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府的对门便是清远侯府,博陵崔氏。
年幼时,崔家儿郎总喜欢在门前挑衅滋事,隆冬扔雪球是常有之事。护国公府的部曲不敢对侯府的郎君不敬,但韩凛不在怕的。一个人冲上去,把崔家儿郎一顿暴揍。
崔家儿郎被打忍不下这口气,便带着部曲去定国公府评理。定国公府没有护国公府的规矩多,且韩凛没有世袭的爵位,崔家儿郎没有顾忌。可崔家儿郎忘了,定国公府不仅仅是定国公府,还是汝阳公主府。
这两位公主下嫁,都没有开公主府。而是以夫为尊,是真正的下嫁。
韩凛也不打人,直接把人带到京兆府,告状。
清远侯的小郎君到汝阳公主府滋事,这算是以下犯上,乃是僭越之罪。从那之后,崔家的儿郎再也不敢动武,打不过不说,连规矩都没有学明白,生怕一不留神又掉坑里。
过了这许多年,韩凛不再随意动武,也不会与崔家儿郎一般见识。可崔家儿郎还是一样不长进,总要与商离为难几句,过过嘴瘾。因此造成崔家一众仆从、部曲,对护国公府都是一样的,总要说上几句难听的话。
商离换了一身衣裳,她在宁郡干农活时穿的粗布棉衣,已经洗得颜色莫辨。她回京有一段时日,崔家的仆从是新换的,与她颇为陌生。以往对门而居,出门总要有个照面。虽说仆从走的是侧门和后门,但那时总有人特地来看商离,只因为她恶名远扬。
三年过去,商离的恶名已经没多少人记得。而她这个人也没多少人会记得。
这正是商离所希望的。
崔家的仆从闲暇之时,时常聚在离侯府不远的一处茶肆闲聊。清远侯府不许仆从、部曲在府中妄议主家之事,曾经还因此把仆从打残过。但是嘴长在人身上,不说不痛快。因此,渐渐就有了这处聚集之所。
讲主家的八卦,那是每个仆从最开心的事情。不是说主家就一定不好,但总是会有是是非非。尤其是在上姓世家的府邸。
商离乔装带着喜鹊和阿妩去茶肆饮茶,卸去一身世家贵女的礼仪,她也可以是举止平庸的女娘。
“你们都听说了吗?清远侯府的歌姬被送回原籍就死了。”商离小声议论,“侯爷的小郎君也不知道是怎么折腾人的,不就是一个歌姬。”
“我听说,没给人家银子。歌姬年纪大了,无依无靠的。”喜鹊很快接下话,“可是,也没有非死不可的必要,有手有脚的,总能养活自己。”
阿妩拉开架式,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说道:“我听人说,她不是自杀的,是被人……”
商离惊恐万丈,“不是吧?崔家也太残忍了吧!”
“你们在说什么?”有一名中年妇人转身,“你们说的崔府歌姬,那是小郎君们养在外头的,可不要乱说。我听说,那歌姬也不是崔家郎君们养的,那是裴家三郎的。”
“没错,裴家三郎没成亲,府中又管得严,他一个大好儿郎,总不能有隐疾吧!”另一名年轻的妇人长得眉清目秀,“我跟你们说,裴三郎他看不上小娘子们,他喜欢比他年长的。”
商离瞪大双眼,竖起耳朵继续往下听。
那年轻妇人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我在清远侯夫人房中伺候的时候听到,庆国公夫人与夫人说起,裴三郎也不知是看上谁家的寡妇,死活要娶进门。庆国公夫人不允,便对外声称,裴三郎不成亲不入仕。你们真以为,裴三郎是柳下惠,坐怀不乱。”
“对对对,我听庆国公府的部曲说过,为了庆国公府的名声,裴三郎都是借崔家儿郎的名义在外寻花问柳。崔家儿郎要倚仗庆国公府,就只能听命于他,暗中行事。”
“这回崔女君是真的要给裴三郎娶亲,她前几日来侯府,与夫人谈了许久,不让人在跟前伺候。但是,隔了三日,便听到歌姬的死讯。”那中年妇人见左右无人,“你们是护国公府的人,我才敢说的,裴三郎要与你家九娘议亲,可要多留个心眼。”
年轻妇人连连点头,“没错,高门世家的龌龊事太多,你们女公子从冀州回来,心思单纯,可不能让裴家给骗了。”
商离若有所思,“裴三郎要娶九娘?这件事我们在府中从未听说。几位阿姊,这事从何说起啊?我们都是跟九娘从冀州来的,人生地不熟。若是九娘留在洛阳不走,那我们岂不是也要跟着嫁过去?这庆国公府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商离使了个眼色,阿妩立刻把一盘茶点递过去,“今日的茶水钱算我们的。阿姊,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吧?”
中年妇人凑过来她们这桌,“庆国公府,你们没听说过吧,那崔女君是在庆国公发迹后才嫁给他的,而庆国公的发妻是他的同乡,家世一般,样貌却是极出色。崔氏善妒,仗着清远侯府的嫡女,把那发妻安置在外头,几十年来不闻不问。后来,庆国公又看上一女子,还有了身孕,崔氏一刀下去,那女子当场毙命。庆国公府万事都是崔氏做主,没有敢忤逆崔氏,你们商家那个女君在裴家似乎也不是很好过。你们往后能留在护国公府,那就留下,不要跟过去庆国公府。跟你们说,庆国公府侍婢娘子,姿色都不能太好。容易死!”
“都死了好多个了。其实也无妨,跟着九娘过去,只要老实本分,崔氏也不敢得罪护国公府。”一位高瘦的妇人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你们可知道,裴三郎想娶的寡妇是谁?”
商离终于听到她想要的信息,赶紧凑上前,“阿姊你知道?”
高瘦妇人有一种我知道了你们都不知道的优越感,“我见过那歌姬,听说裴三郎看中她,便是因为她长得与他心中之人十分相似。”
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商离没敢多问,带着人离开茶肆,“问问庆国公府的人,可曾进过裴三郎的未然居。”
刚走回护国公府,商离便看到韩凛一身月白衣袍,长身而立,玉树临风,一副翩翩郎君的俊秀模样。他清瘦许多,比起上阳缺衣少食的军旅生活,还要瘦一些。
不想遇到的人,却总是能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