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静谧的夜晚,夏天柔和的风拂面而来,仿若一张张温柔的滤网,让人所有的焦躁都消除殆尽,只留下周围惬意和宁静的气息。

周围是花圃的馨香,隐约听闻风过草木时的发出的轻微窸窣声,依稀可见植物在昏暗中轻摇慢曳的倩影。

远处,夜晚的城市已然一片光辉灿烂。

屹立在漆黑中的楼宇,亮着通明的光芒,昭示着自己的存在;一幢幢顶天立地的建筑又连成一片,包裹着四周,构成一幕十分壮丽瞩目的夜景。

世界拥挤而浩大。

可即使世界如此,世上人多得无法数清,列锦也从来,没被人这样抱过。

沈家铭比列锦高许多,列锦走上前时,他只稍稍一揽,就轻轻松松地将列锦整个人纳入自己怀中。

被抱住后,列锦似乎懂了那种,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的感觉。

透过薄薄的衣料,列锦能分明感受到沈家铭胸膛的结实,舒服也踏实。

他的那颗心,近在咫尺,就那么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一下……告诉她,这是个活生生的人,活生生,在乎着她,也喜欢着他的人。

这次,列锦不再过分害羞。

好像不知不觉中,就卸下了什么防备,感觉,就算不能立即谈恋爱,她也是,可以接纳某个人的。

从小到大,列锦听过不少故事,看?过不少电影,见过不少电视剧桥段。

故事总是很美好。

每当女主遇到危险或困难,总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出现,另一个人的帮助,另一个人的陪伴而化险为夷,一切圆满。

列锦也总是这么幻想。

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慢慢的,被时间冲刷着,无论遇到什么问题,连亲人都指望不上,列锦就愈加坚定,凡事还是自己比较靠谱。

慢慢的,好像就不太想依赖什么人了。

即使是姜紫瞳她们,列锦也不是任何事都可以和她们分享的。比如,在实验班里的憋闷,选文还是选理的苦恼,以后想画画的梦想……

刚才,若不是江慧儿,列锦仍旧准备像往常一样,尽量不依赖任何人地去解决问题。

然后,阴差阳错,沈家铭来了。

听着沈家铭电话里的“来”、“死都要来”、“等我”……

列锦抿着唇,觉得,这个人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臭屁。

但同时,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而后,列锦看到沈家铭真地出现,真地向自己走来……

内心里,好像有种莫大的触动。

有一种,某一天,原来自己也会被某个人不由分说在乎着的感觉。

并且,那个人也说过,“我喜欢你。”

……

这样的一个怀抱,像沉溺在一个温柔的梦境里,不知不觉中,就不愿醒来了。

沈家铭相当惊讶。

沈家铭刚才伸出手,不过想试试列锦而已,也做好了被骂一通的心理准备。岂料,列锦今天会这么主动。

于是,沈家铭抱得小心翼翼。

直到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

风都被他挡住了,沈家铭忽然觉得……

有点凉。

喷嚏声从沈家铭胸膛闷闷传入,传入列锦耳中,使得她这才恍然回过神,挣脱出来。

“好了,抱完了。”她垂着眸,尽量平静道。

尽管恋恋不舍,但终归抱到了不是。

沈家铭笑着。

而且,这意料之外的主动……

“其实,你是不是,还挺想我的?”沈家铭吊儿郎当地问。

“……?”

列锦看着他。

半晌,她将脸别到一边:“干嘛想你,我今天本来是出来玩的。”

沈家铭看着列锦这副神情,低下头,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指,不多问也懂了。

嘁,口是心非。

只是,“那从今天起,不要再不回我消息了。”

沈家铭一字一顿,说得十分认真而严肃。

这样的执着,有点像,一个对心爱之物斤斤计较的小孩子。

“嗯,知道了。”列锦低声说着,微微低下头,也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想来,自己这么久对沈家铭不理不睬的,好像真的不太好。

可是,经过上次那件事,她是真的……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嘛。

“行嘛,那就这样了。”沈家铭笑着说完,顺手往列锦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把?。

还是相当熟悉的手感,很舒服。

远处,江慧儿和纪中天那群人还在等着,叽叽喳喳的,也不好耽搁太久。

反正,来日方长。

沈家铭深吸口气,道:“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不是和你那朋友出来玩的么,不耽误你们了。”

看?了眼表,时间还不算晚。

列锦点点头。

不过,“其实,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列锦又开口。

好像,生怕一怎么样,她就会不理他了似的。

她不会了。

“我,不会不理你了。”列锦别过脸,感觉面颊又微微地发起烫来,认真道。

“噗……”

“行。”沈家铭笑笑,点点头,胆子?立即就大起来,又开始得寸进尺地开玩笑道,“那你之前动不动就脸红,又不理人的,是怎么回事呢,小姑奶奶?”

