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的脚下,由两个不同的方向,射出一片丈来宽,蓝晶晶的万点寒星,分明是两蓬歹毒的暗器,劲风嘶哨,寒光闪烁,好不惊人。
欧阳昭一拧脚髁,咚的一碰足跟,硬刹住下落之势,上冲七八尺,斜飞丈余,一面挥动手中辟毒追魂宝旗,幻起一片金光,宛如惊虹乍起,才敢斜刺里下泻。
就在他身形未落之际,蓦然,一声刺耳惊心的惨叫,尖锐凄厉,恐怖惊人,接着,噗通!呛嘟!
瞎王母的人翻身栽倒,手中鸠杖抛在丈外,滚了几滚,眼见活不成了。
欧阳昭就着下落之势,略一跨步,跃至瞎王母身畔,只气得混身一阵发抖。
但见瞎王母的身上,无数细小的血孔,兀自流着紫血,瞎脸上,血渍斑斑,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他天生的侠义肝胆,嫉恶如仇,对施用暗青子伤人,素来不齿,何况这乘人之危暗下毒手,而且更疑惑这两蓬暗器,所击的目标,也包括了自己在内呢。因此,他剑眉飞挑,目光如电,嘴角间,含着一丝怒极的冷笑,横旗当胸,大声问道:“这是哪一位的绝技请出来,让我欧阳昭讨教讨教!”说完,缓缓转动,游目四顾。
然而,四周一片宁静,竟没有任何人回声相应。
那盘坐在林荫的赤足乞丐与肥胖和尚,依然静坐在那里,除了目光炯炯,盯着欧阳昭,似乎有怨恨之意以外,也没搭腔。
欧阳昭瞧得出赤脚乞丐与肥胖和尚的神色,心中也觉可疑,宝旗一震,竟向他二人走去。
赤脚乞丐面色一变,三角眼中精光暴闪,但转瞬之间,又闭目合睛,装成恍如不觉之态。
肥胖和尚环目暴睁,顿显紧张。
欧阳昭欺近丈余,反手扬旗,剑眉双锁,试探着道:“这位大师父,旁观者清,定必知道适才施放毒器的人是谁?”
那和尚面色铁青,呆板地摇着大脑袋,沉声道:“贫僧未曾留意。”言语的声音,极不自然,分明做贼心虚。
欧阳昭强忍怒火,冷冷一笑,转向那赤足乞丐缓缓地道:“这位风尘隐者,久在此地打坐,请问可曾看到适才骤施辣手的人是谁吗?”
谁知那赤足乞丐不但不答,反而一翻眼,不屑地瞧了欧阳昭一眼,不理不睬地双目一合,傲慢之至。
欧阳昭满腔怒火,早就要发作,此时焉能再忍,宝旗一抖,怒道:“哼!给脸不要……”
“哼!”忽然一声怒哼,起自身侧。
这声闷哼来得好怪,声音不大,但震人心弦,耳鼓欲裂。
欧阳昭倏然一惊,顾不得向僧丐二人说话,一闪身形,忽地暴闪两丈,放眼瞧去,但是——凭他欧阳昭如何之快,也仅能见到一缕轻烟,由他身侧一掠而过,其快直同鬼影儿一般。
欧阳昭大吃一惊,心忖:这是什么身法?随着一扑喝道:“什么人……”
就在他一语未完,身前突地暴起两声凄厉的惊天吼叫,使人毛骨悚然。
他微一愣神,直向赤脚乞丐与肥胖和尚扑去,低头一看,不由吓出一身冷汗,登时呆在那里,瞠目结舌。
原来那僧丐两人,身子倚靠在树干,端坐依然未动,但是,赤脚乞丐的乱发蓬蓬的大脑袋,与肥胖和尚的光头,已全被人硬硬按进颈子下面胸腔之内,埋至顶端,不见五官,并无血渍。
两人的手中,一个尚抓着细小的一把菩提子,一个握着一撮牛毛丝。
欧阳昭不由咦了一声,游目四顾。
不但那林子中鬼影幢幢的人全都不见,而那小房之中的一片毫光,竟也没有了,变为黑洞洞的。
心中一震,飞身扑上前去,原来跌坐的老人影踪已渺,那黄色的珠子,连着铜盘也已不见。
房内,林外,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欧阳昭一时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他回想一想,不由暗暗好笑,心忖:自己来到这里,原来是追赶笑面无常尹亮,替吴娟娟报仇而来,根本也没打算遇上这些事,可以说是得之不喜,失之不忧,何必苦苦思索。
但是,那赤足乞丐、肥胖和尚,究竟是何人下的佛力手,这人的功力怕不到登峰造极了。
是那小屋内的老者吗?
如果是的,自己当面错过了一位武林奇人了。
此时,远远几阵鸡啼,山间的薄雾渐起,迷迷蒙蒙的,已是破晓时分。
欧阳昭苦思不得,一抖双袖,仰天引起一声悠扬清越的长啸,豪气顿生,啸声乍敛,一拧腰,人像一只庞大无比的鹰隼,径向山外泻去。
正在这时,对面峰头,忽然掠起两道庞大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迎面疾驰而来,身法快极。
欧阳昭已起的势子,不由一缓。
眼瞧着那两只大鹏也似的黑影,相距已近在二十丈之内,夹起两道劲风,在稀薄的晨雾里,画出两条显明的空条,煞是好看。
那两条黑影,似乎是已发现了欧阳昭,径向欧阳昭的去势迎了上来。
双方相距不到十丈。两条黑影之一的,忽然厉声吼道:“喂!小娃儿,站住!”
欧阳昭不由剑眉一皱,心想:好没有道理。想着,并未答话,但前射的势子一收,人就落在山坡之上。
此时,那两条黑影也已收势停身,在五丈左右落在实地。
但见,前面一个尖嘴缩腮,瘦脸无肉,生得奇形怪状,俨如庙里的雷公一般,一身黑色劲装,披着一个宽大的黑色披风,背后各露出一节五寸长的棍形柄手,似乎是一对外门兵刃,十字交叉地背在后面。稍后的一个十分委琐,长发披肩,却生成一副不男不女的脸,柳眉杏眼,粉面桃腮,一对酒涡,不笑也现,但从他的身材神情上看,分明是个男人,他也披着一个酱紫的披风,左手中并执着一对钢环,明亮耀目刺眼。
欧阳昭打量了一眼,冷笑声道:“哪路高人?怎么言语这等无理?”
雷公脸的一个此时也正在打量着欧阳昭,闻言尖嘴一裂,皮笑肉不笑地道:“呵!无理?老子一生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理!”
欧阳昭一听,不由怫然道:“不知道理的人,有何可说之处?”说着,一举步,就待转身而去。
雷公嘴的那个,小圆眼一翻,就待扑身而出,口中也怒道:“你教训老……”
他的话未落音,另一个不男不女的跨前一步,拦住前面,尖声尖气地道:“老四,何必同他罗嗦。问问他正事要紧,瞧我的。”
他说时,已迎面向欧阳昭走来,口中又道:“小朋友,你是从山内万梨谷来的?”
欧阳昭耳听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语音,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本想不回答他的话,又见他话音虽然难听,态度还算不恶。
自己虽不知万梨谷是何处,但从适才林中千万棵梨树来看,料定必是指着那里而言,因此,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不男不女的人见欧阳昭点头,回头望了那雷公嘴的一眼,脸上充满了得意之色,似乎是说自己这软办法行通了。
他一面又含着十分难看的笑容,又向欧阳昭道:“谷内可曾看见什么事发生没有?”
