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珩一单薄的眼皮掀起,和少年的目光对上。
岑眠:“……”
少年高中生耸了耸肩,“还等什么工作人员,我帮你们拿轮椅嘛。你看这到处都是人,用残障设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通行。”
程珩一看向岑眠。
岑眠抱住拐杖的手紧了紧,像是在无声抗拒。
“……”程珩一见她不愿意,并不言语。
高中生搞不懂他们在磨蹭什么,以为是程珩一看起来人高马大,体格匀称,但其实中看不中用,怕在女朋友面前漏了怯。
“哥哥,你不行啊?”
他打量坐在轮椅里的岑眠,好心道:“我看你女朋友应该也不是很重啊,要不我来?”
虽是好心,但少年的语气里多少掺杂了些阴阳怪气。
这时,旁边又有一位中年大叔探过头来,热情道:“咋了这是?轮椅不方便啊,需要帮忙吗?”
“哎呀,这有什么难的,再招呼一个人,跟抬轿子似的,抬下去不就完事儿了。”中年大叔手臂一挥,做出要一呼百应的架势。
岑眠一听,她可不想被抬轿子似的抬下去啊,这也太夸张了吧。
眼看大叔在人群里物色人选,打算喊人,她赶紧摆摆手劝阻,“不用不用。”
岑眠指了指程珩一,最终还是采纳了高中生提出的方案,“让他背我下去就好了。”
“背不了。”程珩一淡淡出声。
岑眠仰起头,难不成真是背不动她?
程珩一看出她眼神里的怀疑,解释说:“只能抱。”
岑眠的石膏一直打到了膝盖往上的位置,背是背不了的。
岑眠:“……”
事到如今,背和抱也没什么区别了。
“那抱吧。”她说。
反正在医院也不是没抱过了。
岑眠伸出手。
程珩一弯下腰,让她勾住自己脖子,然后锢着她的腰,把人抱起。
尚不习惯如此紧密的碰触,岑眠的身体瞬间僵硬,一动不敢动,清晰地感受到程珩一揽在她腰上的手,温度滚烫。
高中生帮忙把轮椅折叠收起,中年大叔拿着拐杖,跟在后面。
下楼梯的时候,岑眠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尤其那高中生,眼神里满是促狭。
岑眠耳根滚烫,羞恼地瞪他一眼。
高中生越发笑嘻嘻地说:“姐姐,你脸好红啊,有什么害羞的嘛。”
“……”岑眠觉得她就算脸红也一定是被他给气的。
她不再搭理高中生,额头抵在了程珩一的肩膀上,眼不见为净。
岑眠的碎发扫过程珩一的脖颈,痒痒麻麻,空气里有淡淡的清甜气息,无声无息钻进他的肺腑,令人心神恍惚。
程珩一脚下多踩了一层台阶,一阵颠簸。
岑眠吓得抱他更紧。
岑眠的身体温软,密不透风地贴着他。
程珩一的呼吸一滞,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三步并两步,跃下楼梯。
到了楼梯下,岑眠重新坐回轮椅里,低着头,将红透的脸藏进了乌发里。
中年大叔将拐杖递给程珩一,笑道:“年轻就是好啊,有力气,这么长一段楼梯,一口气都不带停的。”
程珩一接过拐杖,礼貌客气地道谢。
好在通过地铁站入口的楼梯障碍之后,一切还算顺畅,安检进站时,还有专门给轮椅通过的加宽闸机。
只不过岑眠没想到,地铁里面的人比入口还要多,每一个上车点前都排起了长队。
列车满载要归家的乘客,晃晃悠悠地停下。
等着要上车的人很多,而下来的人却寥寥无几。
大部分人不是自己上的地铁,而是被后面的人给挤进去的,像是蠕虫一般,来回蠕动,找寻可以容纳自己的缝隙。
岑眠以前很少坐地铁,着实没有见过这样人山人海的景象。
她忍不住感慨:“地铁里原来那么多人啊!”
程珩一见她东张西望,一副稀奇的模样,干净清澈的眸子亮晶晶,半点没因为拥挤人群感到烦躁。
像是一辈子都住在玻璃城堡里的公主,被小心翼翼的保护,不识人间的烟火,反而将那烟火当作山间薄雾,携着自由意志的清爽。
因为只是体验,不必像其他人那样,忍受日复一日如蠕虫般的拥挤,所以不带有反感抵触的情绪,毕竟小公主最终还是要回到她的玻璃城堡里去。
程珩一敛下眸子,薄唇抿了抿,没有接话。
在走了三趟车之后,他们终于排到了最前面。
又一趟列车驶过,程珩一推着她,却没办法上去。
下车的人所腾出来的空位,并不能容纳一辆轮椅,加上上车的人也不会等他们,直接蜂拥而上,立马把不富余的空间重新挤满。
地铁里维持秩序的志愿者注意到了他们,走过来说:“哎呀,你们这样肯定上不去的。”
志愿者是一位中年阿姨,看见程珩一手上还拿着拐杖,问道:“小姑娘能自己站吗?要是能站,就把轮椅收起来再上去。”
虽然岑眠双拐还用不利落,但光站住是可以的,她点点头。
下一趟列车开来时,阿姨帮忙先拦住了要上车的人,让程珩一扶着岑眠先上。
阿姨挥了挥手里的小红旗,“大家先让一让啊。”
有志愿者维持秩序,其他乘客也很友善,等在后面。车里的人也刻意往里挤了挤,为他们腾出更多的空间。
岑眠明显感觉到就连列车发车的时间,也比前几趟要稍晚一些,似乎是在等他们上去,也没有人再往里挤。
这一路过来,虽然道路常常不通,诸多阻碍与不便,但人与人之间却是相通的。
车里挤着许多人,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尤其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车厢和车厢的连接处,晃荡剧烈。
程珩一怕周围的人不小心碰到岑眠,将她圈在身前,两只手撑住车门,给她腾出足够的空间。
他的身形挺拔修长,阴影将岑眠整个人罩住。
岑眠被他笼罩在身前,缩成一团,两条胳膊也往里收,努力不去碰触到他,刻意的避嫌。
她低着头,视线里只能看见程珩一衬衣的第三颗扣子,就那么一直盯着,也不敢朝别的地方看。
地铁到了下一站,换到另一侧开门,不会有人再从他们这一边上来,岑眠松一口气。
这一站是换乘站,不少人下去,同时又有更多的人上来。
新上车的人没有注意到岑眠腿脚不好,推了推着程珩一说:“不好意思,能不能往里再挤一挤,中间别空那么多位置嘛。”
没等程珩一反应,后面的人便直接挤了上来。
程珩一被人推着,压在了岑眠身上。
岑眠怀里玫瑰在他们中间,被挤烂了,掉到地上。
“……”
“抱歉。”
程珩一的声音低哑沉沉,从头顶上方传来。
岑眠眼睫轻颤,侧过脸,微微摇了摇头。
车厢里虽然拥挤,但却很安静,只有列车在漆黑隧道里穿梭时搅动气流的声音,以及车厢与车厢间摇晃碰撞的哐当。
男人身体的热量,隔着空气传了过来。
岑眠的侧脸几乎贴上了程珩一的胸膛,衬衣布料时不时摩擦过她的脸颊,她藏在头发里的耳根染上浅浅的红。
空气中有淡淡的薄荷味,如泉水清凉,冲走了拥挤环境里的那股憋闷。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岑眠突然意识到一个很糟糕的事实——
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还贼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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