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奚园回来没两天,裴清昼要去国外出差,恰好这天奚琅留在国外的最后几幅画送到了画廊,她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画廊看一眼。
吃早餐时,裴清昼提及出差的事,奚琅反应平平,并不像普通夫妻那样,连句“早点回来”的嘱咐都没有。
裴清昼也不放在心上,吃完早餐放下碗筷,温声问她:“有没有想要带的礼物?”
奚琅摇头。
她的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点好,目前唯一心存热忱的就是画画,对物质并没有太高的欲望。
不过她知道,就算她不说,裴清昼也会给她挑好礼物。
订婚前他正好去南方出差,回来时送了南方特有的手工刺绣丝巾放在订婚礼里。
订婚后他又去国外出过一次差,时间不长,却正好赶上当地艺术展,拍了一幅奚琅很喜爱的大师作品带回来。
如今画正被妥帖地挂在奚琅的收藏室里。
这位大师享誉已久,作品并不便宜,而且如今对外出售的画作已经很少,奚琅原本没有强求。
没想到机缘巧合被裴清昼遇到了,她知道所花不菲,本想转相应的款项给裴清昼,他死活没要。
奚琅想着要为裴清昼准备一份回礼,奈何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画画或是关注画廊进展,差点将这件事给忘了。
正好这会儿提到礼物,她一下子想起来,干脆直接问本人:“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裴清昼一时不解:“怎么?”
奚琅如实回道:“你之前送给我的画太贵重了,可遇不可求,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送给你?”
裴清昼脸上的神情蓦地一淡,随机又轻轻笑开,仿佛从未有过这弹指间的不虞。
“不用,我送给你礼物不是为了让你回礼。”他索性不再询问要带什么礼物,理着衬衫领口站起身。
“再说了,我们之间不用区分得这么清楚。”裴清昼刻意压重了后半句话的语气,像是夹杂着某种暗示。
奚琅仰头看着他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能感觉到他不太高兴?
裴清昼仍然是那副笑若春风的模样,令人无端生出亲近好感。
“如果你实在想回礼,不如帮我一个忙。”
奚琅忙问:“什么忙?”
裴清昼:“周末的时候,替我去看看我母亲。”
他接过佣人递来的外套,动作利落地穿好,走到奚琅身边,高大的影子瞬间将她整个人笼罩住。
奚琅回视着他,见他顿了一秒,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先走了,这段时间在家里注意休息,劳逸结合。”
没有多余的啰嗦嘱咐,他说完的同时,收回手。
“再见,思思。”
*
奚琅到画廊检查完画,回楼上工作间休息,小禾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提到进新人的事。
温姐早就为画廊物色好了工作人员,她办事,奚琅放心。
只是最近忽然加了个名额,又是奚琅亲自开口吩咐的,小禾审查过一遍没问题,温姐还得先做个背调才肯放心。
“奚姐,我和小尤聊过了……”
小尤就是奚瑞那个在美院读书的女友,全名尤枝。
“我上美院官网查过,她年年拿奖学金,获奖作品现在还在官网首页挂着,人长得又漂亮,可惜遇人不淑,被同学坑了一把,本来定好的实习泡汤了,她还说什么对方背景厉害得很,根本惹不起……”
小禾说八卦似的把自己知道的事一骨碌抖出来,奚琅左耳进右耳出,她也不在意,习以为常地继续叨叨。
“我觉得她蛮可怜的,没背景没人脉,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富裕那种,我是很想让她来的,但是温姐那边说要好好调查下,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到咱们这儿来……”
奚琅这才回了句:“我会跟温姐说。”
毕竟是堂弟亲口求到面前的事,奚琅的顾虑不多。
人能用就好好干,不能用,给她混三个月实习履历拿去学校交差就算仁至义尽了。
墙角放了两个纸箱,是这次随画一起空运过来的杂物。
大学毕业后,奚琅没有立刻回国,在当地跟随导师继续进修了两年,期间拿下国际大奖,还办过一次画展,名气更上一层楼。
后来回国时,遗留了很多东西没有一并带回来,陆陆续续地才送回到手上。
其中一个纸箱是奚琅在国外工作间的杂物,里面应该是一些未完成的笔记或是废稿之类的,她走过去撕开封条。
打开纸箱,一股陈旧纸制品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禾帮着她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清理出来。
画册、手绘本、画纸……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其中还有一个密码锁笔记本。
小禾看到不由惊叹:“带锁的笔记本哎!我记得我读小学那会儿班里可流行了,我还买来玩过,专门写自己的小秘密什么的……”
她拿着上锁的笔记本前后看了看,虽然好奇,却没想着试图打开。
那个时候的小女生,都习惯在笔记本上贴上花里胡哨的贴纸。
但奚琅的这本不一样,干干净净的,封面是一片星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褪色,连封皮上的金属密码锁都生了锈。
“奚姐,看这个笔记本很有年代感嘛,你这么多年一直带着啊?”
