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了起来，许识月再次把外套捂紧，双手插进上衣口袋。
昏暗的路灯下，拉出两个长长的影子，只是面对着的两人，影子一个在后方，一个在前方。
许识月目光从顾旸脸上缓缓扫过，那个一直在她面前各种嘘寒问暖，低姿态的男生，此刻正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她，看她的眼神满满的鄙夷。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感受到极其明显的落差。
陡然间，她还真不大适应。
“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你没有资格去插手别人的事情。”
淡淡丢下这句话，许识月迈步向前，不欲再继续搭理他。
顾旸再次拦在她面前，语气讥诮，“三千块，买你一夜怎么样。”
许识月眼神凝了凝，对于不怎么相关的人，她很少能真的生气。可此刻在听到这句话时，一股无名火不断往上冒。
“让开。”
顾旸还想说什么，可当对上她冰凉的眼神时，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许识月见他不动，径直绕过他的身子。
路灯下的影子，长了又短。
顾旸转身，只手插着兜看着眼前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背影，挑眉耸肩。
狐狸，迟早是会露出尾巴。
……
席慎交女朋友的事，不仅在A大传得沸沸扬扬，连许识月所在的学校，走路上都能听到有人在谈关于席慎的八卦。
周雨作为席慎资深老粉，像是受到打击，精神都变得有些萎靡。
中午下完课，许识月像往常一样和几个室友去食堂吃饭。
平时身为干饭人的周雨，吃饭都在唉声叹气。
“为什么男神会喜欢那种类型的，难道他真的是那种肤浅看脸的人吗？”
“男人嘛都是视觉动物。”
“可是我听说那女的还在夜店上班诶，不知道有没有出过台。”
“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就算刚开始能坚守底线，时间一长也会跟着堕落。我听说那种地方出台的，一个月能赚好几万呢，甚至上十万都有，床上一躺的轻松钱赚惯了，是不可能再去想要赚辛苦钱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是真能吃苦，是不会选择去夜店上班。”
周雨闭上眼睛捂起耳朵，“我不想听！我男神绝不会被那种女生玷污！”
陈丹呵呵，“别自欺欺人了，我劝你还是早点换男神吧，人家那位席大校草，为了维护女方，都直接让管理员把贴吧相关帖子都删了。”
周雨不服气，“怎么能确定是他找人删的？我看了那个帖子，后面各种乌烟瘴气的话越来越多，本来这种引战帖也会被删吧。”
陈丹：“当然是他们学校传出来的，本来席慎在他们学校就是经常会出现在论坛的风云人物，每年校草评选，他都凭借一张证件照遥遥领先。以前也不是没少传出他和别的女生绯闻，那些帖子到现在都好好的，怎么就这次有关女方的帖子全都被删了。”
一直默默吃饭没说话的许识月，搁下手中筷子，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两口。
贴吧论坛里与她相关的内容，真是他删的吗？
周雨再次扯着嗓子哀嚎了起来，“要是那女生是个正经人，我也就不说什么，默默祝福。可我听顾旸说，那女生在夜店兼职卖酒，业绩很好的，虽然不知道她出没出过台，但她长得那么漂亮，业绩又好，想来没少在那种地方靠美色赚钱。男神品学兼优，平时还勤工俭学，要是和那种在夜店卖酒的女生混在一起，男神被带歪怎么办？要是染病怎么办？要是骗男神钱怎么办？听顾旸说，男神以前还从没谈过恋爱呢，可不要第一次恋爱就被不良少女给骗了。”
许识月心口一阵堵得慌，她再次猛喝了几口水，才勉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感。
她闷声开口，“你和顾旸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他连这些都告诉你。”
周雨认识许识月这么久，平时很少见许识月面上露出什么情绪，不参加社团，不争奖学金，给人一种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有点不食人间烟火。
