过她几下,他们本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之后有何打算?”薛放自上而下打量她半晌才问。
乐秧也困惑的摇头。
之前活着的动力就是调查清楚母妃的死,现在好像真相大白了,吊着她走的那根线突然断了,乐秧也开始茫然无措了。
哦,还有一点,母妃让她好好活下去,可是余生漫漫,她该怎么活,乐秧又犯了愁。
“你及笄了,你还记得吗?”薛放问的突兀。
乐秧不明所以:“当然,那孟二不就是在我及笄礼上退的婚吗?”还自我调侃一番,“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床榻间安静了下来,乐秧正疑惑地抬头去看薛放的神情,却被薛放大手按住了脑袋,没让她把头抬起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薛放说完以后,从床榻上翻身而起,拿过横刀翻开窗户就走。
乐秧支起身,看着薛放的身影若有所思。
赵福从外面进来:“小主子,你……”
乐秧侧头看向赵福,赵福却是停止了话头,双眸直直地盯着她。
“有什么不对吗?”乐秧上下摸了摸。
难道薛放那厮,趁她不注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画了什么奇怪的图案吗?
赵福回过神,垂下头露出白皙瘦弱的脖颈说:“没有,小主子多穿点,别着凉。”
等到赵福出去,乐秧起身坐到了铜镜前方梳头,瞥见她嘴唇红肿,脖颈处还有一处红印,乐秧手一顿,终于知道为何赵福那样看她,没忍住面上一红,暗恼薛放那混蛋。
不等乐秧想以后怎么活,启元帝好像真的把他那日说的话当了真,宣她进宫几回,回回都是让她去挑选,他给她搜罗来的美男子。
“参见陛下,参见郡主。”
这一次,乐秧一到大肆修缮后的御花园,在繁花似锦间,几个俊秀男子站在其间,不敢流露出屈辱的神色,只哆哆嗦嗦地向他们问好,跟以前的乐秧一样。
启元帝似邀功一般:“这几个怎么样,都是朕瞧着不错的。”
乐秧打眼看过去,其中几位还挺眼熟,好似之前在弘福寺一起游玩的几位公子。
顿时,乐言的面上精彩纷呈,不知作何应对。
启元帝当真是跟疯子不成,这可都是官宦子弟啊!
能受梅月窈相邀的,也不会什么是小官,都能被启元帝拿来这般作践了不成?
启元帝面露疑惑:“是不喜欢吗?”
见她不应答,启元帝大手一挥,冲着旁边的宫人说:“再换一批。”
那些官宦子弟顿时面容轻松,生怕她一个看上眼,被启元帝赐给宝珠郡主。从了,有辱家中门楣,不从,家里本就不得新帝青眼,更招致祸事。
乐秧也不想跟他们有所牵扯,她琢磨着启元帝的心思,朱唇亲启,柔声劝导:“舅舅挑的人自然是极好的,但他们是官宦子弟,都是认识的,乐秧总觉得有几分难为情。”
启元帝看着她犹如一只强行被他拉出洞的小白兔,害怕还强作镇定地说着。
恐怕当初不顾伦常跟薛放勾搭上,不是受了薛放的强迫,就是为了能在吃人的禁宫里活下去,是利益权衡后的结果,根本没他想象中那般不屑世俗眼光。
至于薛放为何看上这跟寻常女子没什么两样的戚乐秧,启元帝细细打量了番面前乖巧柔顺的外甥女。
除了面似花仙,肤如芙蓉出水,身形绰约多姿也没别的长处,那就是薛放眼光有问题。启元帝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乐秧不知为何启元帝的视线又在她身上逡巡起来,还隐隐带着否定,乐秧快速思索,自己方才说的话哪里不对,惹了启元帝的不快。
“这次宣你进宫本就不是为了这件小事,”启元帝倏地地又开怀地笑着,径直大步离开,“走吧,舅舅带你去看好玩的。”
乐秧陡然松了一口气,赵福扶着她的手快速坐上轿輦晃晃荡荡地跟着启元帝的御輦。
等到了骑射场,乐秧才知道启元帝抽的哪门子疯。
平整过的泥土地上挤着一群衣衫破烂,面黄肌瘦饱受折磨的前王公贵族们,而他们旁边则摆放着不少刀叉剑戟泛着阵阵冷光,骑射场最外围围了一圈的禁军,阳光下黑甲炫目,黑红竖旗飘飘。
这几日她也听说了些朝堂上关于前朝的王公贵族如何处置的消息。
一方是全部斩草除根,另一方是幽禁。
其实两种都不能活,无非是快点死跟慢点死的区别,名声上却大不相同,但启元帝却迟迟不拿主意。
毕竟启元帝跟前朝皇族有血海深仇,阖府上下就活了孤儿寡母,痛恨是应该的。
乐秧本意站在启元帝的身后,却被启元帝一记眼刀甩过来,乖乖并肩而站。
经过一段时日的磋磨,他们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却还有一个头发散乱衣不蔽体的老头站起来大骂:“戚容与乱臣贼子居心叵测,为一己之私致使天下大乱,祸事频发,你就不怕午夜梦回间,你手下的冤魂找上你吗!”
