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对上另一个不走寻常之路的人,二人之间只能是电光火石,一触即发。郑嚣想立威,想让手下出气,但韩凛只想顺利入军。既是免不了被一顿暴揍,那就选郑嚣,输给征北军中十年来最年轻的武威将军,也不丢人。可韩凛想看看,郑嚣会把他打到何等境地。
陆疆在帐中都要气得骂娘,可偏偏他不能出去。本次主考是郑嚣,他若是出手干涉,只会让郑嚣在将士们面前毫无威信可言,不利于日后统领武威营。
“有勇气,有魄力。”郑嚣说的是真心话,抬手就给自己卸了甲衣,“本将军答应你,但你也要有本事才行。”
韩凛不是商家儿郎,只能以商家枪融于刀法之中。他学武偏晚,根基偏弱,为了便于他从军,砍杀敌军最有效的方式。但长刀对上郑嚣那把身经百战的朴刀,却显了几分稚嫩之气。
十七岁的少年对阵二十七岁的将军,十岁不仅是年龄,还有身量、体形和经验。可韩凛听过,陆疆之所以会甄选新入军的士兵入玄甲卫,要的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惧无畏。
韩凛握紧长刀,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郑嚣。他的机会不多,但也不是毫无胜算。只有抢占先机,打郑嚣一个措手不及,他还是会有获胜的可能。
郑嚣站在原处,判断他第一刀的落点,看他执刀的方式,应该要攻他的下盘。
果不其然,韩凛的想法正是在下三路,因为他的身量与郑嚣还差半个头,攻击腰部以上会被他轻易化解。而他赌的是,郑嚣一直在中军大帐等待着,身子并未活动开,行动会慢上须臾。这就是他绝佳的下手时机。
郑嚣刚卸了冰冷的甲衣,未曾活动开,即便是猜到韩凛的攻击方向,他也没有移动脚步,而是抽刀一挡,以他势大力沉的臂力,以最简单粗暴的蛮力化解这一次攻击。
韩凛快速移动步伐,来到郑嚣的身后。这一次,他没有挥刀,而是用被他挡掉之后的方式,反翻刀刃,在快速移动之间,刀刃划向郑嚣的腰侧。
郑嚣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狠决,第二次出刀就让他见了血。饶是郑嚣反应极快,但韩凛用的是长刀,刀刃锋芒毕露。
“这算赢了吗?”韩凛不想打得太久,他体力没有郑嚣好,他要的是速战速决,时间拖太久对他极为不利,“将军见了血,若是我还有同伴的话,你已经死了。”
郑嚣冷哼,“若我有同伴,你也得不了手。”
韩凛露出一记狡黠的笑意,眸子微微眯起,“你这算是认输了?”
“这才刚刚开始!”郑嚣朴刀横握,“小子,你在战场之上问敌人被人划了一刀认不认输,你认为这是合理的吗?若是在战场之上,你方才没有乘胜追击,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韩凛执刀迎战,与郑嚣过了十数招,二人的招数都十分简单,砍刺为主,没有花哨的招式,都是最为实用的一击毙命。因此,每一招的落下都触目惊心,眼看着韩凛会被劈成两半,可他一个灵巧的跃起,躲过这一次攻击。但随之而来的是,是郑嚣的一记横踹。
韩凛倒在雪地之中。
郑嚣长舒一口气,但没有放弃进攻,朴刀带起凝结的冰凌,朝还未起身的韩凛砍去。
韩凛想起却起不来,那一记重踹命中他的胸口,喘不上气来。他就地往后滚了一圈,化解郑嚣的攻击。可郑嚣根本不给他起来的机会,抬脚又是一踹,狠狠地踹在他的腰上。
欢呼声四起,围攻的将士看到韩凛被打倒在地,感觉就像是他的父亲韩充被打,个个眼含热泪。
“打他,打他,打他。”
输得众望所归。
韩凛吐出一口鲜血,翻身躺地雪地上笑容凄厉,认输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都希望他输,他输便是了。从一开始,他便认为自己没有获胜的可能,不过就是拼死一搏。
这一刻,韩凛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必做,只要乖乖受死,就能天下太平。
他只是恰好姓韩而已,韩充叛离之时根本没有在意过,他这个亲子将来会因他而举步维艰。而他,却靠着韩充赋予的这一切走到今日。
从六岁时,他成了世家的异类,不能袭爵的世家子弟,与寒门庶族无异。但他偏偏又是定国公的承重孙,韩家下一代的家主,面前人人都称为他“韩少郎君”。可转过身,对他的嘲讽和鄙夷不绝于耳。
无论他如何做,他始终是韩充的亲生子,这是他永远都洗脱不掉的耻辱。
万事皆有因果。
韩凛重新站了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挥手砍向郑嚣的身后。
郑嚣这次跑得很快,没有还击,以最快的速度冲入中军大帐,压着他腰侧被划的刀口,喘着粗气道:“这小子疯了,他这是要砍死老子!”
陆疆面色凝重,“郑嚣,你要是再胡闹,老子现下就卸了你的职。我还是那句话,十年前韩凛才六岁,他人在洛阳,他是帮了韩充,还是杀了幽州二万将士?他被他的生父遗弃,你就这么拿他来立威?一个人最无奈之处,是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这一点,你我都清楚。”
“那是他该受的。他今日不受,明日也要受。但我不保证他今日受了,明日是否能免。我还是那句话,他就不该来冀北大营。这轮他都伤成这样,第四轮就没有这般轻易了。”郑嚣披上外袍,“他很聪明,选了我当他的对手,知道我不会下杀手,但下一轮就难了。”
韩凛伤得很重,商荇也不遑多让。商荇的商家枪在商家年轻一辈的儿郎中已是极出色的,但他娘胎带出来的先天不足,出京之后染了风寒,一病数日,冀北苦寒之地,又让他吃尽苦头。他和韩凛一样,输在没能速战速决,失了先机,对方看出他的体力不支,故意耗着他,一招一招地磨他,直到他倒地不起。
其实,商荇的性子是执拗的,争强好胜的儿郎天性。到了冀北之后不再是商家的小六郎,有了韩氏的身份,他便没有后顾之忧。
但他的商家枪还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这其中就有与陆疆一同回营的长史谢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