欧阳昭一方面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讨厌他那副样子,但也无从发作,另一方面也存了好奇之心,想多知道一点那老人同珠子的底细。
因此,他强自忍耐,道:“有,一个老者,守着一颗霞光万道黄澄澄的珠子,在梨花林边的一座屋子内。”
那两人闻言,精神不由一震。
雷公嘴的一个,十分粗鲁,也十分焦急地破口问道:“此外还有什么人在那儿?说。”
欧阳昭冷冷一笑,心想:索性叫你吃惊一下。他淡淡道:“还有,多呢……”
不男不女的那个也是十分急迫地道:“都是些什么人?”
欧阳昭见他二人这等神情,脸上似乎已经变色,反而觉着好笑,不疾不徐地道:“还有一个瞎眼老婆子,一个粗鲁汉子使判官笔的,一个赤脚叫花子,一个既肥又胖肉头肉脑的和尚,另外……”
谁知不等他说完,那雷公嘴同不男不女的两人,全都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不约而同地大声道:“噢!
真的吗?”
“谁来骗你不成。”
不男不女的人面色凝重,转面对那雷公嘴道:“有这两个老怪物,事情可透着辣手。”说时,显得十二万分的忧虑。
那个雷公嘴的也摇了摇头,十分懊恼地道:“难缠,想不到他们会先来了。”
听他二人之言,分明对这四人有了怯意。
欧阳昭却淡然道:“二位放心,你们只管大胆进谷办事,他四人再也不会与你们为难的。”
雷公嘴的人,心事被欧阳昭看穿,瘦削的嘴脸上一红,吼道:“你以为我怕了他们四个老怪。”
然而,不男不女的一个早扯了扯他的披风,向欧阳昭道:“你此话怎讲?”
欧阳昭轻松地踱开一步,若无其事地道:“因为他们四人,约好了,一齐连袂向阴曹地府报到去了,所以,阳世人间的事,再也管不到了。”
此言一出,那两人虽也面容一震,但却都不十分相信道:“是真的吗?”
欧阳昭眉头一轩道:“有四人的尸体为证,假不了,你们放心。”言语之中,自然有十分蔑视二人的意味,因此,雷公脸的那人面色一沉。
但不男不女的一个却慎重其事地道:“小朋友,你的话,我们自然相信,但是,要制下长白四怪,数尽武林,还真找不出这等天字第一号的高手。因为……”
欧阳昭一听,不由奇道:“长白四怪?谁是长白四怪?”
不男不女的那人认真地道:“瞎王母、恶钟馗、赛弥陀、活济颠,乃是长白几省的四大怪杰,全是响哨哨的人物,关外三省,谁人不知并称四怪扬名黑白两道的顶儿尖儿。”
欧阳昭也曾听到关外长白四怪的传说,但久已隐迹江湖,又想起四怪死时的惨状,一时不由感慨丛生,幽然道:“任他四怪也好,八怪也好,到头来少不得血染荒山,尸横谷底,这就是江湖人的下场,两位去看看也好,在下恕不奉陪了。”他是话音一落,势子已成,弹腿射起两丈,抽身而起。
“站着!”
雷公嘴的人,披风一动,喝叱中,已横臂拦住去路。
欧阳昭怫然不悦道:“你待怎样?”
雷公嘴的家伙一指不远的万梨谷重重地喝道:“走,带我们去瞧瞧真假。”
欧阳昭不由怒道:“无理,凭什么?”
雷公嘴的汉子摇头晃脑道:“不凭什么,我要你去,你就得去。”
欧阳昭勃然大怒,一震双臂,挥掌欲起,厉声喝道:“你说得容易,只怕……”
这时,不男不女的一个,一脸的鬼怪像,对雷公嘴的那人眨了眨眼,然后阴兮兮地笑着对欧阳昭道:“小朋友,别生气,还请问你一句,长白四怪是何人所伤。”
“恶钟馗死在瞎王母的鸠杖之下,瞎王母又死在花子和尚的菩提子同牛毛丝的暗算之下!”
“哦!我说呢,外人要毁了四怪,谈何容易?”
欧阳昭闻言,不由一阵冷笑:“嘿,嘻嘻!”
不男不女的人生性似乎十分阴沉,对欧阳昭的冷笑并不为忤,又涎着脸道:“那么活济颠同赛弥轧呢?”
“这……”
“他两人比瞎王母恶钟馗功力又高一等。”
“他二人被何人所伤,我没见到。”
“小朋友,这话有了漏子了。”
“什么漏洞?”
“你适才……”
“但他二人的死,是我亲眼所及,乃是被人用佛力手活活压死,丝毫不假。如若不信,有尸为证。”
这时,欧阳昭与那不男不女的人一问一答,站在一旁气乎乎的雷公嘴久已不耐,不由插言道:“谷底除了四怪以外还有什么人?”
欧阳昭眉头一掀,带理不理地道:“多呢?”
不男不女的人又恐雷公嘴与欧阳昭闹翻了,赶忙问道:“还有些什么知名的人物?”
欧阳昭噗哧一笑道:“巧了,还有几十个不知名的人物同在下,那些饭桶一见四怪的下场,全都夹着尾巴不声不响地溜了。”
两个怪人似乎松了一口气,互望了一眼。
雷公嘴的人低声道:“老五,我们瞧瞧去。”
不男不女的一点头,两人也不招呼欧阳昭一声,开气出声,同喝了一声:“起!”
双双在衣袂陡振之下,像两朵黑云,径向谷底泻去。
欧阳昭不由失声一笑,急欲要追踪笑面无常,也懒得管两人之事,一展轻功,仍向山外射去。
不料,片刻之间,两个怪人去而后返,追着风行雷走的欧阳昭,大声叫道:“小子慢走,小子,慢走!”
欧阳昭虽然听得清楚,有意试试二人的轻身功夫,一提丹田之气,反而把前射的身法加速,奋力前泻,一往无常。
而那两个怪人,也不怠慢,两件披风,鼓起老高,猎猎声中拚命狂追,一面追,一面吼叫连天!
三道人影,如同流星过渡,飞鸟出林,在群山之中一前两后,一起一落,全都快如离弦之箭。
约有盏茶时分,已不知越过几处峰头。
两个怪人见欧阳昭越去越远,想是急了。
雷公嘴的喘息着破口大骂道:“小子,再不停下来爷爷可要骂了。”
不男不女的一个也抹了一下额上的汗水,大声吼道:“小朋友,有事问你。”
欧阳昭是存心逗他两人一个筋疲力尽,反而不向山外奔去,只在乱山丛林之中,专找险恶之处起落,口中同时道:“你们来吗?我慢慢走着等你们,快一点嘛。”
欧阳昭的童心一起,可苦了后面的两个怪人。
眼瞧着两下若即若离,可硬是追赶不上。
不男不女的一个,一面疾驰狂奔,一面低声道:“四哥,这小子的功力好厚,再下去,我可吃不消了。”
雷公嘴的也嘘嘘喘气道:“哪是功力深厚,不过是童身轻巧,仗着跃腾方便而已,手底下怕见不得。”
不男不女的一个鬼计多端,又道:“四哥,你骂,这小子怕骂,你一骂他准停下来。”
雷公嘴的原来已气得肚皮生烟,闻言开声叫道:“小王八羔子,你钻到狗洞里去,爷爷也不饶你,有种的停下来。”
他这一骂,果然生效。
欧阳昭前射的势子一停,落脚踏实,反身怒吼道:“满口恶毒,找死吗!”
不男不女的怪人,不由得意地一笑,凌空一扯雷公嘴的衣角,低声道:“四哥,先还是动软的,你忍着些儿,瞧我套他。”
说时,两人也已落在欧阳昭五丈以外,气急败坏地呼吸不匀!
