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博迎上秦枫的视线，轻声问道：“你自己也不信吧？”
“像你这样杀伐果决，且心系黎民苍生的大英雄，岂会放过我这等祸国殃民的败类？”
“哪怕你真把我当兄弟看待，也必然会杀了我……秦枫，难道你以为，我当真一点都不了解你吗？那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吴博曾把秦枫视为最亲近的兄弟，既然是兄弟，自然就会花时间去了解秦枫。
哪怕是浮于表面的了解，同样是了解。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可身在庐山里的人，却能够比别人更加近距离的观察山中草木，一边是尽收眼底的宏大，一边是细致入微的感受，究竟哪边更了解庐山呢？
相应的，吴博无法看透秦枫最真实最完整的一面，但同时却又比别人，更了解秦枫的某些性格特点。
一路走来，秦枫除掉的敌人，几乎全都是在吴博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林云寒不就是个最典型的例子吗？
而林云寒的下场是什么？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吴博注视着秦枫的眼睛，从昔日兄弟的眼眸里，吴博能够感觉到那股真诚的兄弟情义，但这并不妨碍秦枫杀死吴博的决心。
“我们既是兄弟，也是仇人。”
“自当阳宫里的秘密浮出水面，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你献给我父亲的焕春金丹，便是导致林洛欺师灭祖的诱因，说你是我的杀父仇人也不为过。”
“秦枫！哪怕我们父子的关系再寡淡冷漠，可他依旧是我的父亲，杀父之仇，岂能不报？而你也必然要斩早除根，永绝后患，不是吗？”
吴博已经彻底看开了，因此他不再有任何遮掩，与秦枫打开天窗说亮话。
随着随后一层窗户纸被彻底捅破，秦枫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永绝后患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要痛下杀手。”
“我可以将你软禁在隐秘之地，可转念一想，这种被囚禁的生活，对于你而言，岂不是羞辱？”
“大哥……我想过很多很多办法，可没有一个办法称得上完美。”
秦枫注视着吴博，脸上闪过一抹痛苦，没有丝毫虚情假意：“我不想让你余生活在耻辱里，更不想让你生不如死，所以……或许痛下杀手，反倒是最好的结果。”
“我也是刚刚下定决心。”
吴博轻轻一点头，语重心长道：“你能跟我说这些，说明你确实也曾把我当成大哥，而非单纯的利用，我很欣慰。”
秦枫眼神骤然坚定起来：“即便是现在，在我心里，你仍旧是我大哥。”
在吴博的复杂眼神注视下，秦枫缓缓站起身，走到吴博面前，撩起长袍，直接单膝跪在吴博面前，重重一抱拳。
“请大哥，受小弟一拜。”
“这一拜，乃是感谢大哥长久以来的照顾，如果没有你，也绝不会有今天的我。”
“同时，这一拜，也是向大哥表达歉意，我利用了你！”
在此之前，吴博对秦枫充满了恨意，若是可以，吴博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杀了秦枫，以报此仇。
但此时看着跪在面前的秦枫，吴博心中的冷漠痛苦，却瞬间烟消云散。
他不再恨秦枫了。
既然结果已经注定，那么在人生的尽头，吴博只希望抓住自己生命里珍贵的真情。
就在秦枫为吴博拜谢时，站在门外的李谋目睹了整个经过。
李谋嘴巴张了张，眼神尽是惊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李谋绝不会相信，被视为天下第一泰斗，且早已成为黎民苍生心中毋庸置疑的民族英雄的秦枫，竟然会给吴博这个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奸贼下跪！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必定会在天下引发轩然大波，恐怕就连秦枫自身的威望，都会遭到毁灭性重创。
可秦枫却不在乎……
李谋心里暗暗感叹，秦枫乃是这般重感情之人，却要手刃结拜大哥，心里也必然痛苦万分吧。
因此李谋虽然震惊，却并未阻止，为了维护秦枫的威望，他甚至将营帐周围的所有人全部调走，免得这一幕被别人看见。
吴博自然也心如明镜。
搁在以往，秦枫对自己跪拜，逢场作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都可以理解。
但以秦枫此时此刻的身份地位，以及在百姓心目中的“神性”，他竟然可以无视身败名裂的风险，依旧做出这种惊人举动，足见在秦枫的心里，也确确实实把吴博当成了大哥，绝无虚假。
吴博笑了，虽然笑的很惨，但至少他明白了秦枫的心思，第一次完全窥见了这个心如海浩一般深沉的兄弟的真心。
“秦枫……”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大哥，那我就以大哥的身份命令你，由你亲自动手。”
秦枫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他不愿意这么做，但事已至此，也已经别无选择了。
当秦枫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已经变得平静且坚定起来：“遵命！”
营帐门被推开，李谋走了进来，将佩刀递给秦枫，紧接着转身离开，将房门重新关闭。
意识到李谋一直就在门外，对于营帐里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吴博脸上竟流露出一抹笑意。
秦枫啊秦枫！
哪怕被自己的学生，被当朝皇子看到自己给奸贼下跪，也毫不在乎吗？
兄弟，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
吴博站起身，插住秦枫的腋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随即走到营帐中间，没有任何迟疑，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双手撑着地面，低下了高傲了一辈子的头颅，做出引颈就戮的姿势。
突然，吴博想起什么，他又挺直身体，将手伸进怀里，取出一块平平无奇的白色手帕，随手递给了秦枫。
“这算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件……离别礼物。”
“这条手帕上用药水写下了，我藏匿财物的地点，只需泡在热水里便会显现。”
“与其带着这些财物，深埋于黄土之下，倒不如便宜你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