乐秧越听越心惊,也忍不住暗骂。
这老王爷是老糊涂了不成,启元帝阖府上下几百条血债,在他的嘴里竟成了一己之私?
这老王爷活不长了。
果然,启元帝微微一滞,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不仅连连夸赞老王爷,还撩起袖子比了个很好的手势:“好,好的很,朕很欣赏你啊!”
平息杂乱的气息后,启元帝手往旁的一伸,有宫人颤颤巍巍抱着一把乌黑大弓上前,看着苍白病弱的启元帝单手拎起,一根铁质的羽箭搭在弦上,沉稳地将弓拉至满月状态,启元帝周身仿佛带来了北境凛冽的寒风,乌黑沉静的狐狸眼锁定了尖叫人群中的老王爷。
“嗖”
乐秧只觉耳边一声嗡鸣,淬着寒光的羽箭破空而出,眨眼间就贯穿了老王爷的脖颈,血流如注,人群尖叫着在骑射场里四散逃开,竟是没一人接住含恨而亡的老王爷。
有了上次的铺垫,乐秧现在的接受能力已经好很多了,她以为今天的启元帝玩够了,该把她给放回去,岂料启元帝好似来了兴致,接连射杀了好几个跑的最快的几个人,乐秧眼尖的看到,其中一个还是她之前的皇兄。
“来来来,外甥女,可别说舅舅只顾自己玩。”启元帝忙里偷闲照顾了她,让人给她也拿了一把弓箭来。
弓箭是骑射场里专供皇子王爷们骑射的,并不是启元帝手里的重弓,就算有赵福帮忙抬着,乐秧瘦弱的胳膊依旧拿的费劲。
启元帝见她这般弱不禁风,便随手把手里的重弓扔到宫人怀抱里,那宫人顿时跌倒于地。
“来,舅舅教你!”
乐秧只感觉一团阴影向她压来,启元帝一把把身旁的赵福给推开,就环住了她周身,重若千斤的弓箭轻上许多。
启元帝突兀的举动,不止乐秧一惊,周围的随从更是目瞪口呆,只怕出了这个骑射场,今日启元帝跟她亲密的举动就会被传遍彧都。
乐秧的手掌被启元帝冰凉苍白的大掌拢住,她的视线跟随着弓箭移动的地方所移动,弓箭所指方向无一不是惊恐万状的人们。
两人距离过近,随着呼吸的起伏,启元帝的胸膛甚至能贴上她的后背,低沉的声音自脑袋上方响起,乐秧不自在地侧了一下头。
“想好了吗?”
“想杀哪个?”
启元帝接连抛出两个问题,乐秧也收了旁的心思,看向场地里。启元帝见她没应话,便带着弓箭指向了躲在柱子后的十六皇子。
“这个怎么样?”
乐秧跟着望去,那十六皇子见他被盯上,已经没了前段时日的傲气凌然,顷刻间跪在地上不住地往这边磕头,痛哭流涕的大喊:“七姐七姐别杀我,救救我,七姐,七姐救救我!”
十六皇子涕泗横流实在碍眼,乐秧敏锐地觉察到启元帝的不耐,余光看到躲在一群宫人里的皇后的掌事太监王福,便主动使力带着弓箭往那边挪动,大致瞄准后便不动了。
不知何时,乐秧跟启元帝贴合的严丝合缝,说得上整个都被启元帝纳入了怀里,正不解时,她右侧肩膀一沉,乐秧顿时瞠目结舌起来,启元帝竟是把下颏放在她肩膀上。
乐秧下意识前进一步拉开两人距离,却发现启元帝箍的很紧,动弹不得,启元帝也无视了她微小的反抗,若无其事地问:
“喜欢这个?”
“那就杀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