欧阳昭一见,嘴角一垂,道:“哼!自己脓包,追不上,就少出来现脸丢人,这等不济,还敢出言无状,开口骂人,真乃颜厚无耻。”
狡诈阴险的不男不女家伙,略略调息了呼吸,厚着脸皮前跨一步,对着欧阳昭一拱手,笑着道:“我老四的性子急,因为,有一事必须向你问明,所以……”
欧阳昭怒气未息道:“所以就开口骂人,是不是?”
不男不女的人,依旧冷兮兮地笑道:“这……我们见到了长白四怪的尸体,果然如你所言。”
欧阳昭没好气地道:“这就是了,还有什么事要问的,须知在下有事,不再任你等唠叨!”
不男不女的毫不生嗔,反而陪笑道:“是的,请问那屋内的老人与那颗珠子。”
“他何时走的,我也不知道。”
“难道说,小朋友,你先走吗?”
“我?我是最后走的一个人?”
“哦!那老者你看见过了吗?”
“见到过?”
“在哪里见到的呢?”
“小屋内,我在窗外,离他不到三尺,那珠子我伸手可取……”
“你取了吗?”
“没有。”
“那老人动手没有?”
“动手?动什么手?”
“向你袭来。”
“没有?他为什么要向我袭击?”
“哈,哈哈,哈哈哈!”
不男不女的人,忽然仰天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响彻云霄,群山响应。
欧阳昭不由剑眉一挑,沉声道:“你笑什么?”
那不男不女的人,忽的笑声一收,沉下脸色,大声道:“小朋友,你未免欺人自欺了。”
欧阳昭闻言,甚是不解,不由偏着头道:“什么事我欺人自欺?”
不男不女的人面色一寒,两道女人的柳叶眉一提,指手画脚,侃侃言道:“你既赶到天柱山万梨谷,为的什么,不用说,就是为了那颗珠子,焉有伸手可取而不取的道理,再说,你自认你是最后走的一个人,为何珠子落在谁手你不知道,那带珠的老人何时走的你不知道?同时,你有胆量接近珠子三尺,为何那老人不下辣手,哼,哼!珠子的下落,依我看,说不定就在你的身上。”
他不等别人插口,一口气,说得口沫横飞,自鸣得意,仿佛他料事如神,俨同看见一般。
欧阳昭又好气,又好笑,目光一扫,电射在他的脸上,厉声道:“好一张利口,慢说那劳什子的一颗珠子不在我身上,纵然在我身上,凭你们这两个不中用的角色,又能怎样?”说时,挺胸扬眉,眼角望着天际,真没把两人看在眼下。
雷公嘴的闻言,突然上窜三尺,一指欧阳昭,叫道:“好小子,说实话,在不在你身上?”声颤厉色,野蛮无理至极。
欧阳昭再也不能忍耐,一振双掌,大声叱道:“就算在我身上,有本领的来要吧。”
此时,不男不女的一个,也突然变脸,厉声吼道:“好小子,果然在你身上,五太爷差一点看走了眼,让你给骗了。”
欧阳昭气极反笑,朗然一声道:“不知死活的怪物,你们一齐上吧,免得耽搁了我的正事。”
“好,小子,有你的。”
那雷公嘴的怪物,一反双手,由肩上抽出一对怪兵刃,左手一柄天雷钻,右手一柄闷心锤,叮哨一声,磕得火花一闪,恶狠狠地亮招欲发。
不男不女的一个,左手将钢环一分,也发出声清脆的响声,迎空虚划一招,曳起一团寒光,沉着脸色道:“小娃儿,你知道我兄弟是什么人吗?”
欧阳昭见他俩先前的轻功不济,并未放在心上,不运功,不作势,神情自若淡然道:“依我看,不是山精鬼怪,定是宵小毛贼,还不在我眼下。”
雷公嘴的一张瘦脸,胀得紫紫的,锤钻一舞,虎吼着喝道:“小子,你瞎了眼,连世外五煞也不认识,居然敢在江湖上混。”
欧阳昭一听,不由好笑,故意后退一步,装着失惊的样子道:“啊哎,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世外五煞,真是……哈哈!”
不男不女的怪人冷了冷一哼道:“怎么,听说过吧?”
欧阳昭又是扬声一笑,连连点头道:“何止听说过,五煞中我已见过三位,今天正好,两位加起来,我算是窥了个全豹,开了眼了。”
雷公嘴的闻言,甚为惊奇,浓眉一皱道:“小子,你少套交情,凭你见到五煞的三个,做梦。”
欧阳昭不知他们是五煞中人,心中却无厌恶之意,如今知他就是世外五煞之二,反而勾起一片恶心,引起隐隐的杀机!
他脚下前欺两步,大声道:“套交情?我们算是交情不浅,摸天神煞尚永明、烈酒毒煞鲍庆余、鬼火阴煞曲南和,在下与他三位,有的是生死之交,有的结了不解之缘,今天又碰上了你们二位,真乃是三生有幸。哈,哈哈!”说着,发出声爽朗的长笑,声震遐迩。
雷公嘴的一听,怒不可遏,锤钻碰的叮咚响,火星四溅,牛吼道:“小子,你配吗?五煞与你这胎毛未退的有交情。”
不男不女的怪煞,手中双环一扬,也凑上前来,冷然道:“小子,就算你与我五煞之三的有交情,你就该知道我雌雄妖煞与霹雳雷煞的名头,今天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不留下珠子就休想出天柱山。”
欧阳昭不屑地道:“真的吗?”
雷公嘴的霹雳雷煞咆哮道:“说不定连你这条小命也搭上。”
欧阳昭强忍怒火,寒声一笑道:“你们五煞这样不讲交情,不够义气。”
雌雄妖煞寒声一哼,腰扭肩晃道:“讲不得,别的可以讲交情,卖义气,这性灵珠乃是武林至宝,人间奇珍,人人想得,这个交情太大了。”
雷公嘴霹雳雷煞似已不耐,厉吼如雷道:“少罗嗦,要命的珠子拿出来,不要命的,老爷我打发你上路。”
欧阳昭也不再忍,一拍双掌,大声道:“好,三煞都是败兵之将,谅你这两个妖魔小丑也强不到哪里去,早点打发你们上路也好。”说时,斜跨半步,功运双臂,招招手又道:“你们二煞同上吧。”
二煞耳闻欧阳昭之言,不由同是一愣,脚下反而后退一步。
雌雄妖煞厉声道:“小子,你说什么?”
欧阳昭怒声喝道:“摸天神煞自己把命送到我手上,烈酒毒煞半死半活,鬼火阴煞望风而逃,五煞的脸嘴,在下都看见了,如今单看你这二煞的下场如何了。”
霹雳雷煞哪里听得进,手中锤钻一顺,怒吼道:“小子,你——派胡言,看……”
招字尚未出口,人像一支疯虎,舞动锤钻,扬起虎虎劲风,席卷而上,锐不可当,势如奔马。
雌雄妖煞手中双环一震,真地揉身进袭,凌厉发招。
欧阳昭乍见,眉头一皱,喝了声:“好!”