“……”

列锦脸倏地红了,无话?可说。

又有点后悔自己的退让。

只不过,眼见沈家铭要转身,列锦偷偷瞪了他一眼,泄愤,却被还没完全转过去的沈家铭逮个正着。

“……”

列锦急忙垂下眼,假装无事发生。

于是,列锦额心上微微吃痛,被沈家铭用双指点了一下。

——“哼。”

……

晚上,江慧儿兴冲冲拉列锦回到商场,又找了家自己熟悉的餐馆吃晚饭。

本来,江慧儿还想叫沈家铭他们一起,趁热打铁,继续撮合这对小“男女朋友”。然而,看?他们人实在太多,最后就作罢了。

因为刚才空中花园里那么一出,一顿饭忽然有了庆功宴的味道。江慧儿越回想越兴奋,自始至终,面上笑容就没消退过。

她执意要再请列锦一顿,弄得列锦既很过意不去,又十分好奇:“真的就这么高兴吗?”

江慧儿不知道,自己差点就准备和那些人打起来了……

那得多惨烈。

“哈哈,当然啦,能不高兴么!”江慧儿不由分说,给列锦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兴奋之情不消减丝毫,“真的,你看?他们来的时候那么气势汹汹,之后又那么丧气,啧啧,欺软怕硬也不过如此了,还什么恩哥,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啦!”

列锦听她这么一说,回想一下,也忍不住笑了。

“啊……列锦,你说他们是些什么人呢?我还从来没听说过。等我回头打听一下,看?看?他们到底多厉害。”江慧儿滔滔不绝,“一开始,我本想拿我哥出来吓吓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也在职高读书,我心里没底,就不敢继续狐假虎威了……没办法,灵机一动,只好把?沈家铭给搬了出来。”

说到这,江慧儿不好意思又调皮地一笑。

“哥?”列锦觉得有些好奇。

只知道江慧儿有个亲姐姐。

“嗯嗯。”江慧儿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那个哥哥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啦,是初中认识的。”

“那时候,我比较叛逆,姐姐也是。我俩就没少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还觉得自己蛮厉害,现在想想真是中二?,但仍和不少人保持着联系。”

列锦点点头,表示懂了。

不过,“有个姐姐,还挺好的吧。”

至少,可以有一个人陪着一起长大,不会很孤独。

谁知道,江慧儿听了很不屑,摇摇头,“什么呀。”

“你都不知道,我们两个为什么都这么叛逆。”

列锦眨眨眼。

“说了也不怕你笑话?。”江慧儿喝了口茶,撇撇嘴,“反正,你现在是我数一数二的好朋友了,我还知道你一个秘密呢。所以,分享给你一个秘密也很公平,是不是。”

列锦听到“数一数二的好朋友”,还很高兴。

可看江慧儿表情忽然不太好,便没露出笑意。

就听,江慧儿十分坦诚地对自己讲道:“我和我姐,那段时间之所以那么叛逆,其实是因为……我爸爸不太喜欢我们啦。”

“他想要个男孩子?。不然,我可能就不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了。然而,有点可惜啦……”

自己和姐姐一样,都是女孩。

说到这里,江慧儿讽刺地笑笑。

正因为非常伤感,江慧儿才刻意以轻松的口吻将这些话?说出来。

可语气愈是这样故作轻松,听起来,却愈让人觉得难受。

列锦听罢,顿了一下,瞬间很恍惚。

“噗……”江慧儿笑笑,但明显不像开始时那么由衷。

末了,江慧儿在失神的列锦面前晃晃手:“不该说这些的,我们还是好好吃饭吧。只是,这件事一直梗在我心里,从小到大,真的很难受。”

“有时候,把?这种难受分享出来,往往会轻松一些。”

“可是,这种难受,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分享的。”

江慧儿顿了顿,继续道:“其实,列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一开始和你不太愉快,但后来,我却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很好朋友。明明才认识不久,却……”

江慧儿冥思苦想,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

就是那种,很戳心窝的感觉。

说着说着,脸却微微红了。

“嗯嗯,我懂。”列锦点点头,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咳,我也不太会安慰人。”

“就,别太难过啦。”

“嗯嗯!”江慧儿笑笑,“现在长大了,想开很多,我已经没那么在乎了。”

“况且,还有姐姐一直陪着我。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熬过来。以前不被爸爸喜欢,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但现在,好像明白了。”

“就是身边的人,还有自己想做的事。”

列锦听着,微微有些恍惚。

“嗯,后来也没什么了。”江慧儿继续说。

“只是,高中一开始,我不小心考上了实验班,”说到这儿,江慧儿忍不住笑出来,“我的天哪,那氛围,那班级制度,还有那古板的王老?头,我就不多说了。我觉得,你的感受应该和我差不多吧。”

列锦:“……”

她没好告诉江慧儿,那段时间,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有抑郁倾向……

“啊,我还记得,你有一次月考化学考崩了,被王老?头给当着全班面叫到教室前骂了一顿。”江慧儿打开回忆匣子,慨叹起来,“其实,那次月考,我化学也考得特别差。”

“当时,看?你被骂,讲实话?,我还有点幸灾乐祸……”

“我就想,我的分数就足够让自己崩溃了,没想到,你竟然考得比我还低。”

列锦:“……”

“然而,”江慧儿叹口气,“我后来才知道,你考得比我高,是班里倒数第二?。我就明白了,是因为王老?头知道我高二?要学文,所以,就把我放弃了……”

“一开始,我也会觉得有点难受。但想到我高二?就是要学文,就不稀罕计较这些了。”

末了,江慧儿冲列锦眨眨眼:“列锦,你文科那么好,你高二?是不是也学文?”