许识月的不悦，周雨立即捕捉到，她心虚讪笑两声，“这不我和他互通情报嘛，不过你放心，我肯定还是坚守底线，每次顾旸向我打听你，我都是告诉些他无关痛痒的事。”
就算周雨不说，许识月也知晓这件事。
周雨性子本就外向活泼，喜欢八卦，许识月其实并不大介意，要不是周雨，她也不会了解关于席慎的事，更不会把席慎列为目标。
只是在听到席慎为她做的事后，她心里开始产生负罪感。
目前接触看来，席慎除了对女生高冷外，确实是不错的人。如果他真的没有谈过恋爱，而自己欺骗他感情后消失，会不会给他带来很不好的影响？
要不还是作罢？就算要怀孕生子拿母亲的遗产，她可以去酒吧找那种玩咖，睡完第二天就各奔东西。
就是隐患太大，这玩意又不能第一次就怀孕，而且没有感情的脏男人她又没办法说服自己。
去买精/子做试管？加起来的费用她还没存够。
周雨见许识月眉心紧锁，以为许识月是在生她的气，赶紧转移话题，“识月，你这个周末不是生日吗，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啊，我们几个打算一起花重金送礼物给你。”
陈丹和何思佳立即应和，缓和气氛，“有想要的东西可以提前和我们说哦，不然我们到时候自己瞎买，不和你心意就不要怪我们。”
“蛋糕我们打算订十寸的芝士蛋糕，低卡低糖的那种，事先说好蛋糕是用来吃的，不能浪费。”
周雨脸上笑容更甚，带有几分谄媚，“识月，顾旸知道你生日想要给你过生日，你怎么想的啊？”
许识月瞬间想起那天在A大他拦在自己面前说的那些话，脸色冷了冷，“他还是别来了，我喜欢清静，不喜欢人太多。”
几个人面面相觑，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就算许识月一直没有答应顾旸追求，但至少都是笑脸迎人。
可今天……
周雨可是从顾旸口中得知，他很可能会带席慎一起过来，甚至席慎或许还会带新交的女朋友。
就算男神交男朋友，对周雨来说，也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周雨软软撒着娇，“就我们几个清净是清净了，可很无趣啊，我们四个天天待一起，出去玩得搞点新鲜花样嘛。”
陈丹对顾旸印象还不错，好奇多了句嘴，“你们之前不是一起吃过饭吗？我看那个男生对你好像是真心的，你不打算给一点机会了？”
她就从没打算给过机会。
也罢，再拖下去对大家都不好，还是早点断干净。
许识月：“当初是我想的太简单，既然对人家不感兴趣，就不要再给希望。”
周雨见许识月态度坚决，惋惜的暗叹口气。
……
最近两天席慎都有些心神不宁，一向学霸的他，上课竟都会走神。
顾旸从周雨那里听说许识月周末过生日不想让别人在场，心情也很不佳，他从来没有对哪个女生如此上心过。
晚上，他呼朋唤友的去酒吧。
学校附近酒吧夜店，顾旸都是常客，最火的两家夜店他还是会员。
临走前，顾旸见席慎正坐在桌前看书，勾着他肩膀故意道，“晚上要不和我们一块去喝喝酒？马上就要毕业，好歹出社会前攒攒经验。”
大学这几年，每次顾旸说请大家去酒吧，席慎从没有去过。
这次也不例外，席慎仿若没有听到顾旸说的话，继续看书。
顾旸又凑近了几分，“上次来学校找你的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我朋友在酒吧看到她在里面当陪酒女。”
席慎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只是那双原本湖泊一般的双眸，渐渐幽深如潭。
顾旸吊儿郎当的语气，“既然是你朋友，晚上我打算去捧捧场，不知道花多少钱能带她出来，这个月生活费还剩两万，不知道够不够。”
席慎拿着书的手指不觉用力，指尖微微泛着白。
顾旸松开搭在席慎肩膀上的手，和一起出门的两个室友打趣，“你们不是一直很遗憾上次没亲眼看到和咱们席大校草吃饭的女生长什么样吗，晚上带你们去见见。”
“据说身材特别好，前凸后翘的，很辣。”
“岂不是很有女人味。”
“砰”的一声响，打断正在说笑的三个人。
声音的来源，是席慎，更准确的说，是他手里的书。
三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一个深意的眼神。
顾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吹了声口哨，故意板着脸对另外两个室友训斥，“你们怎么说话的，人妹子是席慎的女……朋友，你们嘴巴都放干净点。”