陡地身子一旋,双掌左拒双环,右卸锤钻,发出两股劲风,分化四件兵器。
双煞愤怒出招,原想一招得手,全都用上了七成力道。
不料急扑猛攻的势子,同感一片庞大的潜力推了上来,好像迎面有一堵土墙,阻住了招势,不由同吃一惊,撤招后跃,相互望了一眼,不明所以。
霹雳雷煞愣愣地道:“老五,这小子有些鬼门道。”
雌雄妖煞的粉面一寒,低声道:“这小子功力邪门,那珠子一定在他身上。”
欧阳昭双掌推出,见二煞脸泛惊异,已知二煞功力远不及前遇的三煞深厚,不屑地呸了一声道:“呸!不堪一击的东西,想不到世外五煞徒有虚名,一个不如一个,不知你们的字号是怎么混出来的?”
霹雳雷煞用手一拉领口的披风丝带,晃肩抖下了黑披风,恶狠狠地锤钻一扬道:“好小子,爷爷饶不了你。”
雌雄妖煞也解去酱色披风,双环一前一后,微挫而上。
两人均是眉含杀气,眼露凶光,狰狞俨如鬼怪山魈,一副拚命的架式。
欧阳昭不愿同他们久缠,不慌不忙,一探手,从怀内取出了辟毒追魂宝旗,迎风招展,顿时金光闪跃,遍野生辉。
二煞一见,全都一愕,前扑的势子一缓,同声叫道:“辟毒追魂宝旗。”
欧阳昭朗声一笑,晃肩而动,手中宝旗抖起一片劲风,曳起一派金光,豪气干云地喝道:“你们见识见识!”
第二个识字出口,陡然一翻手腕,旗尖直戮霹雳雷煞的血海大穴,旗角横扫雌雄妖煞的玉枕死穴。
一招两式,分取二敌,宝旗绝招,果然不同凡响。
二煞二次出招,不料招式未成,大穴受制,全都失惊地一吼,人影分处,各自闪身跃开丈余,互相一愕,余悸犹存。
欧阳昭宝旗既已出手,旋风八式连环相生,一时焉能收手,横旗跨步,陡地猿臂一长,又已如影随形,欺至雌雄妖煞的身前,大喝一声道:“再接一招。”
雌雄妖煞立脚未稳,金光又至,忙不迭地双环迎胸一划,护住面门,疾地又是一跃,口中喊声:“不好!”
喊声未落,但听,“嗡——”一声哨风破空,雌雄妖煞的左手钢环脱手飞上半空。
“哨啷!”跌落在十丈以外,他的人也飘出三丈,惊魂不定。
欧阳昭一招得手,宝旗不收,跨步一纵跟踪追去。
谁知身后厉吼如雷,霹雳雷煞,左钻右锤,从后面突然扑上,双管齐下,锤击欧阳昭的后脑,钻戮欧阳昭的俞肾。
突然施袭,猛恶无俦。
欧阳昭不由大怒,右手宝旗后扬,左掌隐于旗风之后,也是疾拍而出。
霹雳雷煞既要救人,又要拚命,用力过猛,眼看旗影翻至,金光耀眼,百忙中矮身低头,险险躲在旗风之下。
这一旗,算是被他侥幸躲过。
然而,欧阳昭的左掌又至。
凭他霹雳雷煞如何快速,焉能脱出掌下,正待长身后跃。
但听欧阳昭暴吼声道:“你走得了吗?”
吧!一声轻响,红光四射,血雨四溅。
霹雳雷煞连叫都没叫出声来,已自脑浆四溢,头颅粉碎。
叮哨两声,手中的锤、钻抛得老远,人就横尸山麓,血染荒郊。
欧阳昭一掌劈毙了霹雳雷煞,也不由一愣。
他料不到世外五煞白命不可一世的黑道人物,竟如此轻易了结,而且五煞之中,他已会过了前三煞,却也不致不济如此。
原因是霹雳雷煞急怒气躁,加之被欧阳昭一阵狂奔猛走,耗去真力不少,同时贪心过甚,一心要夺取性灵珠,在情急救人之下,粗心大意,避开了宝旗,更料不到金光闪烁之中,内里套着一掌,正好,抬头迎上,也是合当命绝。
却说欧阳昭掌劈了四煞,略一愣神,回身去找雌雄妖煞答话,不斜他的影踪俱无,原来乘机拾起飞落的一只钢环,溜之大吉。
欧阳昭遥遥地望着他的身影,不由大声喝道:“雌雄妖煞,慢慢走吧,在下没有功夫追你。”
雌雄妖煞埋头狂奔,如同丧家之犬,漏网之鱼,哪里还听得见。
“没用的东西,丢人现眼!”
欧阳昭自言自语地说完,一抖双袖,卷起宝旗,就将离去。
蓦然,“阿禄哥!”一声轻脆悦耳的声音,起自身后不远。
欧阳昭几乎忘了阿禄就是自己,一时回意不过来,失惊地回身一看,不由大出意外,惊喜如狂,道:“小燕妹妹,你……”
原来身后不远站着天心庄中自己青梅竹马的卓小燕。
多时不见,卓小燕已婷婷玉女,风姿绰绰,已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又像只熟透了的苹果。
此时,卓小燕迎风而立,山风扬起她的衣袂环佩,特别显得风采不凡,明媚照人。
不过,卓小燕的身后,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艳若桃李的少妇,乃是鸡爪婆婆的弟子,银蝎女施风英,依然是一身血红装扮,眉目含情,风情万种。
另一个却是个老态龙钟,秃顶白眉长髯的老者,鹰鼻、鼠眼、小耳、歪嘴、长髯凌乱不整,几乎飘在他矮小身材的脐下,小圆眼不断地闪闪发光,盯在欧阳昭的身上,脸色冷冷的,使人有不愉之感。
欧阳昭略一打量了二人,随又笑着对卓小燕道:“燕妹妹,这些日子你可好?”
卓小燕的小嘴一鼓,依旧娇憨地道:“谁叫你不到岭南去看我,害得人家总是……”
她究竟是女儿之身,姑娘家大了心思也多了,说到这里,不由粉面飞红,咬着下唇低垂粉颈,娇羞不胜。
欧阳昭尚未答话,银蝎女施凤英嫣然一笑,嗲声嗲气但语意尖刻地道:“想不到在这荒山野岭碰上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她的话音甫落,身后的秃头老者歪嘴一咧,冷冷地道:“凤英,他是谁?”
老气横秋,一副冷冰冰的神色,使人不由一寒。
卓小燕闻言,似乎对这秃头老者十分害怕,忙对着欧阳昭道:“哦!阿禄哥,我来替你引见,这位就是岭南的武林前辈,人称单臂千钧韦老前辈,韦运成。”
欧阳昭虽没到过岭南,但对单臂千钧的名头,也有些耳闻,如今既在卓小燕这么引见,更加恭谨地一躬身道:“久仰前辈的大名,晚辈欧阳昭,请老前辈多多指教。”
单臂千钧韦运成动也不动,一对小眼仰望云天,大刺刺地道:“欧阳昭?你是欧阳丹的儿子?”
银蝎女施凤英插口道:“老前辈,不错,你老猜得对,他就是我日常向你提到的欧阳昭,神剑镇八荒欧阳丹的后人。”
欧阳昭心中已有几分不悦之意,但看在卓小燕的份上,只好苦笑了一笑。
单臂千钧的小眼一翻,沉声道:“欧阳丹在时,也不敢在岭南撒野,你不知道鸡爪婆婆是岭南的人吗?如今遇见了老夫,你打算怎生交待。”
欧阳昭越发恼怒,双臂一振,人就待扑身而起。
卓小燕瞧得清楚,急忙插身上前,拉着欧阳昭的手臂,连摇了几摇,勉强含笑说道:“韦老前辈,那是误会,当时禄哥哥乃是一时失手……”
谁知单臂干钧韦运成闻言,冷哼一声道:“哼!误会?哪里是误会,分明是目中没有岭南。”
欧阳昭见他那股盛气凌人的味道,一抖被卓小燕拉着的手臂,怒道:“敬人者人恒敬之,看在同是武林一脉,加上你年长几岁,休要咄咄逼人,得寸进尺。”
单臂千钧韦运成不怒反笑,狂傲地道:“好个奸滑小子,原来是欺软怕硬!”