“是……”列锦回想着期末的分班志愿,点点头。

“这样就对了嘛!说不定,我们还可以被分到一个班呢。”江慧儿看起来很高兴。

……

吃完饭,列锦和江慧儿又在商场里逛了会儿,就准备回家了。

临别前,江慧儿明显觉得列锦总在发呆,忍不住问她:“我今天,是不是话太多了呀?”

“没没没。”列锦赶紧回过神,摇摇头,“你愿意和我分享这些,我很开心的。”

“害,你不觉得烦就行。”公路边,见车已经来了,江慧儿冲列锦挥挥手,笑道,“那我们下次再约。”

“好。”列锦也冲她笑着挥手,“下次见。”

*

一回到家,列锦就看?到沈家铭消息——[所以,我的奖励呢?]

[啊?]

什么奖励?

放下手机后,列锦也没多想,就去洗漱了。最后,换好衣服,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拿起手机,列锦看着沈家铭的回复。

[就今天的事啊。]

[最后,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奖励,你也没说给什么呀?]

列锦:“???”

她对着手机蹙下眉,想了想,当时……

不是抱了一下吗?

不过,列锦忽然想到沈家铭的一贯作风,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觉得,今天晚上抱的那一下,不算是奖励吧?]

沈家铭:[???]

沈家铭:[是吗?]

并发来一只,小猫委屈巴巴的表情包。

列锦:“……”

[您装,您继续装。]

沈家铭依旧委屈:[说话不算话?是小juju.]

[……]

[能不能正常点?又喝假酒了?]

[反正,你不给,我今晚就不睡觉。]沈家铭将赖皮精神贯彻到底。

[不信的话?,我就给你发一晚消息。你答应过我,不会不回我的,所以,这样的话?你也不能睡。]

“……”

什么逻辑鬼才啊。

列锦无语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

[那要不,我给你看?个东西吧。]

[嗯。]

[行。]

于是,沈家铭托着脸,饶有兴致地盯着手机屏幕,心生出些许期待。

然而,等了半天,列锦也只是从相册里,翻出江慧儿给她照的几张照片,给沈家铭发了过去。

就是,傍晚在空中花园里照的那些。

当时,江慧儿现场教列锦处理完这些照片,就立刻逼她发到空间和朋友圈里了。

于是,当沈家铭刚看?到这些照片时,先?是高兴了一下,结果有有些失望。

早看过了。

沈家铭:[这不算。]

沈家铭:[这些,你都在你朋友圈里发过了,谁都可以看?,一点诚意都没有。]

沈家铭想了想:[你就没几张,别人没看过的么。]

别人,没看过的?

列锦蹙着眉。

她照片本来就少,拍完的,都发出去了。

不过……

其实也挺简单。

于是,列锦打开手机相机,调成前置,端在自己面前。

对正之后,按下去,“咔嚓”一声。

尔后,一张照片落成,列锦直接将它发给沈家铭。

发完后,列锦问:[这样么?]

[刚照出来的。所以,除了我,就只有你看?见了。]

[满意没?]

多大点事儿。

不就一张破照片,还非得要求这儿要求那儿的,列锦算是看透了,这个人就是闲得慌,非得折腾她找乐子?。

毛病真多。

……

这个时候,其实,沈家铭还在外面和纪中天他们玩。他们一群人,经常这样没日没夜,何况眼下还是暑假。

沈家铭知道列锦肯定比自己回家早,于是,很早就发去消息。

刚才照片的事,沈家铭不过壮着胆、说着玩玩而已,就像之前,他向列锦张开双手一样,其实没抱多大期望。

甚至,连自己也觉得有点无理取闹。

却没想到,不到一分钟后,列锦真地就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然后,打?眼一看?……

沈家铭不禁一声“我操”脱口而出。

“咋啦咋啦,铭哥?”旁边,纪中天正嗨着,看?沈家铭一直一脸平静,还在心里抱怨,铭哥今天为什么不欣赏他唱歌了呢。

正观察着,没想到,沈家铭情绪突然就变了。

虽然,不是因为自己的歌喉。

见沈家铭目光一直落在手机屏幕上,纪中天立即好奇地歪过脑袋,也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沈家铭立即把他推到一边去,往沙发角落挪挪。

这样就算了,纪中天觉得很受伤。

另一边,沈家铭还用一只手笼着手机屏幕,一副谁都不让看的架势。

纪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