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似是故人来

浅井光夫从昏迷中渐渐苏醒,他稍微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
被固定在一张椅子里,双手被紧紧铐住。他努力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很快就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他身处一间封闭的审讯室中,雪白的墙壁刺激着他的双眼,也让他混沌的脑子开始慢慢把发生的事串了起来。他从富士山号上逃下来,遭遇到军统的伏击,他本来可以突出重围,却被冷枪射中肩膀,一个女人冲上来,劈掌给了他颈部一击,他重重摔倒在地,被一拥而上的军统特工们绑住了手脚,注射了麻醉剂。浅井深吸了一口气,他在特高课接受的训练告诉他,马上就会有暴风骤雨般轮番的审问,此刻,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只要他不乱,对方就别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
审讯室的门开了,一个女人走进了浅井的视线,准确地说,是一个穿着军统制服的女人,浅井认识这张脸,她就是那个给他一掌的女人,此刻仔细看她,算是个中国美女,只是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凛然之气。从她的军衔上看,她至少也是个科长,没想到却亲自去现场实施爆破抓人,浅井倒是对她产生了一点敬意。女人在浅井对面的桌子边坐下:“我是军统情报科科长邱映霞,浅井先生,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吗?”
浅井的神色已经平静而淡然: “重庆,军统局,是邱科长你亲自把我送到这里的。”
“你很聪明,不愧是特高课培训出来的,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难道不想和我们合作,为自己争取一条最好的出路吗?喝点水,好好想想。”邱映霞说着,把一杯水端到浅井的面前。浅井用戴着手铐的手捧起杯子,喝了几口,抬眼望了望邱映霞: “邱科长,我们日本人不像你们支那人那么怕死,我们觉得能为天皇献身是一件荣耀的事,对一个不怕死的人,还需要什么出路吗?”
邱映霞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你虽然不怕死,可是你就不想想你的家人?你的父母,你的爱人,他们不希望你死。如果你能说出来华的任务,我保证你能平安地活到日本战败的那一天。”
浅井突然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邱科长,这真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我们不会战败,战败的是你们支那人!”随即他望向一侧的玻璃墙,一脸的得意之色,“你的上级同僚都在看着吧,邱科长,我们日本的女人都是很温柔的,如果你还想跟我谈下去,就去换身衣服,打扮打扮再来吧。”邱映霞知道他在刻意激怒自己,她忍住气,用犀利的眼神死死盯住浅井。
在镀膜玻璃墙的另一边,老汤暗暗替邱映霞捏着一把汗,谢冬天则在等待着邱映霞的失败,他心里已经谋划好了一套审讯方案。陈浅比较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他知道自己的角色,旁观,尽量不发言,但是他第一眼看见审讯室里那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他的神态,他的语调,甚
至他喝水时的样子,都似曾相识。谁呢?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陈浅不断在心里问着自己。
邱映霞和浅井的谈话断断续续,当谈到他的家乡时,他似乎流露出了一丝伤感,要求再次喝水,于是,邱映霞转身去帮他倒水,就在那一刻,浅井抬起手臂,嘴巴开始努力地靠近袖口。
“啊!小心他要服毒!”监视室里的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喊出了声。
邱映霞当然听不见玻璃墙这边的声音,但是她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身扑向浅井,一手死死托住他的下巴,一手奋力撕下那截袖口。就在浅井发出号叫拼命挣扎之时,一群便衣冲了进来,死死按住了他。
一个小时后,浅井光夫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吃着饭,他吃得很仔细,小心地把扬州炒饭里面的胡萝卜挑出来放在一边,他的手边还搁着一杯咖啡,那是他自己要的。按照谢冬天的吩咐,满足他的一些要求,目的就是让他的神经放松,为后面的催眠审问做好准备。
老汤透过玻璃墙望着浅井,略显担忧: “浅井看来受过很严格的训练,催眠对他未必管用。”
邱映霞喝着手里的咖啡,悠悠道:“那就要看看这位谢科长的本事了。”她扭头问站在身后的陈浅, “你一直没说话,看出点什么了吗?”