欧阳昭甚为不解,怒喝道:“什么叫欺软怕硬?”
单臂千钧韦运成左手一摆,大声道:“鸡爪婆婆也是武林一脉,年纪不小,你为何骤下毒手,见了老夫却说出这等话来,分明是……哈哈!”他狂笑连连,透着是说欧阳昭惧怕了他,才这等小心恭维。
欧阳昭还有个听不出来的吗?奋臂扬掌,沉声道:“你比鸡爪婆子强过多少。”
单臂千钧韦运成的老脸一寒,双眼中凶光陡现,厉声道:“大胆,你敢向老夫叫阵?”
欧阳昭也毫不示弱地道:“少侠正要量量你的斤两。”
银蝎女施凤英师仇在身,自己斗不了欧阳昭,一心想唆使单臂千钧韦运成出手,因此惟恐天下不乱,怂恿着道:“前辈,你听他这份强劲,可真的以为岭南无人。”
单臂千钧韦运成闻言,真如火上加油,怒喝声道:“小辈,老夫让你三招。”欧阳昭哪里受得下这口气,挫掌一挥道:“老不死的狂徒,如此你看招。”语出招随,飘身前欺,快如流星,疾比飞矢,径向韦运成的右腕抓去。
这一招快如电光石火。
“哎呀!”
“使不得!”
“哈哈,哈哈!”
一声惊呼,一声娇喝,一声狂笑。
人影乍合即分。
欧阳昭闪身跃退丈余,满面疑云,两眼奇异。
卓小燕粉脸变色,惊恐万状。
单臂千钧韦运成仰天狂笑,得意至极。
银蝎女施凤英冷冷地道:“好小子,这一招算是让你碰上了。”
原来欧阳昭愤怒至极,出手快速凌厉,分明是抓上单臂千钧韦运成的右手腕脉,既经抓实,手上微一用力。不料手触之处,非但坚若金石,而且凉冰冰的,哪是血肉之躯。
接着,突见韦老怪的左臂一扬,反向自己手臂搭来,意外地一惊,跃后丈余,险险躲过这出乎意外的一式反击,心中暗暗嘀咕。
单臂千钧韦运成狂笑一收,陡然左手一捋右袖,迎风一扬右臂,但见黄澄澄的,明亮亮的,果然不是血肉之躯。
敢情这老怪的一条右臂,由肩及手全是生铜铸成。
此刻,他扬扬右手的铜臂,狂傲地道:“瞎眼小子,连单臂千钧的来头都不知道,凭你那三脚猫的玩艺,也敢在老夫面前递爪子。”
说时,恶狠狠的两只小圆眼精光碌碌,脚上缓缓上欺。
欧阳昭一着失手,不由玉面生霞,羞愧地道:“老怪物,残废东西!”说完,一运功力,抖臂作势,振掌欲发。
卓小燕先前见欧阳昭一着落了下风,虽然知道欧阳昭功力不凡,但单臂千钧在岭南也是人见人怕的黑道,生恐欧阳昭吃亏。
此时眼见二人即将拚斗,忙不迭飘身而前,对着单臂千钧韦运成道:“前辈,何必动怒,不要为了闲事,误了大事!”
单臂千钧韦运成闻言,面色忽然一动,脚下果然停了下来。
谁知一旁的银蝎女施凤英阴兮兮地一笑道:“前辈,这小子从哪方向来,说不定知道些端倪,也许我们遇上了他就一石二鸟,双喜临门哩!”
欧阳昭耳闻银蝎女一派挑拨之辞,又听她口中不干不净,小于长,小子短的,心中勃然起火,不向单臂千钧韦运成下手,却沉声一喝道:“施凤英,你找死吗!”
银蝎女施凤英有单臂千钧做靠山,扬声笑道:“怎么?欺软怕硬的功夫又施出来了吗?”
欧阳昭不由怒道:“今天你这一老一小,全休想出天柱山!”语落人起,一振身形,直向施凤英扑去。
银蝎女施凤英原已料到这一扑,早已闪身扭腰,直向单臂千钧身后跃去。
单臂千钧韦运成的铜臂一扔,硬向欧阳昭拍出的掌上磕去。
但听,“锵——”
一声大响,草石横飞。
欧阳昭被震出三步,脚下兀自站桩不稳。
单臂千钧左手抚着右肩,登登连退十余步,险些跌下崖去,老脸变色。
二人经过这一硬接,各人心中有数。
卓小燕失惊地呼道:“禄哥哥,你,不要动手。”
她说时,几乎流下泪来,一股焦急之情,不问自明。
接着,她又紧跑几步,到单臂千钧韦运成的身前,哀求道:“前辈,你同他无仇无怨,何必……”
银蝎女施凤英抢着道:“小燕妹妹,你疯了不成,你可知道我们此来中原是为了什么?”
卓小燕抹抹腮边的泪水,愣然道:“不是说为了一颗什么性灵珠吗?与我禄哥哥有啥关系。”
银蝎女施凤英冷冷地一笑道:“哼,哼!江湖传言,性灵珠天柱山二次出现,这小子恰在这天柱山鬼鬼祟祟,哪有这等巧合的,问他,保管没错。”
欧阳昭闻言,怒不可遏,喝道:“闭嘴,我问你,你为何也凑巧在天柱山露面,我还向你要性灵珠呢。”
单臂千钧韦运成勃然作色,沉声喝道:“小子,一味强辩,接招!”
欧阳昭忍气吞声了许久,此时再不怠慢,略一抽身,探手取出怀中的辟毒追魂宝旗,顿时光耀四野,沉声道:“老怪物,我正要伸量你的破铜烂铁。”
银蝎女施风英一见,大叫道:“前辈,那是辟毒追魂宝旗,可要小心点儿!”
单臂千钧韦运成一面挥动一铜一肉的双臂,一面狂傲地道:“什么宝旗不宝旗,在天南人的眼中,还不当一回事!”喝叱声中,避旗招,走中宫,一条肉臂虚挥,一条铜臂却舍命抢攻。
这韦老怪的兵刃不但在兵器谱外,而且怪得出奇,因此,招法诡异,式子恶毒,三尺长的铜臂挥、拂、砸、磕、戮、点、搭、勾、捣、扫……使得呼呼生风,左右前后,运用自如,鬼神难测!
欧阳昭一面挥旗拒敌,一面暗暗打量他的招式。
然而,十几招下来,那韦老怪的招数,竟没有一招雷同之处,招招变化万端,式式隐藏杀机,看不出一点路道。
转眼之间,十七八招下去,鹿死谁手,依旧难以逆料。
这一方面固然是单臂千钧韦运成的功力深厚,招法奇异,另一方面是欧阳昭分心散神,暗暗观察对方的招路身法。
这样一来,把个卓小燕急坏了。
她见两人缠在一起,而且单臂千钧狂攻猛袭,自己的禄哥哥,旗招滞慢,守多攻少,真怕他一个疏失,恨不得插身拦住。
怎奈两人的拚斗,并未因欧阳昭未用全力显得松懈,相反地,他连退带让,连躲带闪,反而使韦老怪的铜臂一招套一招,一式紧一式,毫不放松。
约莫盏茶时分,依然不分上下。
卓小燕哪里知道欧阳昭未用全力呢?在一旁只紧张得把一对粉拳捏得紧紧的,手心不禁渗出汗来。
因为,她知道,单臂千钧尚有最后毒招,没有用出来。
她心想,眼前斗了个半斤八两,一旦韦老怪使出毒招,自己的禄哥哥怎生应付,岂不……
想到担心之处,不禁咽喉也干燥得嘶哑了,叫道:“住手嘛,你们住手嘛!”
