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眠回到特需住院部,四周安静,没有拥挤混乱与吵闹,空间宽敞明亮。
一间医院,隔着一条林荫道,两栋楼,医疗资源便可以如此不均。
岑眠走进病房时,岑虞已经换下病号服,一袭酒红色长裙,浅褐色的头发披散,明媚冶艳,美得让人不敢多看。
岑眠嗲声嗲气地喊她“姐姐”。
岑虞佯装嗔怒看她一眼,没见多生气,反而唇角笑意颇深。
倒是沈镌白拍了岑眠一脑门,淡淡训道:“没大没小。”
岑眠捂着脑袋发出一声嗷叫。
岑虞见沈镌白手里已经推上行李箱,临走前,她又确认一次问岑眠,“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回南临?”
岑眠摇摇头:“滑雪季快过了,我和朋友约了滑雪。”
“那你什么时候回南临?”
“没想好。”岑眠抿了抿唇,“可能暂时不回去了,想在北京多留一段时间。”
闻言,岑虞皱眉,“你打算毕业了在北京工作?”
“可能吧。”岑眠回答的含糊。
“做什么?”
岑眠低头,盯着脚边一颗不知哪来的小石子,轻轻将它踢走,“也没想好。”
岑虞看向耷拉着脑袋的女儿,叹一口气,“过得浑浑噩噩。”
“你硕士也毕业了,经济上该独立了,不能老让我和你爸养着。”岑虞声音温和,言下之意却是严厉,要断她的生活费。
岑眠没吭声,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眼皮微微抬,和沈镌白对视一眼。
父女俩形成了默契。
沈镌白对于岑眠,一向是纵容多过管教,倒是不觉得无所事事有什么不好。
家里多的是钱养她,只要她品行端正,善良,实在没必要为了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和工作。
而且他挣了半辈子的钱,最后都不还是岑眠的。
岑虞一下就看见了,翻了个白眼,“当我现在还是瞎的?”
她拍了沈镌白的肩膀一下,嗔怒道:“你不许偷偷给她钱用。”
岑虞现在觉得,就是她看不见的那段时间里,没怎么插手岑眠的学习,由着沈镌白对她放任自流,才导致现在岑眠没个正经样子。
她可真怕养出一个小废物来,所以赶紧想要掰正了。
岑眠的肩膀垮下来,扑进岑虞的怀里撒娇,妈妈妈妈叫个不停,嗓音软软糯糯。
病房的门敞开着,路过的医生护士向里侧目。
岑眠一家三口站在一起,一个个长相都极为出众,一时不知道先看谁好。
尤其是岑眠搂着岑虞哼唧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虽然他们一家在医院只待了三天,却常常是医生护士们谈论的话题,从病房走远后,他们又闲聊起来。
“这一家的氛围真好啊,其乐融融的,女儿那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闹,家里应该是没少宠着。”
“那可不,就那么一个独女,不宠她宠谁。”
“我记得沈镌白在他女儿三四岁的时候,就对外宣布她是唯一继承人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一晃,二十多年就过去了,沈镌白现在的身家资产跟当年比,得翻了十几倍吧?”
“真让人羡慕啊,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
“哎,跟你说个小道消息,咱们院长还想约沈总一家人吃饭,撮合沈总女儿和他儿子呢。”
“……”程珩一走在最前,耳畔传来同事窸窣的议论声,脚步微顿。
“啊!?这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值班,看见院长到特需病房来了,听了一耳朵。”
“那沈总什么态度?”
“压根不搭理他,连院长带来的那些什么补品都没收,我听着都替院长尴尬。”
“不会吧?陈院长家的势力都看不上?”