陈浅欲言又止,斟酌着说: “这个浅井,他在扮演别人,他在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怎么说?”老汤和邱映霞齐声扭头问。
“他的脸部肤色明显比身上的肤色更白哲,这不符合常理,正常人都是身上的皮肤因为藏在衣服里会更白暂一些。从侧面看,他下巴的线条很僵硬,和整个脸部都不协调,我怀疑他整过容。”
老汤和邱映霞都禁不住再一次望向浅井,仔细地盯着他那张脸,他究竟是谁?
谢冬天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竟然换了身白色西服,看起来就更没有一丝军人的戾气。
“浅井先生,我是谢冬天,很高兴认识你。这杯咖啡是我亲自煮的,你还喜欢吗?”
浅井的眼神阴沉而锐利:“你是军统的人,至少和刚才的邱科长平级,少校科长,你想怎么样,软化我?”
谢冬天笑起来很有感染力,他笑着起身走到浅井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身在他耳边悄声说:“浅井先生,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很讨厌刚才审问你的那个女人。我们不是敌人,我们甚至还可以做个朋友。”
“朋友?这不可能。”浅井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因为谢冬天明显示好的态度,他的语气并不那么坚决。
谢冬天的语气变得更加柔和:“浅井先生,从上海到重庆,你已经两天都没合过眼了,你已经很疲倦了,你应该休息一下了,闭上眼,想象一下,这里就是你美丽的家乡,你的家就在一幢海边的小屋里,你躺在舒适的榻榻米上,枕头上散发着青草的气息。风从开着的窗户外吹进来,吹得挂在窗口的一串风铃微微地响着。你睡着了,睡得很香很沉。”
浅井的眼皮开始慢慢沉重起来,虽然他的意志告诉他,这是个圈套,但是,对于家乡的强烈思念还是战胜了他的意志,他渐渐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
谢冬天的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他绕到浅井前面,继续催眠:“浅井先生,你太累了,睡吧,睡吧,放松,告诉我,你的家乡是一个美丽的海滨小城,对吗?”
浅井闭着眼,喃喃地答道:“我的家乡在长崎,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小城。”
谢冬天的声音很有磁性,不紧不慢:“告诉我,后来你离开了家乡,去了哪里?”
“去了······去了东京,我在东京读大学。”
“那么告诉我,你的大学生涯顺利吗?你什么时候离开大学去了特高课?”
谢冬天的这句问话似乎戳中了浅井的痛处,他身躯微微扭动,似乎想从昏睡中醒来,但谢冬天轻轻地把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浅井又慢慢安静下来,继续喃喃地回答:“我应征入伍,被派到中国打仗,在上海,我们和中国军队打,他们很顽强,我们冲锋了好几次都失败了。后来,有一个中国人绑着炸药冲到我们这边,炸药爆炸了,我受了重伤。”
“浅井先生,告诉我,你是怎么加入特高课的?”
“我,我受伤毁了容,被送回东京,我舅舅来看我,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土肥原先生,他说,会给我请最好的整容医生,还说,让我伤好了以后就去他那里工作,不用再回到战场了。”
浅井的话虽然断断续续,但是隔壁的邱映霞和老汤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汤兴奋地拍了一把陈浅的肩膀:“你猜对了,真有你的,还真的整了容!”
陈浅却并无喜色,他心中的那个疑问几乎呼之欲出:浅井真的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吗?
谢冬天几乎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他知道,浅井的心理防线已经在崩溃,只需一步,最后一步,他就能问出浅井华的真正目的了。他俯下身,靠近浅井,微笑着继续问着:“告诉我,你这次来中国,有什么任务?要和谁见面?”浅井的眼皮微微颤动:“我,我··.···”
他的内心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斗争,只是反复重复着“我”字。谢冬天已经等不及了,他连声追问:“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你要和谁见面?”