这时,银蝎女施凤英的眉睫一动,忽然杀机隐现,高声叫道:“老前辈,不要缠下去了,这小子身上还有碧玉笛,让他腾出手来,可是如虎添翼,放虎归山。”
单臂千钧心中不由一懔。
因为眼前虽是个不分轩轾之局,一旦欧阳昭再抽出碧玉笛来,两件武林的绝响,威力岂不增强一倍。想着,他铜臂陡的一紧,应道:“放心,他跑不了!”
欧阳昭听在耳中,勃然大怒,心神一聚,手中宝旗一紧,嗖嗖!一连两招。
他这心神一专,毫不分心,旋风八式焉同等闲,较之先前,岂止加沉一倍,顿时形势大变,也沉声喝道:“老狗,纳命来!”
单臂千钧韦运成,突然觉着压力大增,旗招与前大不相同,不由大吃一惊,秃头一晃,鬼叫一般道:“小子,你留心了!”
银蝎女施凤英看得真切,她见韦运成的脸色一变,仿佛打了个寒噤,心知他要用毒招,立意杀人,更不放松,高声道:“对!老前辈,事不宜迟,早点打发了他!”
卓小燕也看得明白,娇叱声道:“老前辈,千万使不得,哎呀,禄哥……哟……”
第二个“哥”字尚未出口。
但听——
“小子!你给我倒下!”
单臂千钧韦运成凄厉地一吼。
“嗖——”破风声里,从他铜臂的手掌心里,射出斗大一片寒光。
“嘎——”凄厉的一声惨叫,银蝎女施凤英翻身栽倒。
“噢——”欧阳昭惊呼一声,闪身纵出丈二以外,呆在那里。
“啊!”
卓小燕惊得登的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手抚面,不敢仰视。
说来太迟,这一连串的怪吼,破风之声,凄厉惨叫,失声一惊,啊的娇呼,简直都是在一刹那之间同时而起,分不出先后。
空气紧张万分,连单臂千钧韦运成,也不知怎样变化的,愣愣地瞧着四周,又望了望自己铜臂铜手掌心的七个小孔。
原来,这掌心的小孔,是他威镇岭南,鼎鼎大名的子母七星锥。
每个小孔之中,有七七四十九根母锥,每根母锥后面,安着七根子锥,铜臂中间的通孔之处,连接在他半断的上臂骨桩子上,只要他一运功力,贯于半截骨桩之上,触动铜臂里的弹簧,四十九根母锥,各带子锥,由七个孔中喷出,如同漫天飞花,密雨点似地弹出,奇袭敌手,可说是百发百中,万无一失。
而且,他的子母七星锥乃是喂了天南的奇毒,真乃是见血封喉,没有解药可治,在岭南人见人怕,谈虎色变。
单臂千钧韦运成原不肯轻用,因为他这铜臂之中的空隙极少,每用一次,必须另外安装,少不得卸下铜臂,很费手脚,又不能二次再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还十分珍惜。
今天,他眼见久战欧阳昭不下,自命一个成名立万的前辈,三十招已过,不但治不了这青衫少年,而且感到旗招增烈,压力大增,又听银蝎女施凤英的提醒,一怒之下,运功触动弹簧,对准欧阳昭施出。
他咬牙一放,料定得手无疑。
谁知,恰在此时,欧阳昭耳闻施凤英挑事点火,恨得她牙痒痒的,宝旗虚向韦老怪一展,对着银蝎女施凤英发出一掌,分取二敌。
银蝎女施凤英早已防到,眼见欧阳昭单掌拍来,哪敢硬接,纵身向单臂千钧身侧跃去,意存找到护身符,救命王菩萨。
谁知,她这一跃,正巧。
欧阳昭宝旗既称为辟毒追魂当然有辟毒的长处,况且他心中一狠,手中贯力,一股劲风,竟将韦老怪所发的子母七星锥全给挡回。
单臂千钧韦运成是习惯了,子母毒锥发出,生恐敌人震回,少不得侧身一纵开去。
正好,银蝎女施凤英,填了韦老怪的空挡。
四十九根母锥,带着一片寒光的无数子锥,一个不漏,全扎在施凤英的身上,如同刺猬一般。
试想,见血封喉的毒锥,中上一根,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何况她中了个满脸满身,因此,一声暴吼,翻身栽倒,当时气绝。
单臂千钧韦运成使出了绝招,反而伤了自己的人,这份脸算丢得大了,这股气也自不用说,铜臂一摔,暴喝声道:“好小子,年轻轻的,好狠的心肠!”
欧阳昭看着发紫的施凤英,也怒火如焚,吼道:“老妖怪,你有脸说别人?”
金光环绕,旗影飘飘,揉身出招,直取韦老怪的大穴。
这一番他怒极而发,竟出手展起七成力道,虎虎生风,猎猎旗势,一代绝世武功,苍劲如同犹龙。
单臂千钧韦运成势如疯狂,单臂举处,也夹起一派劲风,五个铜指,硬生生地向欧阳昭手中的宝旗抓来。
这老怪是意存拚命。
欧阳昭不明就里,宝旗中途疾撤,怒喝道:“老怪找死!”
旗式变招再度攻出,依旧狠准兼施。
单臂千钧韦运成与天南鸡爪婆婆,乃是老相知,数十年的恩情,如今带了蝎银女施凤英闯进中原,乃是替鸡爪婆婆找场。
中途路上,耳闻江湖传言,当年魔家四将赖以成名的性灵珠重在天柱山出现,才拐到天柱。
不料凑巧碰见了欧阳昭。
他自料着大仇可报,宝珠有着,不料反而锥伤了老相好的单传爱徒,这是从何说起,传入江湖,岂不是天大的笑柄。
因此,他越想越气,钻进牛角尖里,索性舍命而为,一条铜臂,抡得呼呼生风,一支左掌,夹在铜臂之中,不时推、拍、按、抓、削、点、劈、拿,居然神出鬼没,使来头头是道。
欧阳昭的宝旗在手,原来极易取胜,但鉴于施凤英的尸体发紫,恶味冲鼻,心知是剧毒所引,处处防着韦老怪的故技重施,未免碍手碍脚。
转眼之间,已是十多招下去。
跌坐地上的卓小燕,此时如梦初醒,看看横尸就地的银蝎女施凤英,不由悲从中来,珠泪连滴。
她与施凤英虽无深厚之情,但谊属记名姐妹,老父临终,天心庄变故之时,又曾托付于她,在无亲无故之时,却也相依为命。
如今突然之间,施凤英遭了横死,怎不伤心呢?
因此,她哭着叫道:“韦老前辈,你为何下此毒手呢!她乃是你……”
卓小燕泣不成声,索性嚎啕大哭,声如哀猿夜啼,杜鹃泣血。
欧阳昭正与单臂千钧斗得炽烈,未能听清卓小燕哭些什么,但眼角一瞥,分明是她哀不成声,以为她也被毒物波及。
一念至此,焦急万分,宝旗加力一挥,将韦老怪震退一步,窜身叫道:“小燕妹妹,你怎么啦?”
卓小燕擦着眼泪,还没答话,忽然失声叫道:“禄哥哥,小心!”
