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在这个深秋的上午,当她站在凌远的身侧,银行的门口,城市的街道。
就这么无缘无故,毫无征兆可言地倒在了水泥地面上。
这次的她在没有疼痛来临之前,就直接跌入了无边的黑暗。
胸口处的窒息以及太阳穴处的阵阵压迫让季青更加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个时空中无法支撑下去的躯体是多么的脆弱。
她闭上眼之前没有看到任何人和任何物体,就连抬眼的力气都做不到,就连深秋天空中南归的大雁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只是感受到了自己倒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之时,凌远以很快的速度将自己拥入怀中。
身下是柔软且厚实的臂膀,呼吸间是她一生中最熟悉的洗衣粉混杂着阳台上吊兰的隐隐香气。
即使身处黑暗,可她依旧安心地沉溺其中。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永远有这么一个人会守在自己身边,让她不管身处何处,都有着一种莫名的心安。
或许有人会认为现在的她自己会是一种恋爱脑的表现形式,幻想着永远二字,认为凌远时刻会这么护着自己。
季青有时候也会怀疑,怀疑这份情感的真实性,怀疑凌远是不是因为愧疚而对自己百般照顾,怀疑如果重回到2022年,这一切还能否延续?..
在她从前的认知中,一直认为配偶之间是一种相互不信任和相互利用的关系。
所以季青一直觉得自己可以仰望凌远,可以喜欢凌远,唯独她不敢与凌远真正地在一起。
这份情感对于之前的自己来说,过于沉重,过于让自己难以置信,甚至是“受宠若惊”。
可,也就是当自己彻底扭转了凌远在徐凤年深刻执念的那一瞬间。
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与凌远之间不再是从前那样千山万水般的距离。
距离的拉近,让她感受到了自己与凌远之间的对等,认为这份情愫不再是从前的感觉,而是一种相互的依偎。
这份依偎,彻底改变了她内心深处关于配偶与爱的定义。
让她在漫长且寒冷的独自成长岁月中,终是寻到了一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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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意识苏醒的时候,耳边的声音像是泡腾片丢到温水中进行冲泡的刺啦声响,听上去令人感觉格外的安心。
就像是下雨天的雨滴打在玻璃窗,又或是空调开启时的细小的轰鸣。
撑开眼皮的瞬间,视线还有些模糊,太阳穴以及胸口处的酥麻让她逐渐感受到疼痛过后的麻木。
“季青?感觉怎么样?”
耳边响起了凌远熟悉且低沉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往另一边看去。
随之正好看见了凌远坐在自己的床边,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很是清澈,似乎还能看见自己此刻躺在床上的倒影。
床头柜上的那杯浸染着泡腾片的温水,停下了那刺啦的声响,让季青终是回归到了现实的意识中。
她眨了眨眼,干燥的嘴唇扯出一抹笑意,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暗哑。
“我没事,就是有些晕,睡一觉好多了。”
随之便试图坐起身来,顺势接过了凌远朝自己递来的vc水。
季青看着透明杯中的橙红色液体,轻抿了口,感受到了在舌尖跳跃的酸甜。
而凌远的脸色似乎因为季青这次的突然昏厥而微凝,眉间微蹙,双眸中是呼之欲出的担忧。
“季青,既然我们已经拿到了关键性证据,那么也就可以按照计划重回2022了。”
季青因为凌远的这句话,缓缓地扭过头,抬眼看向了身侧的少年。
少年的眼眸是那样的黑,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眼里只有自己的时候。
只是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并没有直接答应凌远的话,而是反问道。
“我们临走前,要不要再见一面曾饶?”
对于曾饶如今的处境,以及日后他的所作所为,像是一切如同命运般按照逻辑顺势的一步步发展。
她和凌远或许没有办法改变2022年的局面。
可,要是因为他们的这份薄弱力量使得结局没有往那般恶劣的方向发展呢?
又或许,通过他们与曾饶的见面,能够掌握到一些其他的关键性证据呢?
对于季青的提议,凌远没有反驳,而是沉思了片刻,随即语气缓缓地开口叮嘱道。
“……也好。只是你答应我,见过曾饶之后,我们就立马回家,一刻不留。”
季青闻言后,微微一笑。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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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凌远与季青尝试联系曾饶的过程很是顺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蔡天和如今深陷舆论泥潭的缘故。
他们通过短信的方式,敲定了即将见面的地点。
地点是在曾饶现如今居住的出租房,并且依照曾饶给他们发送的地址找到了那边的住处。
他们都很清楚地知道这是块接近于郊区边缘的住宅区,那边的人流量稀少,周围都是些建在远离市中心的工厂。
但他们坐着公交车抵达的时候,还绕了好几条了窄小的巷子才终于找到曾饶现在所居住的那栋矮楼。
这里居民大多是外地前来,在附近工厂打工的穷苦劳动人民,矮楼与矮楼之间的距离极为狭小,阳光似乎会因紧靠的距离完全照射不到每一户的窗口。
此时站在矮楼前的凌远正准备往里面走去的时候,口袋内的手机就响起了一阵短暂的提示音。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查看接收到的信息,便看见了曾饶发给他的一则短信。
上面写着:我看见你们了,我在顶楼。
因为这句话,凌远与季青都条件反射地抬头朝着面前矮楼的顶部望去,从这个角度似乎看见了曾饶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厚重的黑框眼镜反射着光晕,让他们瞧不太清楚曾饶此刻的神色。
只是能够依稀地看见曾饶此刻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在笑。
在这破旧阴森,布满脏兮兮黑渍的街道以及矮楼前,让人感觉不到旧友相见时的喜悦,反倒是一种心慌与紧张。
像是面前矮楼中那黑乎乎的楼梯口会随时将他们吞噬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