奚琅接过笔记本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初中时用过的。
不是用来写日记的,也不是用来写帅气王子爱上我的玛丽苏故事,更没有记载什么少女秘密心事,只是她闲来无事随手常用的涂鸦本。
厚厚的一本,每一页都画满了当时想象过的缤纷世界。
后来出国读书时,她也一直带着,偶尔还能翻出来找找灵感。
奚琅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密码,就也不急着打开回忆青春,将涂鸦笔记本放到一边,继续整理别的杂物。
*
周末时,奚琅想到裴清昼出差前的话,在画室待了一个上午,下午动身去看望他的母亲。
裴清昼的母亲住在北郊的别墅区,这一片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最早富起来的那批人。
那时土地资源还没那么稀缺,开发商别出心裁,打造出一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世外桃源。
别墅区占地颇广,环境清幽,植被茂密,房屋之间间隔颇大,每栋别墅都自带一个私家大花园。
地方虽大,但是平时只有裴清昼的母亲云苒女士和一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女佣共住,实在冷清。
每天物业管家会按时送去生鲜果蔬,定期会安排家政上门清洁,裴清昼也会派人看顾着,生活倒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奚琅和云苒只见过两面。
第一次是订婚饭局上,裴奚两家的主要人物都在场。
第二次是订婚之后的两三天,裴清昼带她去裴家老宅吃饭,云苒也在。
云苒的性格其实和奚琅有几分相似,待人不热情,总是淡淡的,对待亲儿子也是。
不同于奚琅至少还有在乎的亲人和事业,云苒的冷淡,更偏向无欲无求和心如死灰的感觉。
这源于裴家复杂的内部情况。
裴清昼的父母年轻时感情甚笃,恩爱非常。在他十岁时,裴父因意外去世,云苒大受打击,若不是还有个没长大的儿子,恐怕也要跟着去了。
但也没有比那好多少,从那以后,云苒一蹶不振,裴老爷子不放心,只能把裴清昼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这些年,云苒的心境比从前好了许多,大概是开始信佛的缘故,万念俱灰渐渐趋于无欲无求。
裴清昼每个月有空都会来陪母亲吃几顿饭。
这栋别墅是裴清昼的父母结婚后的新家,这些年,云苒从来没有过搬走的念头,一直在这儿住着。
奚琅到达时,是陪伴云苒多年的老佣人林妈来开的门。
“小夫人来了啊!”林妈见到她,褶皱横生的脸上绽出和蔼欢喜的笑容,“夫人,是小夫人来了!”
奚琅跟着林妈踏进门。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儿。
订婚后,裴清昼一直没带她来过。
穿过门廊,与客厅衔接的隔断博物架正中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尊玉佛,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仅此而已。
云苒虽然信佛,但是有度,没有搞得一屋子都是相关物品。
奚琅一路进门,大致扫过一眼。
屋内装修陈设偏向中式,不易过时显得土气俗气,但也能从一些家具的痕迹上看出,这座房子里的一切,都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她不禁生出几分揣测,也许自从丈夫过世后,云苒就再没有改变过屋中的一切摆设。
不似花大价钱保养做医美的同龄贵妇人,云苒脸上的皱纹已经十分明显,是岁月无情雕刻的痕迹。
但比起大多数同龄的人,她又是柔和安静的,没有被柴米油盐酱醋茶困囿一方的庸俗,也没有汲汲营营挣营生的世故。
岁月腐蚀了她的美貌,同时又带给了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和。
“伯母。”奚琅轻轻叫了云苒一声。
后者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示意她坐下,开口声音温和平静,颇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我这儿远,难为你跑一趟。”
奚琅摇摇头,“没关系,我开车很方便。”
云苒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话一直不多。
林妈热情洋溢得仿佛和云苒不在一个世界,给奚琅送了杯水果茶来。
“小先生说你这段时间会过来,也不知道具体哪天,听说你们年轻人都爱喝这些,我就提前预备着。”
林妈又笑眯眯地摆出几盘坚果点心,招呼奚琅随便吃,“今天有新鲜的鱼虾,小先生说你爱吃松鼠鱼,还有香辣虾,小夫人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做去。”
林妈如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进了厨房,完全没有给奚琅插话的机会。
云苒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看着奚琅时嘴角弧度微微大了一些。
“清昼很关心你。”
作者有话要说:裴清昼:中肯的,正确的,一针见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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