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临被问愣了。
虽然在敌军已经兵临城下的危急时刻,他仍在思考逃婚,但“离婚”这两个字从来就没有进入过他的备选项。
要么就不结这婚,要么结了就锁死。
可以逃婚,但不能离婚。
但叶拙寒提醒了他——他没想过离婚,不代表叶拙寒没想过。
叶拙寒分明就不是诚心诚意与他结婚,否则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刚才那些紧张和不安一下子被冲散,祁临一脚踹在桌子腿上,工学椅带着他滑到了屋中间。
“叶总,你不认为结婚就是一辈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丝气音,祁临全神贯注地听着。
如果叶拙寒的回答无法令他满意,他又野又疯的脾气上来,说不定真会逃婚。
“婚姻于我,只是一种手段。”叶拙寒低音炮灌耳,“我以前确实不认为结婚是一辈子的事。”
祁临站起来,“那我……”
叶拙寒:“但那是因为还没有遇到你。”
祁临:“???”
突然被撩?
下一句是不是“你是我的一见钟情”?
几秒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祁临是在暗戳戳地等待“一见钟情”。
至于叶拙寒……
鬼知道他为什么也不吱声了。
先绷不住的是祁临,“咳!”
叶拙寒:“嗯?”
“叶总。”祁临的嗓音和叶拙寒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声线,比真实年龄年轻,一旦轻快起来,尾音带着上扬的钩子,“你刚才故意撩我?”
叶拙寒又是一声哼笑,“你很有趣,你自己没发现?”
祁临:“……”
我穿开裆裤时就发现我有趣!
还要你来提醒?
等一下!有趣是什么鬼?难道你想说——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是我的一见钟情”呢?
“和你这样的人结婚,能够极大程度地缓解繁忙工作上积蓄的不良情绪。”叶拙寒说:“我想,我们大概率能作为对彼此有益的伴侣,从始至终。”
祁临缓缓闭上自己的嘴。
然后缓缓开始思考。
时间往前退一点,不用退多久,就三个月前吧。
那时他提交申请,心里想着的便是来一个互相扶持,但彼此独立的伴侣。叶拙寒刚才这番话与他英雄所见略同。
国家还是可靠的,叶拙寒绝壁是个良配。
但他莫名不爽。
他已经被叶拙寒的脸俘获了,方才叶拙寒用一句“但那是因为还没有遇到你”撩了他,却不肯补上一句“你是我的一见钟情”。
妈的,渣渣。
“祁总监。”渣渣的声音又传来了,“时间不早,你看你是不是该下来了?”
祁临脑子很理智,嘴巴却继承了少年时代的野,“我要是不下来呢?”
叶拙寒:“嗯?”
祁临竖起耳朵,隐约听出一分诧异。
呵,慌了?
祁临趁热打铁,“实不相瞒,在下正准备逃婚。”
叶拙寒:“………………”
祁临坐回工学椅上,翘起腿,就像那日叶拙寒坐在这把椅子上一样。
叶拙寒的腿很长,他个头虽然比不上叶拙寒,但一双长腿也是够凹造型的。
听筒里传来一阵杂音,祁临没理会。
三秒后,他从耍嘴皮子的快感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干了件幼稚的事。
28岁的大龄未婚男青年,本该最成熟最稳重,怎么就话赶话地把“逃婚”挂在嘴边呢?
这是人说的话吗?
哪个真要逃婚的明目张胆告诉结婚对象自己要逃婚?
说了还不马上跑。
这不是等着挨抓吗?
一看就不像个正经逃婚的。
祁临刚把“挨抓”想完,楼下忽然万籁俱静,只有脚步声踩在他的心跳上。
祁临:“……嗯?”
没有锁的门被推开,祁临还没来得及从工学椅上站起来,眼前就刮过一片黑色的风,随风而来的还有叶拙寒身上的古龙水味。
祁临平日最喜欢的工学椅现下成了一个牢笼。
牢笼里关着他自己。
叶拙寒双手撑在扶手上,严丝合缝地将他圈在里面。
祁临愣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啊”。
沃日,叶拙寒真的来抓人了!
这个角度的叶拙寒,比其他时候更美一点。
祁临在椅背上蹭了一下,露齿而笑,“叶总,你这是干什么?”
“听说某人意欲逃婚。”叶拙寒背着光,轮廓越发深邃。
祁临装莽,“谁?谁要逃婚?”
叶拙寒惜字如金,“你。”
祁临:“……”
这时候,稳重的人难道不应该相逢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怎么还要把“你”说出来呢?
祁临打着哈哈,余光瞄到了叶拙寒衬衣与西裤相交的那条线。
俗称腰线。
叶拙寒的腰线那是……劲瘦,有力,性感!
祁临又有话说了,“叶总,你这腰别一直弯着,小心给闪了。男人最不能伤的就是腰。要不你先起开?”
叶拙寒冷笑,根本不接他的茬,接着自己的话说:“我心急火燎地赶上来,却发现这个说要逃婚的人,还好端端地坐着。”
祁临:“呃……”
我应该意思意思逃一下?