欧阳昭闻声知警,疾闪身形,斜纵七尺。
这时,单臂千钧韦运成咬牙切齿一挥铜臂,狠扑而至。
欧阳昭不知这老怪的,子母七星锥已经用尽,惟恐他又展毒招,宝旗一挥护着周身,不敢欺近。
卓小燕与老怪相处不久,仅知道这他铜臂内藏利器,也不知底细,眼见老怪乘着欧阳昭窜来慰问自己之时,从后暴施奇袭,招式与先前放施喂毒利器一般无二,以为老怪又是依样画胡芦。
因此,惊呼一声,提醒欧阳昭,自己的人也一扑而起,口中叫道:“前辈,手下留情,手下……啊!”
一声厉啸,响彻山谷。
卓小燕扑去的势子既急,韦运成铜臂出招更猛,稍一接实,焉同小可。
竟把卓小燕的身子震飞出五丈,斜刺里直向那深不可测的谷底落去。
这一来,大出欧阳昭的意料以外。
他原来在一退之后,打算拚着冒险,要使出旋风八式的七八两式,毁了韦运成。
然而,此时救人要紧,顾不得伤敌,大喊一声:“不好!”
他使出全身功力,提气贯神,猛地凌空而起,一探左臂,迳向下坠的卓小燕抓去。
不料,卓小燕的下落之势甚急,竟抓了个空。
欧阳昭与卓小燕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而且在天心庄时,也只有卓小燕一人对自己好,这份情谊,刻骨难忘,舍命也要相救。
他一抓落空之后,势子一改头下脚上,凌风随之下落,相距仍有尺余。
这时,眼看卓小燕就要向深不可测的谷底跌去,若是跌实,怕不要落个粉身碎骨,尸体不存。
欧阳昭人急智生,右臂一长,手中的辟毒追魂宝旗平挥,硬向卓小燕下坠的身子托去,口中喝了声:“起!”
跟着震臂抖腕,险险地将卓小燕的身子托住。
可是,宝旗旗身乃是软的,贯功用力,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焉能持久的托着一个人。
因此,欧阳昭二次震腕,陡地上挑,又将卓小燕的身子挑起,抛向凌空,自己同时并脚拧腰鱼跃龙门随之上腾,左臂一勾,算是把卓小燕的身子勾在怀内。
但是,如此一来,又已下落五丈有余。
欧阳昭略一调息,右脚尖一点左脚背,展出青云直上的无上轻功,吃力地跃上了峰头。
饶是如此,也不由额上见汗,喘息嘘嘘。
他施功用力到了呼吸不匀的地步,此乃出道以来的第一遭。
这一连番的惊险镜头,说来太迟,在当时,也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惊险至极,紧张万分。
这时,峰头上的单臂干钧韦运成,已自去个无影无形。
欧阳昭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此时,卓小燕奄奄一息,倒在自己怀中,怎能放下她不管,去追赶那万恶的韦老怪呢。
他只好望着粉脸苍白呼吸急促的卓小燕,低声地叫道:“小燕,小燕妹妹,小燕,你醒醒!”一连叫了几声。
卓小燕的凤眼微睁,失神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原来红润的嘴唇,此时也苍白得怕人,连动了几动,似乎欲言无力。
欧阳昭心中不由大急,将她的身子一推,打算让她盘坐好,拚着耗损自己的内力,施功代疗。
谁知,略为一动,卓小燕竟身子一震,失声叫道:“啊呀!
唷,唷,腿,腿!”
欧阳昭用手一扶,也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卓小燕的两条玉腿,自膝盖之处,软绵绵的,毫不着力,小腿肿得像一对小桶似的,竟自发亮。
敢情被单臂千钧的铜臂,把好好的两条腿给全砸断了。
若是受了震伤,真气不聚,血流不畅,自可施功代疗,如今膝盖粉碎,两腿折断,乃是硬伤,势必接骨不可,焉是可以施功代疗的。
欧阳昭心如刀割,一时没了主意,反而问卓小燕道:“小燕妹妹,这如何是好?这……”
卓小燕索性倚在欧阳昭的怀里,好像没有先前的痛苦,幽幽地道:“禄哥哥,命该如此,想不到……”
她说到这里,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住下滴,悲不成声,已经说不下去了,只是把一双泪眼,盯在欧阳昭的脸上。
欧阳昭见她如同梨花带雨,海棠含露,也不禁伤神地道:“谁叫你去扑那韦老怪,你怕我斗不过他吗?妹妹!”
卓小燕腮上的泪水未干,嘴角一动,苦笑了一下道:“我……我怕那老怪又使出绝毒的招数,所以……”
欧阳昭闻言,剑眉一皱道:“傻妹妹,若是使出来,你这一扑又挡得住吗?”
卓小燕真的笑了,比先前的苦笑更为天真、无邪、娇艳、真挚,但还有着一份青春少女特有的娇羞,然后才道:“最少你可以不致中了那绝户暗器呀。”
她说完之后,粉颈一垂,一张粉脸埋在欧阳昭的胸前,吃吃地笑。
欧阳昭听在耳内,如同万箭穿心。
原来卓小燕竟是为了维护自己,舍命的去挡歹毒暗器。
想到这里,不觉气愤填胸,震臂握拳,厉声道:“我不把韦老怪碎尸万段,欧阳昭誓不为人。”
他这一使力不要紧,怀中抱着的卓小燕,不由失声叫道:“啊呀,疼死我了,你是怎么啦?”
欧阳昭才回过意来,忙用手抚着卓小燕的秀发,柔声地道:“小燕妹妹!你真傻,你对我太好了,自从我懂事以来,只有你一个人对我好,想不到直到现在,还是对我这样好!”
他说得十分恳切,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自觉地滴下了几点英雄泪。
卓小燕闻言,湿润润的眼睛睁得大大地道:“禄哥哥,真的吗?我不相信。”
欧阳昭见她伤成这个样儿,反而问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也不由安慰她道:“小燕妹妹,这时不是谈话的时候,还是我扶你下山,找个伤科大夫,医好你的腿再说。”
“扶我,扶我也不能走呀。”
“那么我背你。”
“背到何时为止呢?”
“找到伤科大夫,就好了。”
“傻哥哥,伤科大夫也不能做两个膝盖骨,纵然能做,也不能替我换上,我的腿是永远不会好的了。”说着,她又滴下泪来。
欧阳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却急道:“可是,我们总得下山呀,走遍天涯海角,我必定遍访名医,治好你的腿。小燕妹妹,你放心好啦。”
卓小燕面有安宁之色,但却扬着月眉,仰脸伺道:“难道你就不办别的事了吗?”
说时,一脸企望之色,等着欧阳昭的答复。
欧阳昭毫不犹疑地道:“嗯!无论什么事,甚至于重九的黄山大会,我与宋家姐妹的纠葛,我都不办,—第一先医好妹妹的腿。”
卓小燕色然而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嗳!禄哥哥,你有这一句话,我卓小燕也是死而无怨了。”
她略为一顿,忽然又是一震,接着道:“宋家姐妹的纠葛,宋家姐妹是谁?与你有什么纠葛?”
欧阳昭此时哪有心想这些事,爽朗地道:“我师兄一统教主宋士龙的妹妹,据说是我父在日,与他父有指腹为婚之约,因此纠缠不清。”
卓小燕闻言,不由身子一动,粉脸变色,失声惊呼道:“哦!哎!”
欧阳昭以为她的腿伤大痛,急忙问道:“妹妹,怎么啦!