“我,我要见井田大佐,我的任务是··是··杀了你!”浅井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双眼圆睁,一跃而起,用手上的手铐猛地勒住了谢冬天的脖子,死死地勒住。谢冬天猝不及防,被勒得双眼凸出,几乎透不过气来。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一时没有人能做出有效的反应。守在审讯室门口的几个便衣手忙脚乱,却碍于谢冬天被勒住脖子,并不敢贸然开枪。
陈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步跨进了审讯室,他大喝一声:“秋田,秋田幸一,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已经陷入半疯狂状态的浅井被这一声完全唤醒了,他凝神望向陈浅,好一会儿,他低低唤了一声:“陈浅君,真的是你,陈浅!”
“是我,秋田,我是陈浅,是和你在一起住了三年宿舍的陈浅。”陈浅的脸上泛起了笑容,眼睛却微微湿润了,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就是秋田幸一,他以为已经在战场上阵亡的好友。
陈浅向秋田伸出了手。浅井似乎也为与陈浅的再度重逢而感动,他手上的劲不知不觉松了,谢冬天乘机从手铐中挣脱出来,退到一边,捂着脖子,大口喘着气。
浅井望着陈浅,突然呲牙一笑:“陈浅君,真好,我没想到死之前还能见到你,我死而无憾了。”
陈浅感觉不妙,但已经来不及,浅井的手上竟然多了一把枪,那是谢冬大的枪,他反转枪口对准自己,扣动了报机。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时,陈浅扑了过去。枪口被稍稍撞偏,浅井的胳膊上鲜血横流。
“快,送他去医院!”在陈浅的喊声中,便衣们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
浅井躺在病床上,他听见轻轻的脚步声,知道是陈浅来了,他依然紧闭着眼,此刻他宁愿不要见到陈浅。
陈浅走到床前,凝视了浅井片刻,说:“秋田君,我记得你喜欢吃鳗鱼饭,不喜欢吃胡萝卜,每次吃饭你都会把胡萝卜挑出来。那时候我们俩都会在下课后去打工,你去的是居酒屋,我去的是澡堂,每次你都会把没卖掉的寿司悄悄拿回来给我吃,而我则会在澡堂打烊后悄悄放你进去洗澡。”
浅井依然闭着眼,陈浅知道他醒着,只是不愿意和自己对话。
“秋田君,那时候你跟我说,你的家乡长崎是多么美丽,一年四季都有灿烂的阳光和温暖的海风。你还教我唱《长崎的雨》,‘被浓雾笼罩的外国船啊,汽笛向岛上的天空鸣叫。你怀念的荷兰坡,如果不停地走,肩上就会下起雨来.
“别唱了!”浅井突然睁开眼,眼神中射出一种可怕的光,“秋田幸一已经死了,死在战场上,他的墓地在东京郊外。我是浅井光夫,特高课的特工,你是中国军统局的少校科长,我们已经没有什么旧情可叙,你走吧。”
陈浅默默听他说完,才开口:“可是就算我当年站在秋田的墓前,我也没觉得他死了,我只是觉得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终有一天会回来。他说过,要带我去长崎玩,去看他父母,还有他心爱的樱子。”
“樱子”两个字似乎一下子击中了浅井的软肋,他的嘴唇微微颤抖: “别说了,别说了,别提她,我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就是为了活着再见到她,可是,她却应征当了慰安妇,她坐的那条船在横渡海峡时沉了。从得到她的死讯的那一刻,秋田幸一就彻底被埋葬了,浅井光夫只为他的国家而活着。”
“即使他的国家发动了一场侵略战争,残杀了无数像樱子一样美丽善良的姑娘?秋田君,我知道你的良心没有死,只是在沉睡。”陈浅的语气稍稍激动起来,看得出来,浅井的内心焦灼,但他选择了闭口不言,扭过头去,不再看陈浅。
“秋田君,关于你这次来华的任务,我来说说我的推测,你可以保持沉默,只需要听着。”陈浅的声音具有一种非凡的穿透性,缓缓地到达浅井的耳膜中,“你告诉过我,你的舅舅是家族的骄傲,日本顶尖的科学家,而土肥原之所以招你入特高课一定也是因为你的舅舅,他们需要控制和监视你的舅舅,因为你舅舅的研究对日本的战争非常重要,于是他们利用了你。再查一查你母亲娘家的姓氏,不难知道你的舅舅就是仁科芳雄教授,他是军工领域的顶级专家。你随身携带的信件是犬养健写给井田裕次郎的,三个月前,你舅舅仁科教授来过上海,井田特地陪同他去了趟武义,有一种东西吸引着他们:萤矿石!而现在你被派来中国,只能做一种推测,日本军工远远不够的萤矿石,就在井田的手里,而你作为你舅舅的代表,是最合适的人选,来取走这些萤矿石。”
