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手帕做工极为精致，绝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用得起的东西，可是与吴博的身份相配，反倒是恰到好处的普通。
倘若吴博带着一块低廉手帕，反倒会令人产生怀疑。
同时，手帕用的是棉丝，极为轻柔，且非常吸水，再加上被吴博放在怀里。
等吴博被斩首后，手帕会瞬间吸满血，其中的药水自然也会被破坏，吴博的财富也将彻底深埋于黄图之下。
可以说，如果不是吴博主动点明，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手帕里藏匿的秘密。
秦枫一手攥着手帕，一手攥着刀，久久无语。
如果是搁在以前，吴博将自己的全部身家，倾囊相授，秦枫肯定会暗中狂喜，高兴地冒鼻涕泡。
可是现在，吴博的举动却令秦枫有些无地自容。
此时此刻，秦枫并非是把吴博当成利用的工具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哥。
这位大哥即便是临死之前，也要将自己最好的东西留给秦枫。
吴博确实是十恶不赦，天怒人怨的奸贼，可他辜负了天下，却从未辜负秦枫，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兄弟手里，临死之前仍旧对秦枫掏心掏肺，即便秦枫再铁石心肠，也彻底绷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连秦枫自己都不记得，他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当秦枫的眼泪，滴在吴博手背上的时候，吴博也愣了一下，紧接着激动无比的大笑起来：“原来你也是会流泪的。”
“而且是因为我这个十恶不赦的大哥流泪？哈哈哈哈！”
“秦枫，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流泪，这一幕，我会记到下辈子……”
吴博与秦枫彻底冰释前嫌，不再有任何怨气，二人仿佛回到了昔日兄弟携手的日子。
吴博笑着笑着，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冲着秦枫怒喝道：“怂包，哭什么哭？赶紧动手！”
“若是你连杀我的勇气都没有，如何面对蛮人？”
“大丈夫，岂能婆婆妈妈？”
“死在你手上，我毫无怨言！”
面对吴博的呵斥，秦枫虽然一声不吭，但眼泪却如雨下，就连站在门外的李谋，都因秦枫和吴博的兄弟情义而动容，只感觉鼻子一酸，转过身去，没有勇气再看兄弟相残的一幕。
“秦枫，给我动手！”
“若是被外人看见，你这般婆婆妈妈，岂不是要怀疑你徇私枉法，背叛天下黎民苍生？你若是因我而身败名裂，我即便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赶紧！给我他妈的！动手！”
吴博的吼声不断回荡在营帐内，秦枫双眼充血，额头青筋暴起，仿佛一瞬间用尽了全部力气。
他举起佩刀，双手紧紧攥着刀柄，发出一声哀嚎：“大哥……若有来世，我只希望咱们能成为普普通通的兄弟，就够了。”
当秦枫挥下佩刀的同时，吴博嘴里发出一个细微的笑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可惜，这声音，秦枫永远都听不到了。
噗通……
门外的李谋，听到营帐内传来的闷响，正要转身查看，却发现房门被推开了。
秦枫将沾满鲜血的佩刀，塞进李谋怀里，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先生……”
李谋阵阵担心，想要安慰几句，结果话还没说出口，秦枫有气无力的声音已经传来。
“不要跟过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看着秦枫淡薄萧瑟的背影，李谋心里也一阵难受，可惜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秦枫心里的痛苦只有秦枫自己能够治愈。
李谋转身看向营帐内，只见吴博倒在血泊里，已经身首异处。
李谋知道自己不该上前查看，毕竟这么做岂不是怀疑秦枫？但犹豫再三，李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当看清楚吴博的首级后，李谋长长的叹了口气：“最不该由先生动手……”
“兄弟相残，何等悲哀？”
“可是……也只有先生才有资格动手，换做任何人，吴博都不会屈服……”
国师和吴博父子已经全部伏诛，大炎根深蒂固的病灶已经清除，尽管这对于整个大炎而言，乃是天大的喜事，可对于秦枫而言，却是最痛苦的一天。
常言道，自古忠孝两难全，忠义同样两难全啊！
即便是被称为天下第一泰斗，无所不能的秦枫，面对这种困境，也没有任何办法。
秦枫多么希望为吴博进行风光大葬，送这位兄弟走完最后一程，但秦枫知道，这种想法只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李谋直接命人将吴博的尸体收敛起来，看在秦枫的面子上，众人没有羞辱吴博的尸身，仅仅只是把他潦草的装进木箱子里，就算是对吴博最大的宽仁了。
接下来，吴博的尸体将会被送回京都，由陛下查看，确定无误后。
等待吴博的下场，大概率会和国师一样，即便是死了也要鞭尸，然后被掩埋在无名之地，亦或者……立下碑文，雕刻罪像，永生永世受到后人的践踏唾骂。
吴博生前，秦枫保不了他的性命，吴博死后，秦枫同样无法保全他的声誉。
没办法，天下黎民和兄弟，秦枫总要选一个。
……
就在秦枫解决了最后一个心事时，霸州城的局势已经严峻到了极点。
天刚蒙蒙亮，蛮国大军正在拔营，准备向霸州城推进之时，城内已经乱了套。
无数居民涌上街头，或是失声痛苦，或是绝望哀嚎。
对于霸州城的百姓而言，今天必然是血流成河，日月无光的灾难。
萧衡的恶名，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蛮国最暴戾的皇子，最凶悍的主战派，也是最鄙视炎人的鹰党，一旦城门被攻克，萧衡必然会大开杀戒，或许不会屠光全城，但屠个八九分是跑不掉的。
不久之前，还发誓与霸州城共存亡的百姓，此时的心态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们只想活着而已，有什么错？
难道霸州城守下来，他们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就不用上缴赋税，履行徭役了？苦日子还不是照常继续？
玉石俱焚的意义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