你……”
卓小燕原已止住悲痛的泪眼,又雨似地滴滴下流,咬着舌头尖道:“我……我……我的腿,腿……”
其实,女孩子的心理,朴实如欧阳昭者哪里摸得透。
他还以为她是真的腿疼,忙道:“小燕妹妹,我点了你的麻穴,然后给你止血,背你下山如何?”
卓小燕泪滴不止,摇摇头道:“不,不,千万不要点我的麻穴。”
欧阳昭不由奇怪地道:“却是为何?”
卓小燕哀怨的神色,比痛苦的神色更多,抽泣着道:“让我趁着还有知觉,多看你一眼,也是好的,我自从到了岭南,只说是今生今世不能再见到你,天见怜,总算见到你,能死在你的身前,就是再痛苦的死去,我也算闭眼了!”说完,伤心已极,泣不成声。
欧阳昭心中一阵发酸,鼻翅动了几动,虽然没哭出声来,比放声大哭更要难受,一面运掌施功,在卓小燕伤处抚摸,止血活筋,一面道:“你说这等伤心话干什么,伤得虽然很重,但也不到要命的程度!”
卓小燕的眼睛忽然一亮,大声道:“禄哥哥,假若我两腿残废了,你对我怎样呢?”
欧阳昭毫不迟疑地道:“我照现在一样,也同先前一样的对待你!”卓小燕似乎宁静不少,蛾眉稍动,又追问一句道:“怎样对待我?”
欧阳昭更加诚诚恳恳地道:“我一向把你当着我的亲妹妹看待,今后,还是一样。”
此言一出,但见卓小燕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由白又慢慢地变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望着天上的白云,悠悠地,像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欧阳昭说道:“也好,这样也好,落得个清白。”
欧阳昭听不清她说什么,也不知她说什么,问道:“小燕妹妹,你说什么?”
卓小燕忽然收束了眼泪,强着撑起身子,对着地上银蝎女施凤英的尸体道:“你去,把她身上那柄蟠龙神剑摘下来,那是我父亲手交给她保管的,据说也是你父神剑震八荒当年的名刃。”
欧阳昭一所,眉头一扬,朗声道:“那一定是一柄雄剑。”
说着,跨步到了施风英的身畔,探手从她腰际抽出一柄寒光逼人,森森发亮的无鞘短剑,仔细看了一看。
果然,剑身靠近柄手之处,有一个极为精致的圆形图案,中间刻着一个“日”字,日乃属阳,又是雄性的意思。
欧阳昭看完之后,又道:“果然不错,是我父所用雄剑。”
卓小燕听他一再提到雄剑,不由问道:“难道还有一柄雌剑吗?我父却没……”
欧阳昭怕她误会,忙道:“雌剑没落在天心庄,乃是我母所用,因为与宋家指腹为婚,作为信物,所以现在仍落在宋氏姐妹手中。”
他自顾据实而论,侃侃而谈。
卓小燕的脸色更加难看,哇,一声响,呛咳得要吐出来。
她连忙撩起衣角掩在嘴上,呛咳了一阵,移开衣角,登时颜色大变,原来衣角上殷红一片,竟然咳出了大片的血块。
此时欧阳昭也已看到,疾地飘身而前,扯起染血的衣角,慌忙问道:“小燕妹妹,你有了内伤?”
卓小燕强自镇定,摇摇头道:“没有,没……没有。”
“那为什么吐……吐……”
“不是,是我呛咳之时,把舌头咬破了。”
欧阳昭哪里肯信,一弯身躯,抓过卓小燕的腕脉,从她内腑的运行上看,的确投有内伤的迹象,然而积血归心,百气郁结,又似乎她心事重重,不由劝道:“小燕妹妹,武林中人,本是在刀尖上过日子,受伤更是意内之事……”
卓小燕不等他说完,却道:“神剑既有两柄,你这做人子者,就该使雌雄合一,双剑归宗才是。”
欧阳昭闻言,连连点头道:“是的,妹妹说的不错,我已同宋家姐妹约定,重九之日,定必双剑合一,以尽人子之道。”
卓小燕连连点头,苦笑笑道:“禄哥哥,银蝎女施凤英为人虽在正邪之间,但也不能算恶迹昭彰,我与她姐妹一场,烦劳你把她掩埋了,也免得抛尸露骨。”
欧阳昭连连应道:“自然,自然。”
说着,手中的神剑挥处,已削下一大截粗枝下来,就用树枝作为铲镐,三五下已掘成一个土坑,将银蝎女施凤英掩埋起来。
卓小燕在一旁珠泪暗弹,心痛如割。
她见欧阳昭埋好了施风英,强颜欢笑道:“哥哥,这也算你做了一桩好事。”
欧阳昭苦苦一笑,也不禁叹息道:“她想不到竟会死在单臂千钧韦运成的母子七星锥之下。”
卓小燕不禁感慨地道:“为人在世,生有地,死有处,正所谓阎王注定三更死,定不留人到五更。命运,冥冥中自有安排,心强不如命强,这话一些儿不错。”
欧阳昭哪知卓小燕的心情,只觉得她在此时忽然大谈命运之学,有些格格不入,文不对题,但只好笑笑道:“所以凡事要看开一点,退一步想,天空地阔。”
卓小燕忽然道:“哥哥,那神剑真的有雌雄二柄吗?”
欧阳昭把剑向她手上一递,认真地道:“真的,你看!”
卓小燕接过了蟠龙神剑,在剑身上摸了一阵,眼眶一转,几滴晶晶的泪水,落在剑上嗒嗒有声。然后,又再三地审视着剑柄处的圆形,如梦如呓地道:“是的,是真的,应该使双剑合璧,雌雄相配。”
欧阳昭见她的神色不定,但凄凉之状,比受了断腿重伤还要难过,他想不通她是为了什么,忙道:“妹妹,你怎么又伤心起来呢?”
卓小燕连忙用衣袖擦着腮边的泪水,强自笑道:“没……
没有……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的眼泪还在流呢。”
“这……哦……这……”
欧阳昭不由好笑道:“好了,别这呀,那呀地瞎想了,我背你下山,早一点寻一个伤科郎中,也许你的腿会早一点好!”
“不……”
卓小燕说了一个不字,但突然又改口道:“这样也好,你先点了我的麻穴吧。”
欧阳昭不由一喜,连声应道:“对的,我早就说,点了麻穴,又免得我腾身之时,振得你伤口疼痛。”说完,一并右手食中二指,认准卓小燕腋下软肋的麻穴,又道:“妹妹,你不要动。”
语出指随,仅用了两成力道,虚点上去。
不料指风未出,忽然收手后退半步,目露惊疑地道:“啊啊,妹妹,你不要动呀,为何把血海穴送了上来,差一点后悔不及。”
原来欧阳昭出指之时,卓小燕的身子微动,竟把死穴送了上来,因此,欧阳昭收手不迭,险些点中。
卓小燕闻言,泪似决堤之水,滚滚而出,哀痛欲绝道:“禄哥……哥……你只管下手……死在你手上……也好瞑目……”
欧阳昭闻言,才知她是有意如此,不由更加害怕道:“你……这是何苦?你是怎样想的?你……”
不料卓小燕泪水一收,朗声道:“我已是不中用的残废,一死倒也干净,怕……怕见……双……双剑合一。”
欧阳昭至此,才知道卓小燕的心思,才知道双剑所引起的误会,赶忙道:“妹妹,这是……”
一语未完,卓小燕忽然放声一笑道:“哥哥,不要忘了埋我,来生再……啊。”
见字尚未出口,她竟一倒手中的蟠龙神剑,身子一扑,伏在剑上,血光四溅,染了欧阳昭一身。
“哎呀!”
欧阳昭不料有此,霍地一扑,抢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