浅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起身来,望着陈浅: “陈浅君,当年我就知道你是一个非凡的人,你的国家如果有更多像你这样的人,就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满目疮痍。”
陈浅明白,这就证明了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他朝着浅井微微欠身: “秋田君,谢谢你,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哪怕是一丝最渺茫的机会,樱子乘坐的船虽然沉没了,她是生是死还不一定,你要活下去,活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也许你可以再次见到她。”
秋田的眼睛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雾气,他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陈浅君,你去请你们的长官来吧,我愿意和你们合作,但是有一些条件,我必须当面和她谈。”
陈浅暗暗松了口气,他多么希望秋田能活下去,能和他一起看到散去阴霾的晴朗天空。
陈浅走出病房,朝在外面等待的邱映霞和老汤微微点点头,向两人详细说明了情况。邱映霞赞许道:“干得好,陈浅,我没有看错你!”然后和老汤一起进人病房。
秋田并不知道井田的具体计划,只要军统放他前去上海,他就会获取运送董矿石的具体计划送给军统,条件是军统要保证他的安全,并帮助找回他的未婚妻樱子。邱映霞沉吟片刻,没有同意,秋田是否值得信任谁也无法保证。
病房外,谢冬天不服输的眼神死死盯在陈浅身上,一直到陈浅离开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次被压过一头,心高气傲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
情报科。吴若男冲进办公室: “不好了,秋田自杀了!”无异于晴天露雳,陈浅立刻起身,飞快跑向病房。
病房的门被从里面锁住,等众人撞开门冲进去,浅井已经直挺挺地躺在浴室的地上,镜子的碎片散落一地。陈浅拨开众人,蹲下身,浅井脖子上的血管已经完全被他自己割断了,血不断汩汩而出,他望向陈浅,嘴巴轻轻翕动,陈浅虽然听不见,但也知道他在唱《长崎的雨》。
陈浅就这样看着浅井断了气,伸手帮他缓缓合上双眼。
邱映霞走上前,轻轻在陈浅肩头拍了一下:“你尽力了,这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
陈浅何尝不知道,这是浅井最好的归宿,从加入特高课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无法再有第二种归宿。这时,陈浅注意到浅井的手始终按着胸口,摸了摸,果然,从浅井胸口处的病服口袋里取出一张樱子的照片。
浅井绝不可能是自杀!
在陈浅告诉他樱子小姐还活着以后,浅井已经决定了要活下去,活到和樱子重逢的那天,所以他才会积极配合军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陈浅心念一动,翻开浅井紧闭的眼皮,观察到他瞳孔聚集于一点,眼球干涩,说明死前长时间没有闭眼,也就是说,浅井是被人催眠的!
当邱映霞回到望龙门湖南会馆时,她看见了谢冬天的车早已停在门口,心里微微一震,连忙快步走向关山月的办公室,推开门的一刹那,邱映霞几乎以为自己的眼花了,没错,一个酷似浅井的日本军官正站在关山月的办公桌前。
“你······”邱映霞几乎习惯性地要拔枪又顿住,她发现那是谢冬天改扮的。
“谢科长,你的动作真快啊。”
关山月笑着用折扇一指:“邱科长,你来了,怎么样,小谢的这身装扮是不是足以乱真?”
邱映霞没说话,绕着谢冬天走了半圈,停住脚步:“谢科长这是要冒充浅井去上海吗?”