京北大学医院是国内排名前十的医院,陈院长包括整个陈家,有不少人在官场活跃,在哪儿都能说上几句话。
“有啥看得上的,人家根基又不在北京,谁想女儿嫁来那么远,在南临市多得是青年才俊想要攀高枝。”
“真不知道沈家会给小公主找个什么样的女婿,不过再怎么样还是得门当户对吧。”
“肯定啊,难不成把唯一的女儿嫁出去跟人吃苦?这年头也不兴扶贫啊。”
“……”
同事们的闲言碎语传入耳畔,程珩一缓缓垂下眼,两只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攥紧成拳,指尖泛白。
京郊滑雪场,山峦起伏,苍茫白雪覆盖大地。
天空湛蓝如洗,晴朗无风,白云疏朗。
索道上的蓝色吊椅,晃晃荡荡地往雪道最顶端移动。
岑眠陷在吊椅里,脚下是悬空的百丈深渊,她迎着阳光,眯了眯眸子,望向远处开阔的风景。
“你妈妈的眼睛怎么样了?”徐路遥坐在她旁边问。
他穿着一件亮红色的滑雪服,骚包醒目,护目镜被他抬起架在额头上,露出一双眼睛,剑眉星目,俊朗帅气。
岑眠不知在想些什么,走神走得很远,凝着那缓缓流动的云,没有听见他的话。
徐路遥盯着她的侧脸,伸出长长的胳膊,绕道她的背后,手掌抵在她背上,猛地一推,同时在她耳边大喊一声。
“喂!”
岑眠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抓住前面的栏杆,转头凶巴巴地瞪他。
“徐路遥,你有病啊!”她骂道。
徐路遥很满意她的反应,哈哈大笑,“谁让你坐个索道都能走神,问你话也不回,想什么那么投入呢。”
“……”
岑眠抿抿唇,沉默一瞬,又瞪他一眼,“你管我想什么。”
她转了话题,“你刚问我什么?”
徐路遥坐直起来,不再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色道:“问你妈妈的眼睛怎么样了。”
“我打听到京北医院这两年引进了新的医疗技术,好像是专门治你妈妈那种眼病的。”
岑眠点点头:“我前两天就在京北医院陪她做了手术。”
从这个手术在临床上开始普及,沈镌白就在关注,一直观望了两年,想要确保手术后不会有其他后遗症发生,等到今年才带岑虞来北京做手术。
徐路遥没想到那么巧,挑了挑眉,“是吗,你妈妈恢复怎么样啊?”
“挺好的。”岑眠说。
主刀医生的手术技术精湛,没有出现任何术前告知的风险情况。
徐路遥靠进吊椅里,手臂搭在椅背上,食指敲了椅背两下,目光斜斜,在岑眠的脸上打量半晌。
“那你见到程珩一了不?”他冷不丁问。
徐路遥的姐姐在京北医院做行政工作,徐路遥托她去问眼科哪个医生治眼睛好,才知道眼科能动这个手术的人只有程珩一。
“……”岑眠从嗓子眼里发出很轻的一声,“嗯”。
“听我姐说,他现在是眼科重点培养的年轻医生,今年年底科里的副主任晋升,不出意外肯定有他在里面。”
徐路遥啧啧感叹,语气里多少透着些酸,“这么年轻的副主任医师,患者能信任他吗?”
上高中的时候,徐路遥就视程珩一为竞争对手,大概就是那种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的不对付。
但这样的较劲儿,主要是徐路遥自己单方面的。
程珩一在高一下学期就参加了高考,直接考进了京北大学的少年班,只留下徐路遥奋战苦读,盯着程珩一的高考分数当成目标,非得超过了不可。
直到最后的高考,徐路遥的分数依然没有超过程珩一在学校总分榜上的记录,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强的胜负欲,非得闹着要复读,被家里扎扎实实打了一顿才消停。
年少发疯一般的执念太深,以至于到现在,徐路遥还是耿耿于怀,对程珩一满满都是敌意。
听见徐路遥阴阳怪气的说程珩一,岑眠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徐路遥问:“这次滑雪你怎么不带他一起来,还是因为程大医生太忙了?”
岑眠奇怪地看他,反问:“我为什么要带他来?”
徐路遥一愣,“你们以前不是关系可好了吗?”
他跟岑眠是高中参加学校滑板社才认识的,自觉是比不上她跟程珩一从小学就认识的交情。
以前天天就看见岑眠和程珩一上学放学都一起走,形影不离的。
岑眠莫名觉得心烦,多少年过去了,怎么大家一个个还认为他们关系好。
“现在不好了。”她平静地说。
徐路遥惊讶,不解问:“为什么?”
岑眠仰起头,凝望着无垠的天际,白云聚集又散开,像极了那天她手里被雨淋湿融化的棉花糖。
她用能够用的,最淡然的语气说——
“因为我跟他告白,被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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