说到“女”这个字眼，顾旸特地加重语调。
“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
“文明文明，不能丢咱们A大的脸。”
那张原本清隽的脸，像是整体上了一层灰调子，特别眼睛，往日的平静不在，里面像是在暗涌些什么。
席慎看着顾旸，一字一句，“希望你以后对她保持基本的尊重，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关于她任何轻佻的词语。”
两人认识这么久，这是顾旸第一次见到生气的席慎。
还是为了个女生。
顾旸打着哈哈，“别生气，是我不好，这不你一说我就知道了吗。放心放心，以后我保证不在你面前说她任何坏话。晚上去喝酒，我自罚三杯行不行。”
席慎没有回他。
顾旸只当他是默认，勾着他肩膀就往寝室外走。
“酒吧老板要是看到我把我们学校校草带去光顾，说不定还要给我抽成，晚上大家尽管喝个够，别和我客气！”
……
傍晚，寝室只剩许识月一个人，室友逛街的逛街，约会的约会。
正好她喜欢清静。
手机铃声在安静的空气中响得很突兀，她拿过放在桌上手机，当看到来电提醒时，琥珀色的眼底掠过一道阴影。
打电话的人，是许梦晨，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明天就是你生日了，姐，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呀。”
“谢谢。”
“姐，你还在和爸闹矛盾吗？”
许识月握着手机的力道紧了紧，喉咙发出很生硬的三个字，“所以呢。”
“我就是想关心关心你还有没有生活费，这不明天你生日，我想着不如把送你礼物的钱给你换成钱转给你。”
“不需要。”
“姐，你是生我的气了吗？”
“没有。”
“没有就好，其实还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许识月语气始终没什么变化，“什么。”
“我打听到爸给你选得相亲对象条件都不错诶，还有个长得很帅。姐，你没必要和爸闹得这么僵，你可以先试着相亲，至于成不成再说，这就叫缓兵之计。而且，说不定你会相到自己喜欢的人呢。”
许识月和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向来走得并不亲近，但平时也没有在明面上起过任何冲突。
在外人面前，她和许梦晨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漂亮，聪明，成绩好。
对许梦晨，许识月谈不上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
从小到大，她喜欢的东西，许梦晨都会跟着要，甚至当初许梦晨还想来和她读同一所大学，只可惜分数掉档没读成。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如果想要的东西是建立在伤害别人的基础上，她或许会内疚一辈子。
相亲她是很讨厌，可如果男方看不上她呢？又或者，她可以和男方达成协议，只做表面夫妻，等她把母亲辛苦打拼的公司拿到手再说。
反正她讨厌男人，对谈恋爱没兴趣，和谁结婚不是结。
“条件都不错？这么说，咱爸不止给我选了一个相亲对象。”
“爸为了给你挑个好人家，可是费了不少精力，我可以把资料先发给你看看，姐你要是有看顺眼的，可以再试着接触。”
对于她们这种家庭来说，相亲，联姻，都再正常不过。
就算许识月不喜欢相亲，以后毕业工作，除非她不要家里的资源，否则她还是需要和父亲圈子里那些人脉去打交道。
现在不过是把社交都提前而已。
许梦晨的资料发过来，看来她爸确实费了不少精力，足足有十个人。
“为了让姐你看得简洁明了，我特地做的表格，男方照片，年龄，学历，家里几个兄弟姐妹，资产大概多少，都给你列得清清楚楚。”
许识月唇边滑过一个无声的轻笑，“真是麻烦你了。”
许识月一个个往下看，有她见过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年龄从二十二到三十岁都有，长相参差不齐。
这些相亲对象，除了性别都是男的，还有一个特点，资产都比她家多。
当看到表格最底下时，许识月表情微微变了。
怎么还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