谢冬天双手交叉,行了一个标准的日式鞠躬礼:“邱科长,我的计划刚才已经向处座汇报过了,浅井从被炸的富士山号上逃出,

梅机关对他的生死一时无法判断,这时候我们有他的证件和随身的信函,冒他之名去上海把握非常大,值得一试。”
邱映霞沉吟了一会儿,转身面向关山月:“处座,井田是梅机关双杰之一,他最为人称道的本领就是解读微表情,研究人的心理。浅井虽然和他没有见过面,可是他们有共同的朋友犬养健,井田又熟知特高课间谍的训练流程,谢科长虽然扮相不错,可是,他毕竟并不了解死去的浅井,难以骗过精明的井田,这一去,只要有一丝破绽,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关山月被邱映霞说中了心中的担忧,他望望谢冬天,又望望邱映霞,吐出三个字:“有道理。”
谢冬天忙向前一步,急切地望向关山月:“处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我们这行的随时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哪儿有什么绝对的安全,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夺取萤矿石,接近井田,除掉他。”
“处座,我觉得冒名浅井的计划可行,但是有一个人比谢科长更适合:陈浅。”邱映霞轻轻的一句话一下子堵住了谢冬天的嘴。谁也无法否认,陈浅当然是比任何人都更适合假扮浅井。
关山月的折扇在手中合上又打开,打开又合上,好一会儿,他抬头冲着谢冬天微微一笑:“小谢,冒名浅井的事还是交给陈浅去干,他更了解浅井,但也别浪费了你这身本事和杀敌的热情,武汉站正在策划对日军警备队的一次大行动,你就去那儿露几手吧。”
“是,处座。”谢冬天愣了愣,随即敬礼。
关山月唰的一下收起折扇,眼神锐利:“邱科长,此次上海行动代号:回娘家。陈浅任行动组长,其他人员由你来定,明天晚上出发。任务:夺取萤矿石,杀井田,白头翁将配合他们的行动。
“是,处座。”
邱映霞知道白头翁是关山月在上海日伪高层精心布下的一颗 棋子,除了戴老板和关山月,根本就没有人知道白头翁的真实身 份。这次,关山月居然愿意动用这枚棋子,就说明他对这次行动 的重视。
邱映霞走出办公室时,能感觉到谢冬天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她想,如果此刻谢冬天手里有一把枪,估计就冲她开枪了。
谢冬天刚回到行动处,就被陈浅一把按在扶手椅上,陈浅厉 声道:“谢冬天,说,是不是你催眠秋田诱导他自杀!”
谢冬天毫不慌张,抬手将凌乱的头发抹到脑后,露出一个无 辜的笑容:“陈科长,您对待晚辈真是太不温柔了。实不相瞒,这 是处座同意的。”
“你说什么?”陈浅握紧了拳头,眼前谢冬天这张不似特工的 漂亮脸孔,越看越可恨。
仿佛看出陈浅的恨,谢冬天眼里的笑意更明亮了。没错!这 就是他一定要杀掉秋田的理由,因为那是陈浅的朋友。
“我已经向处座提交了万无一失的计划,不过可惜,最后还是 便宜了你!快去吧,邱科长正在等你。”谢冬天拨开陈浅的手,口 吻里已经没有了温度, “陈浅,我说过,别太心软。我不希望我的 对手是个无能之辈。秋田只是颗小棋子,能套出来的情报就那么 多,再留着他只会是个麻烦。”
吴若男得知自己被选中参加回娘家行动是在一个小时后,她 开心得几乎跳了起来,但随即的一个念头竟然是千万别让表姐沈 白露知道。可是,沈白露的爱慕者遍布军统各个角落,早有人一个电话告诉了她, Miss吴被邱科长选中要参加一次到敌占区的绝 密行动。沈白露拾起小坤包,直奔望龙门湖南会馆。
沈白露气冲冲地推开邱映霞办公室的门,站成一排的陈浅、 钱胖子、吴若男齐齐地回头望向她。
“表姐,你来干什么?”吴若男低低惊叫了一声。
沈白露却是直接冲着邱映霞嚷起来:“邱科长,你们科里难道 没有男人了吗?去敌占区这么危险的任务,你为什么偏偏选我家 若男去!这么危险的差事,弄不好要死人的。不行,我不同意。

邱映霞的脸色丝毫不起波澜:“沈小姐,现在是战争时期,每 天都在死人,吴若男既然加入了军统,就是准备好了为国捐躯, 她是我手下的人,轮不到你来不同意。”
沈白露的俏脸顿时气得绯红:“邱映霞,你就是不在乎我的面 子,吴将军的面子你总是要给的吧,他现在正在前线带领部队浴 血奋战,如果若男有什么事,传到他那里去,岂不是要影响士气, 你担当得起吗?”