“原来你是想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游戏。”说完这句话,叶拙寒终于直起身,捉摸不透的目光从薄薄的眼皮底下射出来,在祁临身上烧了两个洞。
没了阻碍,本来能够站起来了。
祁临却吞了口唾沫,像被钉在椅子里。
他对天发誓,没有玩欲擒故纵游戏的企图。
可是说要逃婚的是他,一步都没有逃,被叶拙寒活捉的也是他。
他百口莫辩,就算让他的好哥们顾戎来评理,顾戎也会认为他玩欲擒故纵。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祁临自尊自爱,包袱重上天,关键时刻脸皮薄。
所以他的脸,在叶拙寒的逼视下,肉眼可见地,臊红了。
叶拙寒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定还会继续臊他。谁叫他刚才非要皮那么一下呢?他还嘲讽叶拙寒的腰来着。
谁知叶拙寒往后退了一步,给他留出站起的空间,优雅地向他伸出右手。
眼前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淡青色的血管蜿蜒,与叶拙寒的脸相比,有几分经历风雨的粗糙感,绝非小说里霸道总裁固有的养尊处优。
祁临端详片刻,又抬起头。
“你还真等着我抓你啊?”叶拙寒戏谑。
“你……”祁临和数不清的男人打过架,印象中却没和哪个男人牵过手,叶拙寒这姿势显然是要牵他,他却还得再确认一下,“要牵我?”
“不然抓你?”
“不要说了!”
叶拙寒说:“抓也不是不行,但你想好了吗?楼下都是你的下……”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叶拙寒的话。
祁临以扳手腕的力握着叶拙寒的手,从工学椅上站起来,仿佛浑身的臊都发泄在了这一握一站里。
他看见叶拙寒的眉心皱了下。
也不知是不是被他捏痛了。
啧,总裁还挺金贵。
三分钟后,祁临来到工作室一楼。
一楼鸦雀无声,包括顾戎和黄羽在内的吃瓜群众们都老实待在各自的位置上,目光十分有灵性地织成一张网。
他和叶拙寒就在这张网里。
祁临低下头,看了看被牵着的手。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自己的员工面前和一个男的手拉手。
其实这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叶拙寒人高腿长,步伐如风,片刻就带着他穿越火热的视线,来到“迎亲”的豪车前。
下午5点,离民政局关门还有半个小时。
现在自助已经代替了人工,民政局上下五层楼,每层楼都有人在半人高的机器面前拍照取证。
这时间人不多,不用排队,叶拙寒选了个包厢,祁临一进去就乐了。
政府机构丁点儿不严肃,包厢里有玩偶有秋千有粉红窗帘,就差没在墙上贴个繁体的“喜”。
“过来。”叶拙寒招呼,“看镜头。”
祁临还没管理好表情,就听“咔嚓”一声响。
叶拙寒那手贱的,居然不打招呼就按了拍照。
显示屏上,一半是俊美华丽的神仙哥哥,一半是糊成一块饼的他。
祁临:“叶总,我发现你这人办事不地道。”
“重拍就是。”叶拙寒倒是淡定,“拍到满意,再打印证件。”
祁临答应,忘了问一个问题——那不满意的怎么处理?
快门声不断响起,可画面定格的总是祁临的怪相。
一张在翻白眼。
一张在鼓鼻孔。
一张突然打了个喷嚏。
一张在偷看叶拙寒。
祁临:“……”
我怀疑我被整了,我有证据。
叶拙寒在镜头里看着祁临,“继续?”
“你故意的。”祁临作势要抢拍摄按钮,“你在报复我逃婚。”
叶拙寒任他抢,满不在乎地笑道:“你也可以报复我。”
祁临心想自己丑了多少张,叶拙寒就得丑多少张,哪知此人神仙附体,不管他何时拍摄,画面上都是个完美的神仙。
祁临把自助机器当玩具耍了十来分钟,终于想起正事来。
他和叶拙寒这是在扯证,不是在拍大头贴。
婚姻是一件严肃的事,结婚双方应该端正心态。
酝酿了半分钟情绪,祁临回到镜头前,挺胸,抬头,微笑,和叶拙寒拍下一张几无瑕疵的照。
“滋滋滋——”
机器将打印好的结婚证吐出来,祁临拿过一看,食指在照片上潇洒一弹,“两个……”
两个神仙。
他忍住了没说。
毕竟叶拙寒还在一旁听着。
嗯?叶拙寒呢?
红本子已经打印完毕,但机器居然还在“滋”,叶拙寒就看着它“滋”。
祁临心下好奇,“你干嘛呢?”
叶拙寒说:“你刚才说两个什么?”
祁临自认为对叶拙寒还算客气,因为两人虽然互为未婚夫,但既然没结婚,那在法律上就是陌生人。
而现在,他们是合法伴侣了。
祁临不再客气。
“两个神仙”这种话,叶拙寒不问,他自然不会说,但叶拙寒问了,他就不掖着,“两个神仙。”
叶拙寒挑了一下眉。
而这时,机器终于又“滋”出一堆东西。
祁临心道,你挑什么眉?你帅,难道我就不帅?
等等,你拿的是什么?
叶拙寒手上一堆照片,全是祁临的丑照糊照。
祁临愕然,“你怎么把它们打印下来了?”
“拍得满意的印在结婚证上。”叶拙寒微笑,“拍得不满意的打印收藏。你有异议?”
祁临快晕了,“我当然有异议!”
叶拙寒冷酷,“驳回。”
祁临:“……”
请问结婚后杀死亲夫是什么罪名?
“都拍废了你留下来有什么用?”祁临不想结婚的第一个小时就在民政局打架,本着夫夫的矛盾可以商量着解决的宗旨跟叶拙寒讲道理。
叶拙寒:“收藏。”
祁临:“敢问它们有任何收藏价值?”
叶拙寒笑了,笑得春风化雨,“看着好笑。”
祁临血都快冲脑门心。
叶拙寒又道:“可以缓解工作焦虑。对了,你刚才说照片上有两个神仙?”
“你又想说什么?”
“我觉得不是两个神仙。”
祁临心道,废话,我那只是比喻,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哥哥?
“你来看这张。”叶拙寒从手里抽出一张,“右边那个,像不像一头神兽?”
祁临看着糊成饼,两个鼻孔像眼睛的自己,嘴角无声地抽搐。
别说,还真他妈像头神兽!
神仙和神兽,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