邱映霞还没有回答,吴若男已经急得跑过去把沈白露往外拖: “表姐,你快走,也别扯上舅舅,我的事我自己拿主意,这次行动 是我铁了心要去的,你要再无理取闹,我和你断绝关系!”
沈白露甩开她的手: “死丫头,你小时候来我们家,我帮你梳 小辨的时候,你忘了,你亲口说一辈子都要听露露姐姐的话,现 在你说要跟我断绝关系?”
钱胖子见两人都动气,忙上来劝和: “Miss沈,Miss吴,都别 真生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家都让一步。”
邱映霞猛地一拍桌子:“好了,这是军统局,不是你们家,你 们都先出去,我和沈小姐聊一聊。”
陈浅忙朝钱胖子使了个眼色,两人拉着吴若男出了办公室,轻轻关上了门。
吴若男苦着脸在走廊长椅上坐下,陈浅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 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十分钟后,门打开了,沈白露走了出来, 望了一眼吴若男,说:“若男,你也长大了,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不过,千万要小心,平安回来,不然,我没法向故去的姨妈交代。” 说着,她眼圈就红了,掏出小手绢,一边擦着眼角一边转身 而去。
吴若男愣了半晌,咬了咬嘴唇,还欲说什么,邱映霞站在办 公室里唤了一声:“你们都进来吧!”
三人再次走进办公室,发现桌上已经放了四个高脚酒杯,邱 映霞正在一一斟满。
三人都不敢吱声,默默站定。
邱映霞举起其中一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 还!但是我希望你们三个这次去上海,既要完成任务,也要一个 不少地给我平平安安回来!”
“是!科长!”
邱映霞先一口喝下,三人也都一仰头喝下。
邱映霞望望钱胖子:“老钱,你还有一次后悔的机会,如果你 的腰疼病真的犯了,我可以换人。”
“报告科长,我钱胖子虽然爱偷懒,但是日本人我必须打!” 钱胖子难得一本正经,吴若男被他的模样逗得忍不住笑了, 又赶紧抿住嘴。
“吴若男,你也还有一次后悔的机会,如果你真的怕你表姐伤 心,我可以批准你不去,这次的任务的确很危险,不一定能全身 而退。”
“报告科长,我娘替我起了这个名字,就是让我像男儿一样,为国效力。我不怕死。”
邱映霞最后望向陈浅,神色凝重:“我知道,你早就期待重回 上海,再次和井田一决高低了!但务必要小心,再小心,你自己 的命,他们两个的命,白头翁的命,都在你一念之间。”
陈浅双腿一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科长,我一定不 辱使命!”
邱映霞望了一眼窗外已经渐渐沉人黑暗之中的山城。
“那么你们就回去准备吧,时间提前了,今天夜里出发。为了 协助你们,今晚军统上海区会向重庆发送一封密电,日谋浅井光 夫被我方行动队俘获后又乘机逃脱。而这封密电被梅机关截获的 同时直升机就会把你们空投在上海郊外。”
陈浅胸口激荡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和亢奋,秋田的死,抗日的 重任,沉沉压在他心头。最后回望了一眼熟悉的军统局大门,却 有种奇异的陌生感。但陈浅知道此刻自己不能有丝毫犹豫,他要 做的就是战斗,战斗,直到生命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